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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骋之帝都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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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心劫(五)

  左冯翊,三辅之一,西邻凉州,在先汉时由于地处京畿地区而相当的繁华过一段时间,可是在王莽之后,随着政治中心的东移,这个地方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边塞——连故都长安本身都成为了边塞,那么作为拱卫长安的左冯翊右扶风就更加成为了货真价实的边塞了。

  可即使是这样,毫无疑问,到了中平末年的时候,那个帝都洛阳明枪暗箭风雨飘摇的时候,长安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尽管它已经不再是万众瞩目的帝都,但是有句话说得好,难得浮生片刻闲,坐拥长安者,不论是单纯自保还是徐图天下,都可以利用这里远离政治风暴中心的便利而平顺地发展,而对这一便利能够加以利用的人足可以在东都洛阳发生变故的时候挥戈东进,并一举夺取对这个帝国实际意义上的掌控权。

  董卓就是这么做的,而且在那个时候他高明到瞒过了所有的人。毕竟不会有人想到像他这样一个遇事唯唯诺诺唯有权势者马首是瞻的家伙居然也藏有问鼎中原的野心。董卓之前的根据地正是长安,由于他的韬光养晦,连带着他所统属的长按地区也十分的平静,至少,是表面上的平静。

  冯翊是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特别的地方,因为在这荒凉的帝国西疆,弥足珍贵的两条大河泾水与渭水交汇于此,新鲜活力的大动脉使得地处干旱的冯翊依旧能够保持着相对湿润的气候,各种各样的生命在此繁衍生息,很有一番江南水乡的味道,温暖得让人忍不住想起来自母亲的怀抱。

  可是……

  母亲这两个字对于杨婉来说,是一道挥之不去且久久不能愈合的伤。

  杨婉的父亲算是一个浪子式的人物,放荡不羁,喜欢随风漂流,喜欢去走和大多数人相反的方向,也许她是相信所谓命运的,所以为了不让命运掌控自己,他自己也放弃了对自己的控制权。帝国的大江南北都曾留下过他的足迹,随着足迹一起传播的还有他的传闻。她是个久负盛名的男人,因为剑,他以剑为生,不论铸剑还是用剑他都拥有足以令整个天下都折服的能力于是在人们的传闻之中他就成为了一个像影子一样的人,没有人知道下一次他将以何种身份在什么地方出现,他的行迹毫无规律可言。曾经荆州的一个将军意外地在一次围猎之中折断了自己心爱的佩剑,那把剑十分锋利,全力一击甚至可以刺穿两寸厚的木板,那位将军为此很是懊恼,结果在某一天,他又一次去打猎的时候就遇到了这位传奇的剑师,那是个很年轻的家伙,他笑了笑说你给我七天的时间,然后就离开了,并且没有在露过面。当那位将军以为那个年轻人在拿自己寻开心的时候,第七天的清晨,年轻人出现在他府邸的门口,并奉上一把新铸的长铁剑,。将军问她这把剑有没有我之前的那一把锋利,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剑并不一定越锋利越好,但是一把锋利的剑倒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一把好剑。年轻人走到院子里,将那把剑拔了出来,跳起来一击就斩断了院子里的一棵老槐树,那可槐树大概三合抱粗,,但是在面对着那把初出茅庐的剑时似乎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将军目瞪口呆,当即便以重金酬谢并设宴款待,可是年轻人只是接受了他的报酬,然后就迅速地离开了,并且再没有在附近的地方露面。后来将军才知道,那个看起来很年轻,喜欢随性地笑,没什么正形甚至还有点自大的家伙就是传言中那个影子一样的剑师,他的名字叫做杨毅。一时间,许多慕名而来的贵族和剑客纷纷云集荆州,可是仅仅在半个月之后就传来了这个家伙已经在千里之外的青州出现的消息,于是荆州又一时间门庭冷落。那个家伙真的如传闻所说的像是影子一样,他的每一次出现都毫无征兆毫无规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在他出现之前那个地方并不怎么热闹——这似乎也正好符合影子避光的本性不是么?如果你有幸遇到了他,那么必定是他有意地出现在你面前,而你绝无可能凭着自己主动找到他的。

  而且,在那些偶遇他的人中,年轻女子居多。

  没错,这是一个在情感上可以被称为禽兽的家伙,这样的一个人,不论相貌,不论身材,不论谈吐,不论技能,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会吸引异性的关注。从卑微的青楼女子到骄傲的富家千金,被这家伙钓到过的女孩子不计其数,而平均下来每个女孩和他相处的时间甚至还不超过一个月,他就会消失无踪。他是个老手,在从容不迫地穿越一片花海之后身上不带一片花瓣,还让那些被他丢弃的花朵以曾被他摘下为荣……大概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杨婉才会觉得她的出生怎么看怎么像是一次意外吧,这根本就是那个家伙因为疏忽而导致的一个失误才对。

  杨婉在十岁之前一直跟着自己的母亲生活在兖州,也是母亲的家乡。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那个被人们称作影子的父亲,而且,从她懂事的时候开始,就对自己的这位父亲坏有一股恨意,因为境遇,由那个为曾与她谋面的父亲一手造成的境遇。

  母亲生在一个不错的家庭,外祖父是军队负责武器和后勤工作的军官,在这样一个不太平的年代里能够谋得一个与军队挂钩的职业是相当不容易的,因为这样的职业很受重视,这样的人享有很高的待遇。不过这些其实都并不重要,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家都不可能会允许自家的女儿在出家之前怀上一个野种回来。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可偏偏杨婉的父亲还真就是那样一个人,或许他使用同样的方式已经毁掉了很多的女孩,而且和那些女孩一样的,杨婉的母亲被家人是为耻辱,这种耻辱感在他们察觉到她有孕在身之后变得愈发明显。毫无疑问地,家里的人命令母亲把当时还是个胎儿的杨婉处理掉,但是母亲没有这么做,她坚持生下了杨婉。在此之后她们的境遇可想而知。杨婉在年幼的时候常常会难以理解,为什么大家会以一种看待异类的目光和对待异类的方式来看待和对待自己和母亲,仿佛在她们的脸上粘着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而母亲,那个唯一与她同病相怜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真正爱她的人,总是在这种时候对她笑笑,说没什么的,不要害怕,你是我的女儿,说既然我决定生下你,就一定会让你好好地活下去,让你成人,让你活得更快乐些,让你不要再重蹈我的覆辙。杨婉几乎所有委屈和难过的泪水都是被母亲的手指擦干的,之后她会得到,母亲一个不很用力却用情至深的吻,再破涕为笑。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母亲真的是太傻了,甚至有缺心眼的嫌疑,不管这个世界在怎么对她不公,再怎么折磨她,再怎么凌辱她,她都只是还以一个笑容,而且居然还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好像她活得很幸福似的,杨婉无法理解这是为什么,可是有一点是绝对毋庸置疑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最美的,这个头衔不允许任何人去挑战。

  静下心来想想,也正是因为杨婉没办法像母亲那样活得开心一些,才会发生后面那些让她不敢去回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