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群演哗然，整天露个大白牙的憨小子，怎么忽然这么抢手了。一个导演，一个不知道干嘛的，两人居然争抢一个武替，真是老天不开眼啊，怎么就没人赏识我呢？
群演们既羡慕又嫉妒地议论着，又盲目给自己增加了不少自信，这傻孩子都能被选中主角，说不定我以后会是更大的腕儿。
保强使劲咽了咽口水，转头冲李洋认真地问：“导……导演你家每顿也能三斤饺子吗？你有，俺就跟你走。俺师傅说习武之人讲究一个信字，凡事要先来后到。”
王言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憨傻小子还来这一套，你要讲究信字，干嘛还骗我。
李洋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竟然说不出一个字。三斤饺子虽然值不了多少钱，可每顿要供应的话，他那点经费估计还真够呛。
王言暗暗叹了口气，一个导演被逼成这样真是悲哀。
李洋黯然地挥了挥手：“算了，你走吧，你们这种人不配和艺术打交道，满脑子就知道钱钱钱，悲哀啊！”
保强低垂着头，一句反驳都说不出，只是他藏在袍子中的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
李洋转身回头狠狠瞪了王言一眼：“我记住你了，小子。”
王言摊手，轻笑道：“祝您拍片顺利。”
李洋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导演，你看看我咋样？”
“导演导演，我不要片酬，给我主角就行。”
……
李洋像是被伤到了，再也没有驻足停留，只是低着头朝前走。
王言默默注视着李洋的背影，这样的艺术，希望它越落寞越好，指望李洋自己清醒，还不如现实教育来得深刻。
“那个，哥，饺子……还作数吗？”
保强怯生生地问，李洋无情的嘲讽深深刺痛了他，那种饱受白眼的卑微此刻越发浓重，虽然他一直深埋在心底。
王言看着强作笑容的保强，用力拍拍他肩头：“不要看不起自己。你给我记住，你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保强。走，换衣服去，哥带你吃饺子。”
保强露出大白牙，欢快地笑了：“哎！哥，你等俺会，俺很快的。”
保强连蹦带跳地跑着，不时回头看着王言所在的位置，生怕王言消失了。
“你小子看着点路！”王言笑骂道。
话音未落，路口忽然冒出两人，抬着一个巨大的木箱子，眼看就要撞上保强。
“哎，保强小心！”王言大惊。
保强低吼一声，身子一拧，脚下急速一点，腾空而起，一个跟头轻巧地越过了箱子。
保强落地回头一龇白牙，嘿嘿傻笑。
还笑得出来，吓死个人，王言松了口气，这身手的确牛，反应速度真快。
没几分钟，保强套着脏兮兮的棉袄，背着他的大包重新跑了回来。妆还没彻底去掉，脸上抹得一道一道的。
“哥，走咧，俺知道有家饺子馆很便宜呢。”保强像个皮猴子一样跑出北影厂大门。
王言忙挥手：“慢点儿，保强。”
群演们个个伸着脖子凝视着保强的背影，仿佛看到了辉煌的明天和自己的未来。
保强跑到门口，停住脚步，踮着脚东张西望。
“看啥呢？”
“哥，你大奔呢？”
王言逗他：“卖了啊，拍电影要很多钱的。”
保强一愣，忙说：“那不吃饺子了，俺吃馒头也成的。真的，俺不挑。”
王言怜惜地揉揉保强的一头乱发：“开玩笑的，哥可是有钱人，车在呢。饺子管够，你敞开了吃，去拦车吧。”
“真的？哥，你不骗人？”保强仰头，愣愣地问。
王言点点头：“哥一辈子都不骗你。”
保强咧嘴直乐：“哥，你不老实，刚才就骗俺。”
王言无言以对，这么较真小心我封杀你。
保强哈哈笑着跑去拦车了。
王言看着北影厂门口的小店，忽然心头一动。
保强拦了一辆红色富康：“哥，车来咧，快点。”
“等等，保强，咱们合个影。”王言冲保强招手，他身旁站着一个拿着相机的男子。
咔嚓一声，记载了一个时代的诞生。
富康车里，保强一边用力挥着宝丽来相纸，一边大叫着：“出来，快出来。”
北影厂外，工农兵厂徽前，一高一矮两个汉子，保强咧着大白牙开怀地笑着，王言目光炯炯地注视前方，笑容意味深长。
傍晚时分，一家窗明几净的连锁饺子店门口。
王言扯着保强的胳膊往店里拽。
保强扎实了马步，死活不肯进：“哥，这里恁贵，换一家吧。俺衣服也脏咧，店家会嫌弃的。”
王言又好气又好笑，吓唬道：“你要不进，找书苑 www.zｈaosｈuｙuaｎ.cｏm就没戏演了啊。”
保强苦着脸：“俺进，俺进还不行吗？”
饺子馆。
王言看着保强缩手缩脚像只小狗一样溜进厕所，不禁摇了摇头，同样是北漂，群演到底比不了科班出身的，心态就差远了，这家伙要改造起来比刘业更有难度。
一桌子的饺子，王言特意叮嘱店家每种饺子都放一点，又要了两个凉菜，一瓶啤酒。
保强从厕所出来，脸上的妆已经被擦掉了，留下了一道道红印子。棉袄上的灰土已经被拍掉了，乱糟糟的头发也用水冲过，湿答答地滴着水珠子。这家伙不知道冷吗，大冬天的还冲头。
“恁多饺子，跟过年一样。”保强惊呆了，脸上露出小孩子般的欢喜模样。
“擦擦手，头发弄干点，快坐下。”王言问店家要来干毛巾。
保强拘谨地任由王言擦着他的脸和头发，眼眶慢慢红了。
收拾妥当，王言将筷子递给保强：“慢点吃。”
“哥，你也吃，可好吃咧，比俺娘过年包的饺子还好吃。”
“你吃你吃，多吃点，哥中午吃撑着了。”
王言小口喝着啤酒，看着保强狼吞虎咽的吃相，鼻子不由一酸，这孩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熬到今天。
保强一口一个饺子，鼓着腮帮子大嚼着，三两下就咽了。
盘里的饺子在快速减少，一口气吃了三斤多，保强终于惬意地打了个嗝。
“哥，走咧！”
“上哪？”
“开工啊，吃饱了不干活怎么行！”
“……傻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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