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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台剑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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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暗夜潜影显迹踪

  第一章

  暗夜潜影显迹踪

  正是春夏交替的暮春时节,戍亥时分的川北一带丘陵,已被灰白的烟岚笼罩着,景物朦朦胧胧。本应是春暖花开,风景如画的时节,却由于连年战乱频繁,已是顺治十二年的川北重镇顺庆府却毫无生气,城外杂树成林,野草蔽地,一派荒凉的景象。

  此时的顺庆府,城边西山上的谯楼还影影绰绰地显示着轮廓,九道城门中只有汉津、金泉和仪凤三门升起了灯笼,在随风飘荡。守门的兵卒,无精打采地靠着城墙聊着闲话。

  在城中最繁华的府街一带,其商肆、青楼、烟馆、酒楼之类店铺栉次比邻;会馆、银号等也都在这条街上。

  由于春末夏初,气候宜人,夜里出来活动的人相对较多,夜市便在微弱的灯光下,开始铺开了各型摊子,有卖吃食的、有卖衣裤鞋帽、有卖杂七杂八小玩意的,林林总总让起先有些冷清的街面开始有了几分人气。

  “买锅盔凉粉。”

  “红糖饼子!”

  “炒花生,便宜卖哟!”

  “春卷哟----薄饼!”

  人群摩肩接踵,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条街的热闹开始让这个城市的黑夜活了起来。

  府街是知府衙门所在地。

  顺庆府的衙门修于明崇帧年间,年代久远已十分破旧。除了门前的石狮子依然有些气魄外,其衙门的门面却是十分的难看,又旧又破,门匾上的字也斑斑驳驳,色块杂乱。历朝顺庆府都是穷地,无钱修葺。其左邻右舍的房屋都比衙门的建筑好上不知多少倍。

  衙门的对面向东靠嘉陵江一侧,有一座气势不凡的庭院,乃是原清朝三品大官通政使李合清的住所,李合清迁进北京后就留给了其侄子现顺庆府首富盐商李庆明。宅子占地近半条街,七进八落,三个花园,大小水池无数,院内绿树成荫,花草遍地,多数是有名的花卉和树木;一溜的青石板小道弯弯曲曲,到处有假石假山,曲径通幽,没人带路是会迷路的。

  院门前的街面上一座石牌坊,巍峨屹立。宅院门楣上几个贴金柳体大书的“隐景庐”遒劲大字,在两侧大红灯笼的光照下耀眼夺目。这是顺庆府最豪华的建筑,在府街上格外显眼。

  府街的西头顺衙门一侧,也有一座小巧精致的院落,是川北一带常见的那种四合院,靠街是一溜青砖鱼背围墙,其余三面是厢房,有三进内院。院内树木多是桂花和柑橘树,内院各有一个水池,内栽荷花,养着红鱼。

  莲花院西墙外就是府街的尽头,再过去就是杂乱的民居和参差的庄稼地块。院门低矮狭窄毫不显眼。门侧的“凌家院子”几字隐约可见。

  这是刘进忠的住宅。他选中这处地方,看中是清静和便于隐逸,买进来以后又以夫人的姓氏取名凌家,自已则一点不显山露水。

  刘进忠当年叛清后进剿张献忠有功,被毫格上报朝廷赏封武将正七品把总一职,率两营清兵留守顺庆府协助知府杨重雅继续搜捕张献忠余党。可自当年西充凤凰山一役全歼张献忠后,不但连张的尸体没找到,就连孙可望是死是活也不知。虽然这些年来清廷花了大力搜寻他们的下落,除了可靠消息得知张献忠已经死去但不知埋藏何处外,孙可望及张献忠的几员大将都不知所踪。这成了刘进忠的心病,使他惶惶不可终日。他深知孙可望等人总有一天会找上门来,这让他日日不得安宁。

  此时,四十五岁的他正在前院的空地上练刀,将一把唐横刀舞动得风声猎猎,只见一团银光在空地上滚动,扬起阵阵尘埃,一片刀光裹着模糊的身影让人眼花缭乱,嗖嗖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这把唐横刀跟随他多年,身经百战,杀了不知有多少人。这刀是当年攻打西安时,在一位当地藏家手中得来,此刀为唐朝制式军刀,尖首直身,比一般刀长约八寸,用唐代最好的精钢百炼锻成,坚硬锋利,可断金削铁,为世面上罕见兵器。刘进忠得刀后,苦练刀功,并自创“回风十八旋”刀法,得胜无数,以此在江湖立名,人称“横刀”。

  凤凰山战役后,他一天也不敢松懈,九年来每晚都要习练,武功已突飞猛进,渐入臻境。

  “来人。”他练完刀后,收敛心神,对暗处叫道。

  “大人。”暗处闪出一名劲装执剑的护院,拱手应道。

  “你去告诉夫人,说我今晚值夜,不在家里宿了。”

  “是。”来人应诺后便向后院走去。

  刘进忠值夜一般都在府衙里,特别是近段时间,顺庆府盗者猖獗,匪徒横行。据探报说是这些盗匪里有张献忠余党,因此,他更不敢掉以轻心。虽说府衙管缉捕和侦察的有捕头“双戟”严升,但他作为守备首领则不敢懈怠,加之知府杨重雅一再叮嘱他加强防备,更使他小心翼翼,近来一直值夜。

  刘进忠身材魁梧,身高六尺,相貌威严,两只眼睛总是象在思考打量一般,脸上的一圈络腮短胡给人望而生畏的感觉。但他心思缜密,行为中规中矩,自叛清后事事小心,结朋呼友,结下很好的人缘,要不在清军里也不会得到赏识,站稳脚跟。

  他整理好衣衫,拿着横刀出得门来,朝衙门走去。

  就在他刚走出大门,院子对面小巷口的黄桷树上有一双眼睛紧盯着他,一个瘦小的蒙面黑衣身影藏匿在树影暗处,看着刘进忠消失在远处后便从树上一跃而下。向街对面的院墙边飞掠而去,到了墙边一弓身便弹上了墙头伏在上面窥听。

  凌家院子后院,东厢房里的灯光下,刘进中的夫人凌梅正在做着针线活。

  凌梅年约三十多岁,面容姣好靓丽,身材纤巧。自跟刘进忠来到顺庆府后很少出门,家务杂活都由下人打理,外人并不知这个院子女主人的底细和相貌。这让凌家院子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外纱。

  门外传来那护院的声音。

  “夫人,大人传话说是今晚值夜,不在家睡了。”

  “晓得了,你去吧。”凌梅一腔川话应道。

  “是。”护院屏声退下。

  此时,凌梅正在聚气凝神地绣着一面汗巾,突然见她反手一甩,一线银光激射而去,无声无息地将一只壁虎钉在了她头后的墙上,壁虎晃头甩尾左右挣扎着。

  她转过头去看了看,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凌梅的这手听风辨声,随心所欲发针的暗器功夫已经炉火纯青,应入武林高手之列了。这功夫是她从六岁开始由家里奶娘教的,一直练了二十多年。从未间断,只是从来不在人前练习,都是夜深人静之时才练。加上她事事低调,很少显露,除非不得已才使用,所以到现在知道她会此功的人廖廖无几。甚至连刘进忠也只知她会几下花拳绣腿,那知她竟深藏不露。其实,她在嫁给刘进忠之前,在江湖上已有名头。当年称誉川南一带的“千针绣”就是她,只不过她每次出动都是纱巾蒙面,所以知道她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

  其实,凌梅除了暗器外,也使用“红绳刀”。

  “红绳刀”是用一根长长的牛筋红绳,两头各绑一把短刀。象是绳镖一般。这红绳刀其实是凌梅在奶娘的启发下自创的兵器,挥舞起来,能攻能守,进退自如。一套红绳刀法才是凌梅真正的看家本领。

  这时,那伏在院墙上的瘦小蒙面黑衣人已悄无声息地潜伏至了这灯光亮处的东厢房上,正轻轻地揭开一片瓦往里看。刚一探头,“嗖—”一线银光飚射而来,直扑蒙面黑衣人脸部。

  那黑衣人也甚是了得,将头轻轻一甩,躲过来针,再一侧身,飘飘地就翻身下了屋顶。

  凌梅早已站在厢房门前,诧眼望着躺在地上三名劲装护院。原来,蒙面黑衣人早已点穴制伏了他们。

  那黑衣人也不说话,上前一招猛虎掠食就扑向凌梅,右拳直取面部。凌梅一招退步摆莲,仰头闪过凌厉的一击。已知来人属顶尖高手,不敢大意,从腰间取下红绳刀,顺势力向黑衣人一抛,去势汹汹。

  蒙面黑衣人也不出声,向后一仰头同时右手向上点出两指,电光火石般恰好点得绳刀偏离了准头,向一边飞去。黑衣人风驰电掣地欺身向前,左手笔直点向凌梅双乳,凌梅大惊,想要退躲时已经来不及了,正要抬手发针,那黑衣人却突然收手,向后弹去,站在了五尺开外,静静地盯着凌梅。

  “你是谁?”凌梅惊讶之极。

  黑衣人也不答话,双手一拱,转身飞跃升上了房顶隐没而去。

  凌梅怔住了,身上已沁出冷汗。

  刘进忠走在街上,耳朵却四处探着,眼光也不停地逡巡。他已知这几日不论白天或是夜里总有人在窥视他,虽然时时保持警觉但总是没有找出任何蛛丝马迹来,只是感觉到了,对这他这个在刀林枪雨中过来的人,感觉是非常敏锐的。

  “刘把总。”有人叫他,是衙门总捕头严升。见他身后插着鱼背双戟,急急地从衙门那边跑来。

  “我正要到家里找你呢。”

  两人见过礼。

  “有事?”刘进忠问。

  “是的,我派出的探子发现了李虎。”

  “太好了。”刘进忠大喜过望。

  李虎就是孙可望的家将,江湖上称“铁臂”,其臂力过人,能举鼎过头,是孙可望最得力的家将。如能抓住他定可知晓孙可望的下落。当年他奉孙可望之命在凤凰山战役中,送信给几位将军,通知他们逃命,使其躲过大劫,之后也就不知所踪了。

  “没搞错吧?”刘进忠再次追问。

  “没有,是王二马看见的,你知他这个人还是很把细的。”

  二人边说边进了衙门。

  衙门左侧的厅房是刘进忠和严升的公堂,也是捕头们应卯的地方。

  “二马,你过来。”严升叫来王二马。

  “说说你如何看见李虎的。”

  “是这样,我已熟记了李虎的画像,有事没事我都在城里城外逛荡,也就是查案。昨天我在鸡市口的马癞子牛肉馆吃午饭,嘿,一下就看见子李虎也坐在角落边的桌子吃。当时我还没在意,总觉得此人有些眼熟,没想到他起抬起头来抹汗水,我便一下就认出他了。我没吭声继续埋头吃我的,装着没看见,等他出了门,我也悄悄地跟着,结果你猜他去了哪里?”

  王二马停了下来,一付得意的样子看着刘、严二人。

  “快说呀。”严升催着。

  “小东街的陕西会馆。”

  “陕西会馆?你没看错?”刘进忠有些激动。

  他知道,如果李虎真的进了陕西会馆,那孙可望就可能在哪里。因为,当年大西军会战西安,他和孙可望一起在那一带扎驻了很长时间,认识了一大批陕西的侠义之士,结交了很多朋友,如果孙可望要藏身,肯定会找这些人。所以,他在顺庆府的落脚点估计就在这陕西会馆。加之当年凤凰山之战后没发现孙可望的尸体,那也就是说他已逃脱,当时西充已被重兵围住,只有北边巴中方向守军薄弱,如果从凤凰山往仪陇、巴中方面向汉中逃跑的话,逃脱的可能性非常大。

  “你看见他出来没有?”刘进忠迫不及待。

  “我守了一下午,也没见看他出来,我走时叫我的把兄给看着呢,明天天一亮我又去。”王二马说。

  “不用明天,你现在马上就去给我看着,我再派一人和你一起去,等天亮我就和严捕头过来捉人。”刘进忠说。

  接着,刘进忠就叫来值夜的一名清兵头领和王二马一起去了陕西会馆监视李虎。

  此时已近子夜。

  凌家院子里那几名被点穴的护院其制穴的力道已过,已醒了过来,蒙蒙胧胧地地站了起来,嘴里嘀咕着什么,似乎还不知怎么回事。看看四周一切都还是老样子,那东厢房的灯光也还亮着。

  “夫人,你没事吧?”一名护院向屋里问道。

  “我没事呀,什么事?”屋内回道。

  “哦,问一问,没事就好。”护院应答。

  接着他们一一散开,继续巡逻。

  初夏的夜里,已有几分燥热。夜市里的小摊小铺也就收得晚些。此时,小东街上与陕西会馆相邻的川剧戏堂门前的一面大木牌上“金玉班川剧名旦金玉凤献演《情探》”一行大字赫然夺目。

  牌子前聚集一大群人在观望,也有卖瓜子花生的、卖梆梆糖的在人群里穿行,给喧嚣杂乱的场所平添几分热度。

  突然,人群中一声“演完了!”的叫喊,让半条街的人都涌到了戏堂的门前来,这些人都是金玉凤的戏迷,又没钱买票观看,只得等在门前希望能睹一眼偶像的风采。

  戏堂大门一打开,散场出来的人蜂拥而来涌向街面,街上更加热闹,喧闹吆喝声此起彼落。

  此时,一乘黑顶小轿从戏堂右侧的小巷悄无声息地出现,两名壮硕的轿夫健步如飞地拐向西边而去。轿边一名彩衣丫头手抱着一叠戏服,步履轻盈地跟在后面,一行人如轻烟飘浮般隐约在夜色之中。

  戏堂门前的人群还在翘首以待。

  小轿从小东街一直到了府街的“隐景庐”门前才停下,川剧名伶金玉凤从轿中款款走了出来。

  纤细的身材,高挑的个子,云鬓松散,脸上还化着戏妆,蛾眉淡烟,鼻若悬胆,樱桃小嘴。一身绿黄小衣外套着一件大红披风。如画中仙子下凡间般地站在了隐景庐门前的牌坊下,一双波光流溢的双眼四周一瞟,便对那彩衣丫头说:

  “佩儿,去给那些人打发了。”说完用手一指对面街边,并从轿中拿出一个装着铜钱的袋子甩了给她。

  街对面的屋檐下,一溜衣衫褴褛的老小顺着街沿或坐或躺着,这都是些从乡村来的逃难人。

  佩儿接过钱袋,走过街去,向那些人一一散发着铜钱。

  “谢谢恩人!”

  “感谢呀,感谢!”

  “好心人呀,观音显灵了。”

  那些人,一边接过钱一边谢声连连。

  佩儿走到最后一位弯腰偻佝着身子拄着桑木拐杖的白发婆婆面前,那婆婆接过银子时,双眼精芒一闪迅速将一纸条塞在佩儿手中,低声道:“交给小姐”。

  佩儿稍一愣,便返身走回隐景庐门前,随着金玉凤进了大门。

  陕西会馆里,一桌酒席还没撒去。

  围坐桌边的六个人正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个个正喝得红光满面。

  “来来,李虎,好久不见,干一杯。”

  “好兄弟,我俩整三杯。”

  “终于等到你了,无论如何要喝这一杯。”

  “来,喝、喝、喝。”

  酒桌上,几个人劝来劝去,那李虎也不推辞,来者不拒仰头就喝。桌子边摆满了空酒瓶子。围坐桌边的几位都是会馆的管事和护卫。当年和大西军有些来往,加上前几年李虎来过一次,所以熟悉。

  坐在李虎旁边的是陕西会馆的馆主张云龙。

  此人一身本领,不但一柄双刃剑使得出神入化,而极檀理财,本在陕西各地开了十几家商号,生意十分兴隆。只由于当年给张献忠的大西军供应过物资,就被清府以通敌罪判以斩首,并没收全部财物。他倾尽所有上下打点,才保住性命,被逐出陕西。之后他埋名隐姓才来到顺庆开了这家会馆。长年下来,也没几人知他的来历和本名,只知他是陕西人,管他叫“张馆主”。

  “李虎兄弟,你此次来可有要事?”张云龙切入正题。

  “当然,兄弟我此番来是奉主人之命,有一个重要信函要当面交给馆主”。说完就从怀中登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张云龙。

  原来,李虎自凤凰山为几位将领通风报信让他们尽快逃避后,便按孙可望的交代向仪陇方向快马逃去,在巴中隐藏了一年左右,便入陕到渭南一带寻找孙可望但一直没找到,后找到保宁府,寻着平西将军李定国,他从凤凰山逃脱后来到保宁府,在一家醋坊里藏身,后来风声松了,就在保宁府开了一间醋坊一边做生意,一边暗中联络旧部。五年前孙可望联系到了他,让他的醋坊作为联络点,聚集原来大西将士,李定国就这样留在了保宁府。李虎找上门时,李定国告诉他不用找孙可望了,有事就和他联络,并说孙可望知道李虎在他这里,有事会找他的。就这样,李虎就一直跟在李定国身边,成为他联络旧部的得力信使。几年下来,他已对各处联络点烂熟于心,常常穿行于川陕之间。虽然间或有孙可望的消息,但李虎却从未见过面,只知孙可望在指挥着他们并时时有信函、物件等交来让李虎办。李虎身高马大、粗壮强悍、力量过人,但他却心细如发,行动十分谨慎,加上他武功精湛,虽然清府到处都有影象缉捕他,却从未发现他的影踪。也许这样,才让他有些松懈,所以这次从保宁乘船来顺庆,不经意之间让王二马给发现了。

  张馆主接过信后,便离桌走到账房内凑着灯光拆信观看。

  信函是孙可望写来的,信中说已发现艾天明的蛛丝马迹,可能在遂宁和顺庆府一带,要张进行暗查。同时说明,如有消息会有人和他联系,并一一写明了联络的暗语等。

  看完信后,馆主在灯上点燃信纸将信烧掉。

  其实张馆主早在二十年前,就和孙可望成了生死之交。当年,馆主一批贵重货物在宝鸡被大西军掠夺,这批货物关系到张云龙的生死存亡,十分重要。最后是在孙可望的帮助下才得以拿回,这让张云龙感激不尽,也谙知了孙可望的为人。几番交往,二人结下了生死之交。张云龙被逐出西安后,几经周折找到孙可望,孙秘密出资在顺庆府开了会馆,一来是帮他重振旗鼓,二来也是建立自已的据点,便于今后办事方便。大西王朝被灭后,孙可望早年建立的这些据点开始发挥起作用来了。

  张云龙毁信后,陷入了沉思,他在考虑如何着手来查艾天明的下落。

  厅堂中,李虎他们喝得正热闹。

  衙门里,刘进忠正在安排人手。他有些等不及了,要马上动手捉拿李虎。

  他自从安排王二马继续监视陕西会馆后,有些坐卧不安,觉得夜长梦多,他深知李虎不是等闲之辈,如不趁早行动,这样好的机会就会稍纵即逝。于是叫来值夜清军头领让他集合队伍。

  “双戟”严升对刘进忠的决定有些反感。

  他认为,兄弟们劳累一天,本应该是歇息时候,却又劳兴师动众,让人不得安宁。

  严升在顺庆府衙当差已不少年头了,早已混成了油溜子。前年好不容易仗着一身武艺,混了个从七品的捕头,手下管有二十来号人,也算有些脸面。如今来了个正七品的把总,插手缉捕之事,让他有些不爽快。所以,当刘进忠把马上行动捉拿李虎的决定告诉他时,他便磨蹭起来。

  “这事恐怕要让杨知府知道呀!他同意才行的。”严升说。

  “好吧,我马上去找他。”刘进忠二话不说,起身就往后院走去。

  衙门后院南北厢房是知府杨重雅的住所。

  此时,他还没入睡,正在中院的书房桌案前凑着烛光看案卷。

  他任顺庆知府已五年,但没过一天舒心日子。顺庆本是贫穷之地,历来粮食欠收,当年他由合川知县任上调来顺庆任知府。来了他才知道,这明升暗降的调任不会有好日子等着他。几年下来,各种烦心事务让他有些心力交瘁。年年闹饥荒,盗匪横行,他疲于奔命也应付不过来。对于粮荒,他多方筹划,向上伸手,向下征要,还能对付。但于盗匪猖獗,却有些一筹莫展。这不,他正看的是前天发生在大西门的一桩命案。两个月来,发生的命案不下五起;抢劫十三起;强奸六起;还不算那些偷鸡摸狗的小案件。这样的秩序,也确实让他这个知府大人寝食不安。虽然他也全力侦办,但收效甚微。一方面,捕头严升虽然武功高强,但破案却差强人意。而刘进忠是上头指定缉捕张献忠余党的专员,也无法让他管这些事。因此,各种案子一拖再拖,不见成效,让他焦头烂额。他深知要靠目前顺庆府的力量来侦办这些案子是根本无法办到的。因此,他已在两个多月前就向省治CD府的四川总督刘兆麟写信求援,请求上面派员前来查办。省上已回信答应派人来,也没说派谁和几时来。

  他翻出那信又看了一遍,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人,刘把总求见。”陪他值夜的衙门师爷门外说道。

  杨重雅本不想见他,但又想到这深晚半夜求见必定有要事,也就同意了。

  “请吧。“

  刘进急步进门拜过礼后,便直截了当地说:

  “大人,已发现张献忠余党李虎,刚被我们包围。”他没有说是监视。

  “是吗?”杨重雅也有些惊诧。

  “没搞错吧?”

  多年来一直苦寻不着,突然听说有了消息,也有些让人不太相信。

  “不会错的,已经布置妥当,只等大人同意便可行动。”刘进忠有些着急。

  “这深更半夜的,兴师动众出兵拿人?是不是等到天明?”杨重雅其实也想马上动手,但他又不想在刘进忠面前显出十分听从他意见的样子。

  “大人,机不可失,如耽误了捉拿余党的时机,放走了李虎,谁也担不起责任。”刘进忠威肋道。

  “这个嘛,你看这李虎和本府近来发生的一些命案有不有关系?”杨重雅想以此来说明,捉拿余党和地方的大案都同样重要。

  刘进忠一听,便明白了杨重雅的意思。

  “当然有联系,说不准这些案子就是他们做的。”刘进忠顺势爬杆,语气加重地说道。

  “那就好,你把李虎捉来和这些命案合并审理。务必破案。”杨重雅借机把棘手的问题甩给了刘进忠。

  刘进忠当然知道,这两件事未必会有什么联系,但他也觉得李虎一伙与顺庆的乱局可能会有些关系,也就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是!”

  杨重雅从桌上拿起令牌递给刘进忠:

  “快快去吧。”

  就在他俩人说话之间,书房上方靠内墙的横梁上,伏着的一个蓝衣驼背人,悄悄地顺着梁柱溜下地来,象只黑猫一样无声无息地从窗口滑了出去。

  夜色越来越浓,初夏的夜空,月亮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只有一些星星在闪闪烁烁,花园里的各种昆虫轻轻地嘶鸣着。隐景庐的院落里,四周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人影。除了院中最高的称为云楼的房屋外,其他地方都是黑黑的一片,偌大的宅院胧罩在一种神秘的气氛之中。

  “好安静呀。”金玉凤站在隐景庐里的云楼上,倚着窗户一边卸着妆,一边望着夜空。这云楼就是她的卧室,虽然此楼是在最靠里边的第八个后院里,却是整个院中的最高建筑,说是最高也不过只有三层而已,是按四川那种小姐绣楼的样式修建而成,四方圆宽而四角翘檐,一圈走廊盘旋而上,每层一道门进出,每面都有雕花窗口,样式精巧。

  金玉凤住在第三层,下面两层是她的几个丫头住。自从三年前她们从CD搬来后,就一直住在这里。隐景庐的主人李庆明长年都在外做生意,据说在多地都另有住宅,很少回到这里来。所以,金玉凤的戏班子驻在川北演出时,就将这里长租了下来,而到川北顺庆府来是金玉凤一意孤行非要来的地方,戏班子里的人都猜不透她为何要到这个穷地方来,但又都拗不过她,就搬来了。来了以后,演出的场数比原来在CD少了许多,但戏班所有人的钱资却没有少,这些钱都是金玉凤自己的私资,所以大家也就不再吵着要回CD了。租在此院后,除了这座楼安排金玉凤一众人住,戏班的领班、管帐、杂务和其他人等均安在前院的第二三个庭院中。隐景庐的杂役和下人均散住在院内各处,而总管王安帮则一人住在最前院的首房内,负责院内的管理。

  “小姐,这是刚才街对面的婆婆叫给你的。”佩儿将那纸条递上。

  金玉凤双手不空。

  “你先放着吧。”她对着铜镜继续擦着脸。她的卧室布置得简洁却又不失精致,除了一般女儿家的装饰用品外,多了一个兵器架,架上除了几把剑外,还有一个绣花箭袋和一个黑色的大包袱。

  “紫儿回来没有?”金玉凤问道。

  “还没有。”

  金玉凤皱了皱眉头。

  紫儿也是她贴身丫头。

  她一共有佩、紫、遥、茗四个丫头兼戏徒弟。

  紫儿被她派出查办一件事,从早上出去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这是从来没有的事。

  “肯定出事了。”金玉凤在心里判断。

  她加快了卸妆的速度。

  “小姐,你叫我去办的事已办好,那女子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她的下巴没有黑记。”原来,佩儿就是在凌家院子与凌梅动手的那蒙面黑衣人。

  “是吗?你看清楚了”。

  “没错,我一招猛虎扑食,从中盘直攻鼻子,她只好后仰,刚好将下巴露出,我看得很仔细,白白的,没有什么黑记。那女子一手绣花针暗器功夫十分精纯,绳刀也很厉害,差点就被她割到。”

  “绳刀?”金玉凤想不出在她认识的江湖人中有谁使用这样的兵器。

  “是啊,一根绳子两头各绑一把刀,使起来长攻短守,很难对付。”佩儿边说边比划。

  “她暗器使的是绣花针?”

  “是的,和你一样,也用的是绣花针。”佩儿回道。

  “哦。”金玉凤有些诧异。

  “快去打水来,我洗脸了。”金玉凤催道。

  佩儿出门打水去了。

  金玉凤这时才拿过那婆婆的纸条来,展开一看,上面几字:陕西会馆,李虎有难。

  金玉凤大惊失色,身子一仄,抓过兵器架上的黑包袱便闪进了屏凤,片刻便穿着一身青衣长袍,头扎黑巾走了出来,从架上拿起一把长剑后对着镜子将头一甩,霎时一张浓眉黄脸庞便出现在镜中,她接着弹身一跃,便从窗口消失在夜色之中。

  佩儿端着洗面盆进得门来,见不着了小姐。

  “怪,跑到哪里去了。”一眼瞄见灯下的纸条,看了后也大吃一惊。

  “糟了!”她急忙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两条黑影一前一后地跃出隐景庐的后墙,向陕西会馆方向而去。

  同时,楼下暗影中,闪出两名俏丽的女子来,望着黑影飚去的方向不知所措。

  这是当夜院内巡逻的暗桩遥儿和茗儿。

  小东街上的陕西会馆门前的半条街已被灯笼火把照得通明,刘进忠带着一营清兵和严升的十多名捕快已将会馆围得水泄不通,街面远远地站满很多围观的人。

  刘进忠从杨重雅哪里拿到令牌后,便一刻也没有迟疑,马上来到前院将令牌在严升眼前一亮便带着已集合完毕的清兵离开了衙门,严升也不敢怠慢,忙忙地叫上捕快跟了上去。

  陕西会馆门前,王二马正在向刘进忠说:

  “保证没出来,我一直守在这里的,不信你问冯宽军。”他指了指那随他一起来的清兵头领。

  冯宽军也不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好,你带一队人马到后面去,看住后门。”他对冯宽军说。

  冯领命而去。

  刘进忠调动人马紧紧围住了陕西会馆。他深知这会是一场恶仗。

  严升也招呼众捕快准备好了缉捕器械。一切准备妥当,刘进忠才向会馆喊到:

  “会馆里的人听着,快把张匪余党李虎交出来,否则鸡犬不留。”

  会馆内早已是剑拔弩张。众人早已各握兵器在手。

  馆主在刘进忠包围会馆前一刻才得到探报说是清兵向会馆而来。他知道肯定是冲着李虎来的,正要李虎从后门冲出时已经来不及了,往后门查看的伙计说后巷子两头都被清兵堵上了,一出后门就会陷入死胡同。

  此时,前后门同时响起了震天的喊拿声。

  “馆主对不起,我被他们发现了。”李虎回忆一天的行迹,查觉到了是被捕快跟踪而至。

  张云龙自己蹑到门前往外一看,层层的围得严严实实,看来只有硬冲出去趁乱突围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馆主,让我一个出去,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连累你们。”

  “事已如此,不是连累不连累的事了。”他皱皱眉头。

  他叫过管事林一明和护卫赵鹏。

  “你们快去把所有银票和值钱的东西收拾起,看来会馆是保不住了,待会杀将起来后,你们找机会冲出去。不要恋战,逃脱一个是一个,事后你们应该知道在哪里汇合。”

  林、赵二人急急收拾去了。

  张云龙又召集其余人来。

  “各位,一会儿大伙护住李虎冲出去,无论如何不让李兄弟有事。”

  “是,馆主。”众人同仇敌忾。

  同时又向李虎交代:

  “出去后,你不要恋战,找机会逃走。”

  交代完毕,张云龙才手提双刃剑半开大门走了出去。

  “哟,是刘把总和严捕头呀,深更半夜的这样兴师动众是为何事?”馆主双手一揖。

  “馆主别作不知,张献忠余党李虎现在你的会馆里,你作何解释?”

  “这个……”

  “你不用装聋作哑,快快交出来,饶你不死。”

  “把总笑话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李虎在我这里?”张馆主想拖延一会,好给馆里的人争取一点时间。

  “我看见的,进了你的门,到现在都在没出来,我都守了一天了,还会有错?”那王二马没等刘进忠开口,就先站了出来。

  “哟,是王二混呀。你个狗东西,平时在我这混吃混喝,这几天没让你赊帐了,你就想来诈我啊”。

  “你..你..你…”王二马见张云龙揭他的老底,有些恼羞成怒,他也没等刘进忠发令就拔刀向张云龙砍去。

  张云龙正气恼着他,没等靠近身边就“嗖”的一下抽出双刃剑,剑光一闪,那王二马脖子上的血水就射出老高,身子斜斜地倒下了。

  刘进忠一声暴喝:“杀!”唐横刀便似水银般地泄了过去。

  张云龙一招分水拨珠,抵住了横刀的杀着,与刘进忠缠斗一起。

  清兵一拥而上。

  会馆大门顿时全开,众人护着李虎冲了出来。

  刘进忠本认得李虎,见了他便一刀荡开张云龙,一个跳跃,便扑了过来。

  那李虎也甚是了得,抓住两名清兵往后一甩,将其扔了出去,接着双拳连连出击,冲上来的清兵接二连三地往后倒。后面的清兵也不顾死活地继续往前冲,刘进忠早就命令他们拚死也要捉住李虎,捉住就会有重赏。

  严升舞动鱼背双戟和两名会馆护卫斗在一起。

  一众捕快在清兵外围不停地来来往往,想趁机捉捕,其中两名捕快,手提打鱼用的旋网,不停地移动作势。

  见刘进忠扑过来,李虎一个斜步退仆,侧身一翻,躲过来刀。他是不用兵器的,全凭一双铁拳功夫。眼见刘进忠的横刀厉害,他也不敢大意,意守丹田,下盘快移,一边云手避开刀锋,一边直拳快击刘进忠握刀的手腕,意在击落他的横刀。他的降龙金刚拳虎虎生风,拳风激荡,逼得刘进忠刀法滞慢。李虎想在快拳出击力量用尽之时,寻找空档冲出重围,趁机逃逸。但那刘进忠哪管这些,他欺李虎手无兵刃,便催吐内力一路强攻,这就更增加了他的威势,刀光渐渐向李虎逼近。眼看李虎就要支撑不住了,刘进忠心中大喜,要不是一心想要活捉,他应早就刀口见血了。

  张云龙见李虎这边险象环生,便一剑刺翻一个清兵,一个鹞子翻身来到李虎身边,一剑挑开横刀,顺势刺向刘进忠。这样一来,两人背靠背地一攻一守,使得刘进忠得不了手,只得将横刀舞出一片刀光,将二人包裹在一派光影之中,以防逃去。

  那边四名会馆的护卫被分割成两处,被团团围住,正在恶战。

  其中严升与两名护卫久战不下,便心生烦躁,顿时戟法乱套,一个空隙漏出,被一枪刺中左腿,他一踉跄向旁一跃,同时,将手中双戟向前一掷,那双戟被细钢丝连着带着啸声扎向那两个护卫,一护卫来不及躲闪,便被双戟刺中胸口,惨叫一声倒地而亡,另一名护卫见状,急挺枪横扫,荡开一条血路,冲过去与林一明和赵鹏汇在了一起,形成三角队形,合力反抗。

  听见惨叫声,张云龙略一分神,脚下一滞,被横刀的刀风扫了一下,左胳膊血水涌出。他一惊,已作了拚死的打算,大吼一声,奋起神威。将剑光迸出三尺,再次逼退了刘进忠。

  “李虎,你快趁势冲出,我掩护你。”

  “馆主,要死一起死,兄弟岂是怕死之辈。”

  “不要逞能,保命要紧,你还有很多大事未办的。”

  “好吧。”李虎听了话,急忙提气聚集内力,想作最后一搏。

  就在此时,一个阴沉但却十分洪亮振人耳膜的声音响起:

  “都给我退下,让我来收拾他们。”

  话音未落,一道蓝影一闪,一个神秘的驼背人便站在了场中李虎和张云龙的面前。同时,刘进忠只觉得后背似乎被什么拉了一下,向后退了三步。他转头一看,大吃一惊:

  “蓝驼子?”

  只见此人驼起的背部象是背着的一个包袱,满头灰白的头发似女子的短发一般,三绺胡须已是花白,一袭蓝衣长袍捆着一条紫色腰带,上插一根长长的精钢水烟管。他满脸皱纹,一双小眼却炯炯有神。

  此时,场中全都停住的打斗,呆呆地看着这神秘人物。

  “属下参见蓝都司。”全场只有刘进忠认得这人。

  “不客气。”驼子冷冷地说。

  “蓝驼子!”

  场中人虽然认不得此人,但他们却晓得这个早已恶名满江湖的诨号。

  此人乃是清朝内廷十三衙门中“粘杆处”的人物。

  这粘杆处是类似前朝锦衣卫的机构,专门网络武林高手和江湖奇人为朝廷秘密办事。这称作蓝驼子的便是其中之一,他一身武功深不可测,擅长点穴功夫。多年来为清廷杀了成百上千的反清义士。他长年穿一身蓝衫,行动诡秘,江湖上只知有此一人,但很少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此次前来顺庆府乃是应杨雅重的求援,四川省总督刘兆麟将此事交与清军驻川的豪格办理,那豪格便派蓝驼子前来。他来顺庆府时按他一贯作派,从不让人知晓,而是悄悄地来,先侦察一番知府所报是否属实,或是假报以骗取资助,这也是“粘杆处”的任务之一,以此发现各地官员的不是,便于借机敲诈。所以,他来顺庆府后,先在街上各处逛了逛便秘密潜入衙门,隐匿在杨重雅的书房上,想看看知府大人有什么秘密没有。

  刘进忠之所以认得他,是他在肃亲王哪里见过他一次,此人已官至武衔四品都司,经常跟随肃亲王毫格办事。

  “他不是在京城吗?为何到这偏远之地来了?”刘进忠心中十分诧异。

  “你们是自己乖乖投降呢,还是我动手?”蓝驼子面无表情地缓缓地向李、张二人说道。

  “来吧,先试试我的拳头再说。”李虎先声夺人跃步向前,右拳带着一阵风向那蓝驼子面部击去。

  同时,张馆主的双刃剑也迎面刺出。

  只见蓝驼子身形微微一动,就已在两人的后边了。他手中早已多了那根烟管,就在李、张二人发觉不妙之时,蓝驼子的烟管一戳,点中了李虎的尾闾穴。李虎身形一颤,踉跄一下便仆倒在地上。馆主想救时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催力舞动双刃剑护住全身。

  李虎倒地之时,那提着旋网早在一旁游弋的捕快,见机朝李虎撒出了渔网,一下就把李虎给罩在了网中。

  就在捕快撒网的一霎那,一声暴喝:

  “你敢?”几线银光射向那捕快,捕快顿时倒地。

  一个青衣长袍,身材欣长,手执宝剑,头扎墨黑长巾的黄面人飞驰而至,捕快倒地之时他已弯腰去拉罩着李虎的鱼网。

  “放下。”

  蓝驼子一声叱喝,手中烟管砸向青衣人太阳穴。

  青衣人识得厉害,缩手向后一翻避开了致命的一击,反手一挥,长剑从腹下递出一招凤凰转头,刺向了蓝驼子胸口。

  蓝驼子本是从人家后背攻去,现却反客为主,被青衣人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攻一剑,险险刺中。只见他手往下一按,改变点向青衣人太阳穴的方向,往地上戳去,再借戳地之力一个倒纵躲开了青衣人刺向胸口的一剑,但却吃惊不小。

  “噫?”他没想到在这顺庆府地面竟然会有这样的人物。

  那青衣人也不理会他,转身再去掀那鱼网。

  这时刘进忠也不等蓝驼子发话,一招行劈八方就攻了上去,只见刀光罩向那青衣人。

  青衣人只得返身迎战。这时旁边另一个手提鱼网的捕快,见李虎正挣扎着要掀起网来,快步冲过来一甩,又将鱼网罩在了李虎身上。

  李虎被两张带有鱼钩的旋网罩着,动弹不得。只得大声疾呼:

  “你们快走,不要管我,快走!快走!”他有些嘶哑。

  蓝驼子见青衣人有刘进忠缠住,便转身向张云龙,准备擒拿。

  谁知身后不见了张云龙的身影。四周看去,只见张云龙已在离他三丈远的地方被一个瘦小黑衣人拉着往暗处跑去。他们身后跟着林一明、赵鹏和另一名护卫。

  原来,正当蓝驼子与青衣人激战之时,一个黑衣人也蹿进场中,身法象一股风样在围斗众护卫和馆主的清兵面前飞快地转了一圈,用似乎是针类的东西在那些清兵身上刺了一下,他们便一个个象喝醉了酒似的,摇晃起来,站也站不稳,趁此机会,黑衣人便带着众人窜出了包围。

  “哪里去。”蓝驼子见了众清兵的模样,知是被那黑衣人使了手法。他纵起身一跃,向黑衣人方向追去。

  这边,刘进忠正与众清兵和捕快将那青衣人围住恶斗,光影交错,纵横晃闪,异常激烈。

  此时,在街面上围观的人群中,那递纸条给佩儿拄着桑木拐杖的弯腰婆婆也在其中远远地观望。

  青衣人在刘进忠和几十人的围攻下,应付自如,一柄长剑围绕身体形成耀眼的光圈,不时爆出一朵朵光花,围攻的人就会一声惨叫倒一个,片刻就倒下五六个人来。刘进忠虽然竭尽全力,将横刀刀法发挥到极致,但在青衣人面前那刀法毫无作用似的,每每攻去一刀就被剑光逼回,或者好不容易劈过去的刀光就象泥牛入海一样,悄无声息地淹没了。这是多年来从未遇到过的,想不到在此地见到了如此高手,他要想取胜是万万不可能的。

  那青衣人一边迎击围攻,一边想去解开那罩住李虎的鱼网,但那网牢牢钩住了李虎全身,一时半会也解不开,每每一弯腰,周边的刀光枪影就会汹涌而来,加之刚才被黑衣人针刺麻穴弄得站不稳的那些清兵也已回醒,向这边冲了过来,青衣人不得不起身反击。

  这时,蓝驼子飞跑了回来。原来,他追过去后,发觉一众人早已消失在黑暗之中,不知所踪,又怕一人追去中了什么埋伏,便转了回来想合并刘进忠之力抓住这青衣人。他一个飞纵便站在了躺在地上的李虎身边,他看破了青衣人一心想救李虎的念头,因此一落地便一招射月破影向青衣人攻到。

  青衣人见状,无计可施,望了被困住的李虎一眼,边战边退。突然剑光暴涨,一团光影化着一缕银线射向蓝驼子。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蓝驼子见状大吃一惊,倒身一个后桥马,躲过剑光,侧身一翻又一招毒蛇吐信攻了上去。

  这时,那青衣人原地一个旋转,只见一圈银光射向围攻的人。

  蓝驼子双足一提平地升起三尺。

  “啊,千针绣!”蓝驼子喊声未落,那一众清兵纷纷倒地,刘进忠的刀势未停才挡住了暗器。

  那青衣人借机身子往下一蹲,“嘣嘣”两声,一股青烟漫起,霎时,人便消失得无踪无影,所站之处只剩下一堆青衣。

  蓝驼子望着地上的青衣,不知所措,一双小眼狠狠地望向四周,口中念念有词:“花针帮!花针帮!”

  接着他向刘进忠喊道:

  “快去封锁所有城门,只准进不准出,加强全城戒备。”

  “是!”刘进忠立马叫过小头领冯宽军:

  “你快去调动人马,每道城门都要值守,不准任何人出城,街上巡逻增加两班,严查可疑人员。”

  冯宽军领命而去。

  这时,刘进忠提起倒在地上的李虎,咧嘴一笑:

  “终于抓到你了。”

  李虎紧咬紧牙关,也不说话。

  众捕快上前也不揭开鱼网便用绳具紧紧地将他缚了,由清兵们团团围住,簇拥着押解而去。

  那严升一跛一跛地跟在后面。

  街上围观的人群中,那拄桑木拐杖的弯腰婆婆,退出了人群,刚一到黑暗之中便身子一直,拐杖往地上一顿,人便飞纵而去,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

  这时,城外西山的樵楼上,响起了丑时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