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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骋之帝都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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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弃偶(五)

  论姿色,这个女人并不比皇后和其他的妃子强多少,她能够得到皇帝的青睐是因为另外一方面的原因。其他的嫔妃,包括皇后在内,她们献媚于皇帝的理由仅仅是生存以及竞争而已,她们试图通过皇帝的宠幸来一步步走高,乃至最后主宰整个后宫。理论上讲她们都是皇帝的妻子,是皇帝的亲人,但是皇帝却无法从她们的身上获得一种该有的归属感,他对于后宫里这一切的暗流涌动极其反感,却又无计可施,毕竟她们争宠也是在争他的宠,要说这种麻烦事的责任源头也是在他自己,他也只能听之任之了。而唯一的例外就是那位王美人,她从不向皇帝索要什么,也从不说她的情敌们的坏话,她似乎只是单纯地爱上了一个普通男人而已,她没有将皇帝视作梯子或者筹码。每当皇帝在她的寝宫安睡之后她脸上所露出的微笑,有慈母般的安详,也有由衷的从属——没错,这才是作为一个真正的妻子该有的眼神。某一天皇帝假寐,在偷偷睁开眼睛之后极其偶然地瞥见到了这样的一个眼神……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皇帝突然觉得这个地方就是自己的家,这个正在微笑着的女人就是自己的亲人。他第一次忘记了自己是皇帝,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被爱着的感觉。于是,从那一天开始,这位皇帝就在也没有去过其他妃子的寝宫。

  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以之争。

  是的,她从未争取过什么,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所爱的人能够平安,仅此而已。面对着其他女人如狼似虎的眼神她无一例外地选择谦恭相待,甚至在怀孕之后都没有告诉包括皇帝在内的任何人,只是不想那些已经很可怜的女人再因为她而愤怒。可是一个活生生的胎儿是藏不住的,终于有一天皇帝发现了,他高兴得几乎疯狂,三个时辰之内这条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洛阳城。也就是在那一天,皇后的寝宫里运出了一马车的碎瓷器,它们都被何皇后用于泄愤。王姬知道了这件事,她主动找到了皇后。

  “我们都是他的女人,应该让他多安静一会的。皇后,我向你保证,这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我都不会让他活下来,太子依旧是辩儿,一直都是辩儿。这样可以么?”她说。

  皇后一愣,她完全没有料到这个自己恨透了的女人居然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肚子里早已准备好的狂风巨浪般的恶毒诅咒在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就这样愣着神,等她醒过来之后,王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不得不说,在那一刻皇后心软了。这个女人看惯了也经历惯了宫里的勾心斗角,说惯了也听惯了那些听上去就很假的逢迎之词,可是她不傻,她听得出来王姬说出来的话是发自内心的。

  然而消息走漏,宫里听到这件事的一个宦官跑去通知了皇帝,皇帝火急火燎地赶到,夺下了王姬手里混入堕胎药的水杯,整件事情都被他知道了。

  王姬哭着对皇帝说这是她自愿的,不关皇后的事情,她极力央求,事情才得以就此作罢。事实上以她的受宠的程度想要扳倒皇后取而代之并非不可能的事,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她只是希望能够跟她爱的人在一起而已,至于自己的身份,她无所谓,也不希望因为名分的事情而招致皇宫中更多的不和谐。

  皇帝曾认为王姬的到来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在皇宫这样一个看上去金碧辉煌实际上明枪暗箭的是非之地,想要找到一段两情相悦的爱情故事实在太难,而这位皇帝显然是幸运的人。有一度皇帝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为了这个女人而活着的,可是她死了。生前温柔贤惠的王姬,死后竟然露出这样一幅不忍直视的丑态。

  皇帝很生气,可是后果并不严重。

  他召来廷尉,下旨严查,可是在几天之后廷尉给他的回复竟然是王姬因饮食不当而导致猝死。在那时候皇帝的眼中,廷尉脑袋上的獬豸冠简直就是小丑的尖顶帽。

  他大发雷霆,甚至下令杀了负责审案的几名官员,下令再查,终于这一次的结果如他所愿,他得到的反馈是王姬系被人投毒而死,真凶尚在调查。可是不幸的是这一查就又没有了音讯,他数次询问,均被告知证据不足嫌犯尚不明确,能够毒杀当朝皇帝最爱的女人的真凶竟然能够毫无顾忌地逍遥法外,真是闻所未闻。

  其实皇帝何尝不知道这件事情就是自己的皇后做的。但是司法部门似乎都在事前被皇后打点过了,没有证据就什么都做不了,即使是皇帝也不能够乱杀无辜。况且,何皇后的背后是庞大的外戚家族,他们掌握着帝都全部的兵权和整个帝国接近半数的兵权,如果因为这件事情撕破脸皮的话就连皇帝都无法预测到结果。

  末了,皇帝只能含恨作罢。

  王姬之死所带来的打击对皇帝来说致残,对刘协来讲致命。

  王姬暴死几天之后刘辩见到了自己那个一身素服的弟弟,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仅仅几天,他已经不再是个孩子。

  刘辩来到弟弟的身边,张口:“我……”

  这个时候他突然读懂了弟弟的眼神。弟弟虽然年幼,可他不幼稚,他更不傻,他就像自己一样,就像父皇一样,对于这个无头案的真凶是谁,他心知肚明。

  刘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向前走去。

  刘辩很害怕。他不希望和自己最关怀的弟弟反目成仇,在他的心目中弟弟不仅仅是至亲,而且是唯一的至亲,弟弟的位置连母亲都无法替代。曾经他很羡慕,羡慕自己的弟弟拥有那样一个温柔贤惠善解人意的母亲,可他却不曾想顶上那个女人的绝不止他一个,他也不曾想那些和他一样关注到那个女人的人并不都和他怀有相同的想法,于是这一切不可逆转地发生了,可他却无力改变任何事情,他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而他的母亲是这场悲剧的制造者。

  “可是,你毕竟……”身穿素服的男孩哭着回过头来,“你毕竟是我的哥哥啊!”

  刘辩心中猛颤。

  是啊,弟弟能够明白这件事情是哥哥的母亲所做的,那么他何尝不懂这件事其实与哥哥并没有什么关系呢?不管没有关系,哥哥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啊!

  难为你了,弟弟。

  这是我欠你的,将来,我一定要还,不管会为之付出怎样的代价,即使我成为了皇帝,我可以坐视江河沦陷,可以背上千古骂名,但我不能没有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