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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骋之帝都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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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炙结(一十五)

  在这个时候我勒住了缰绳,而蓁则继续跟着押送我们的队伍前进,我们之间错开了间隙。

  我的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导致整个队列的分崩离析,走在我后面的殿后的士兵们不得不停了下来,而两侧的敌人也不再前进,简直像是在一张崭新的大网上划开一道大口子,越是精致的东西就越是易碎,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终于整个队伍的后半段都被迫停了下来。

  “你做什么?”我身旁距离最近的士兵转过头问我,一脸的怒气。

  我也掉头瞅了他一眼,没有回答,没有表情,也没有眼神,什么都没有,空洞的空。

  我停在城门洞的最中央,蓁在前面,也停下来了,阳光刚好照到了她的身影,微风也正好拂起了她脑后的长发,还有粉红色的裙裾。真的,就连上天都在想方设法地让她显得更美。

  真好啊。

  “听到我说话了么?快走!”士兵的右手上拿着仪仗用的战戈,于是用左手伸过来攥住我的肩膀,而我则在第一时间反手盖在他的手上,但并没有用力。

  我再一次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处于重重装甲保护之下的眼睛里呈现的东西先是愤怒,再转为惊讶,最后变成惊恐。

  “你……你的眼睛,你……”

  “红色的对么?我自己知道。”我轻轻地拍了拍他死攥着我的手,“因为我看到的你是蒙着一层血幕的,腥红又苍白,是将死之人的颜色。”

  我的话音刚落,士兵的眼睛,耳朵,鼻孔,嘴巴,都有血迹在毫不犹豫地蔓延着,像是一群吃光了他身体的红色蚯蚓,他们在吃饱了之后就理所当然地离开宿主那具空无的躯壳。

  他瞪着眼,整个眼珠都快要蹦出来似的。他下意识地举起了另一只手上的战戈试图攻击我,可是他已经没有那个力量了。战戈举过了头顶,在最高处戛然而止,它再也不会落下。

  我笑笑,伸手接过那柄战戈。

  “谢谢了。”我说。

  全副武装的躯体从马背上摔下来,轰然倒地。

  从现在开始,天下第一的恶魔已经不再是董卓,而是我,我将毫不犹豫毫不怜悯地取走任何一条生命。从现在开始,我将为了守护一个人而成为嗜血的狂魔,我的心中将只有屠戮,毁灭,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息……或者是敌人全部都倒在我的脚下。

  正前方的骑兵扯紧缰绳试图拨转马头,被我用战戈刺穿了后心。

  左边的士兵挥动武器刺向我的脸,我微微一侧身闪过,顺手用我手里的武器扫过去,顺顺当当地切下了他的头颅。

  后边的骑兵以我的马为目标,他成功地刺中了它,剧痛使得坐下的战马拼命抬起前蹄胡乱蹬着,我被掀到了地上。他趁机再对我发动攻击,我翻滚闪过。

  他们抓住了机会,于是一窝蜂地围拢过来,把我夹在中间,举起了他们的战戈,那些被用于宏大仪式的圣洁武器,那些本来是为了宣扬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性武器,可是无痕的杀手们似乎完全不介意把它们变成浴血屠杀的工具……

  呵呵,说得好像我自己不是这么做似的,真他妈的讽刺啊。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都自诩正义,我都觉得自己是要承担起在未来拯救帝国于深渊边缘的英雄,可即使是拯救,即使是正义,即使伪装着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现在的我却仍然在做着与恶魔无异的事情。原来,这个世界本没有什么正邪之分啊。我以正义者自居,做着我认为正义的事情,幻想自己是正义的朋友,在自认为正义的道路上前行至今,才突然发现,什么是正义呢?正义是什么呢?在哪里呢?

  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守护与屠戮,这才是真理。

  那些绽放着灭魂夺魄之光的刀尖组成了一个圆圈,以我为圆心急速地收拢,这一瞬间我听到了来自风的呼啸……不对,是风的哀嚎,被那些锐利的武器所斩断而发出的哀嚎……还有喜悦的尖叫!

  锋利的刀刃从被制作出来的那一天开始就是为了划破肉体夺取生命而存在,沾在它们身上的腥红和戾气对它们而言是一种见证,是一种荣耀,更是一种渴望。

  其实,上苍是公平的。他赐予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平等的祝福,让每个人的头顶都能够拥有一片天空,每个人的脚下都能够拥有一片土地。是的,人人有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就有人却想要去拿走属于别人的天空?这并不是占有欲,而是妒忌;这并不是贪婪,而是憎恶,位于黑暗最深处的,最恐怖的,最令人发指的罪行。

  我闭上眼睛,奋力地一跃而起。找书苑www.zhaoshuyuan.com我感受到了轰鸣,脚下那些狂喜着的刀刃同时指向了它们的圆心,宛如一朵绽放到极致的罂粟,那是种令人胆战心惊的美丽花朵。它们扑了个空,于是不约而同地向头顶上看了过来,喜悦丝毫不减,还多了些许的焦躁,像极了一群饥饿的,刚刚进行过一次失败狩猎的凶兽,望向被它们追到绝境的猎物,又像是永恒面对着太阳的葵花丛……那是怎样的凝视?一种近乎于信仰的欲望。

  当欲望变成了信仰,将会爆发出多么可怕的执着。

  可是对于此时此刻的我来说,它们只是匍匐在我脚下的可怜虫而已,是在终极审判降临之前最后叫嚣着的妖魔,还自以为是地将审判者视为它们的猎物,丑态毕露地说我好饿,我要吃,我要吞噬!

  我感觉自己的视野有些眩晕。我的身体在发光,真的是在发光,但却不是那种圣洁柔和的淡金色光芒,而是腥红,紫红,乃至黑红色,凌驾于我的猎物们之上,象征着更加深远的杀戮的血色!我抬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战戈,它已然被血一样夺目,血一样粘稠的光芒所笼罩,浓郁得仿佛要低落一般。

  最终的高潮就在眼前了。从我离开金城的那一天起我的身上就已经被打上了死囚的烙印,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该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该感叹的都已经感叹过了,该回忆的也全都翻书一样地浏览了一遍又一遍,虽然这段仅有不到十七年的生命并没有太多的东西值得去回忆,但是还算精彩不是么?

  所以,现在的我所剩下的仅仅一句话。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