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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骋之帝都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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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旧约(四)

  韩依停顿了片刻,等到自己脸上没有那么汤的时候她终于鼓起勇气,做了个深呼吸抬头与男孩对视,然后举起一只手,后面犬牙交错的几十杆长枪又在一瞬间恢复了直立的姿势,前路已通。

  “我叫韩依。”她轻声说,“奉家父之命在这里等候正西将军府的公子马超。”

  “啊,我就是。”男孩微笑,“你就是韩小姐么?很有个性的女孩,幸会。”

  韩依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就是说嘛,剧情走到这里总算是让韩依觉得比较顺心了。早说这就是马超的正脸照的话自己就不至于搞出这些现在反倒让自己很没面子的乌龙了啊……套路,满满的套路!

  韩依开始有点庆幸自己昨晚没有一气之下随便找个男人睡了……

  “那么,请进吧。”韩依往一边让了让,低声说。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仪式的话我们就先进城了,毕竟先见到令尊大人要紧,事情很急。”马超说,“对了这个是我妹妹,一个喜欢惹麻烦的小丫头,如果给你造成了什么困扰的话请见谅,我代她道歉。”

  “叫我小璐好了。”那个野丫头眯着眼睛微笑,“大家都是这么叫我的。”

  “嗯。”韩依点点头……是不是每一个男神的身边都会跟着个神经大条的妹妹呢?

  等到韩依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兄妹两个已经走远了,后面列着队的黑骑士们也都开始陆续下马入城。韩依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她心里有些矛盾。那个男孩的气宇,谈吐,笑容,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说是完美至极,理论上讲可以毫无悬念地博得异性的好感,但这对韩依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因为她自始至终就没有打算听父亲的话把自己给卖出去……对啊,韩遂不是说过“如果感觉不错自然很好不成再说不成的话”么?韩依的计划就是不管对方是个什么人她都直接推脱说不满意然后让这件事情不了了之——她是真的不想嫁人。只是,看到这个叫马超的家伙的时候,韩依突然动了恻隐之心,她觉得让这么一个还算不错的家伙置身于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带来的尴尬之中,多少有点于心不忍。

  而且,尽管他的气质算是无可挑剔,但是韩依看得出来他的这份神采并不是专门留给自己的,而更像是一种习惯,一种礼貌性的习惯而已。韩依看到了那个男孩的眼睛,他的目光有如展翅之鹏一般扶摇直上,但却有显得非常空洞,似乎是远在天边,不曾在她的身上有过刹那的停留……很显然他不知道自己来到金城是为了婚约,所以再见到名义上的未婚妻之后他才能够仍旧保持着一份淡然。

  “喂喂,注意形象啊大哥!”

  “我怎么了?”

  “圣人说过,看到漂亮女孩的时候要泰然自若,心里邪恶一下还是可以的,但是表情一定要坚定!”

  “……圣人什么时候说过这种混账话?”

  “哎呀不管是谁说的,总之你给我老实点!我跟着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防止你勾搭一个漂亮姑娘回去!”

  “是么?那可真糟糕。”

  身后那对兄妹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鬼扯着,在刚才那段礼节性地对话结束之后他们就好像完全忽视了韩依的存在,韩依开始有些明白了,也许被卖了的人还不只是她一个而已。

  想到这里她回过头去望向了男孩的背影,恰巧这个时候一阵风吹过,拂起了男孩背后纯白的披风,韩依看到了足以令她跟到震惊的东西。那个东西宽大厚重,有点像是一面盾牌,浑身闪耀着淡青色的光芒,那是一柄大剑,剑身上可这一条龙。虽然没有见过,但是根据它明显的特征韩依还是辨认出来了,那应该就是驰龙,是那个家族一直以来都供奉在宗庙里镇族之宝,是每一任家主在继任之时才会被赋予的东西,而此刻它居然出现在身份仅仅还只是个继承人的马超身上,而且还是被当做武器来使用的!

  这种东西是迎亲队伍应该带着的么?况且还是在准新郎的身上?

  有阴谋。韩依心里暗暗地下了一个结论。

  而且,就是这一眼她也开出来了,这个叫做马超的男孩,他绝对杀过人,而且,有可能,他将会成为百年以来那个家族最强的领导者。

  有那么一种人,他很复杂,他经历过很多,他的眼神你根本就读不懂,但是从你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去质疑他,没有任何理由。

  “那么老爸,你卖了我的这笔账我们差不多也该算算了,而且……”韩依轻声自言自语,“我貌似会有一个盟友的样子。

  时间过得真快……却也不快。

  当一个人正在经历一件事的时候时间无疑是相当漫长的,不论其中痛苦或是欢愉,都会让你觉得无比真实,甚至有的时候你都会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去看到某一段时间的结束,因为一个故事总是跌宕起伏,总会有高潮低谷,在这个过程中时间是充实的,从与灵魂接壤的地方所流过的分分秒秒都是清晰可数的。可是当这件事情已经成为过往,你再去回忆,就像是去阅读一个早已知道结局的故事,怎么可能不快?于是曾经的数日,数月,数年,数十年,在那个名曰回忆的时空之中都已被转化为转瞬即逝的瞬间,在你做完一个颇有些叹惋的深呼吸之后或许就有一个曾经无比漫长的故事从开头演绎到了结尾,然后你就会感叹,人生转瞬,白驹过隙。而对于没有任何值得回忆的故事存在的曾经,则更像是翻阅一页页的白纸,一阵波澜不惊的微风就拂过了我这两年多的时光,一切匆匆。

  如果我的人生是一部书,那么在这本书上关于洛阳的章节结束之后就只剩下了一页页的白纸,在翻过了厚厚的一叠白纸,都已经开始产生厌烦了的时候,新的文字出现,描绘的就是今天。

  是的。对我而言,从中平六年年底我回到西凉至今的两年零三个月的时间似乎不仅仅是过得快这么简单而已,这段时间更像是被某个不知名的人,或曰某种不致命的力量给截断了,偷走了,抹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我茫然回首,看到了一座由繁华变成废墟的帝都,那是两年前的洛阳,再然后就是一片虚空,黑色的虚空,而我的前面是象征着未知的白色,我在这黑与白的交界处短暂而迷茫地停留。

  可是在这两年里明明发生了很多事情啊,董卓回到了长安,那是他从一开始经营的地盘,他在那里建造了一座新的帝都,继续把持着皇帝,继续做着新帝都事实上的统治者,东方的讨董盟军在夺回了那个已经化为废墟的洛阳之后就自以为取得了胜利,于是在不久之后作鸟兽散,甚至开始互相攻伐。王大人最终选择跟着董卓来到长安,在看到联合军计划没能真正打到董卓的现实之后,他决定自己想办法完成那个历史的使命。赵云由于公孙瓒和袁绍之间关系的恶化而被紧急召回北平,看得出来他算是公孙瓒比较得力的部下,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听说他连和王鹂道别的机会都没有。唐执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儿,甚至也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死是活,不管长安还是洛阳都没有关于她的半点消息。至于那个女孩……也许,现在她唯一还活着的地方,就是我的心中了吧?她像是一颗风中的飞沙,她当初留在司徒府只是暂时的,她加入谋杀董卓的计划只是为了帮助她视为半个父亲的王大人,以及保护我这个笨蛋。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人都不要想去追踪一颗浮沙的踪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随着风飘到哪里,别人又从何揣摩?而这个帝国又实在是太大太大了……不,也许是我太小了,太微不足道。我渺小到根本无法改变任何事情,而偏偏我还那么蠢,还以为自己能够做些什么,还以为自己和别人多么多么的不一样……殊不知,这个世界上怀有同样想法的人又有多少呢。

  可是她骗了我。在我的记忆中她曾经说过,时间可以销蚀一切,她说任何人都可以忘记任何人,我相信了。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我发现事实好像并非如此。从那个时候起我的心就已经被冻结,至今未解,在这颗心里什么东西都没多,也什么都系都没少,一如当年。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洛水中和她拥吻的时候我心跳的节奏,只是遗憾,那样的节奏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再一次感受到了,而且很有可能终此一生都不会再有;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她在我怀里闭上眼睛那一瞬间我心里的刺痛以及疲惫,可是即使是那样生不如死的痛觉我都没有机会在感受一次。是的,那种感觉的确不好受,极端地不好受,可那又怎么样呢?至少那种感觉证明我的心曾经活过,那算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痕迹啊……而现在什么都不剩下了。对于一颗已经冰封的心来说,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虚妄而已。

  可是有一个问题始终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那就是为什么,明明在回忆的国度之中时光快到千万年都可以化作一瞬,可是我在洛阳的那几个月却依旧漫长?我不懂,我想不通,我难以理解,我一次次的想到过,梦到过那些日子那些人,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可是每一个梦都是那么那么的漫长,漫长到我根本就不愿意醒过来,漫长到我恍惚之间以为自己真的就回到了曾经。为什么,明明是一个已经尘埃落定的故事,明明是一个已经被我翻阅了无数遍的故事,明明不管再怎么去翻阅都不可能去改变那个已经既定的结局了,可是其中的每个人每件事每个情节,我都无法去一笔带过?

  没有答案,甚至没有任何一点头绪。有人说,回忆像是来自深渊的地狱之火,每当你试图去靠近时都会备受煎熬。我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我深有体会,回忆并非是所有人的避风港,总有些回忆是梦魇一般让人难以鼓起勇气去拾起来的,可是我无法自拔,我在每一次纵身跃向那片火海的时候都不曾有半点的犹豫,也许因为我是一个已经死过很多次的人了吧,从身到心。所以,我不会去在意炙烤这种小小的折磨。而那些回忆又是在是太过让人流连忘返了,我情不自禁。终于我不再是一个活在当下的人,我每天都在做着自己该做的事,练剑,读书,出入于各个兵营,巡城,操练,这些事情循环往复,排满了我的每一天,可是我的灵魂却仍旧整天游弋在那些炽热的曾经,只属于那一年的秋冬两季。我的灵魂就像是一把刚刚成型的剑,在回忆中淬火,在现实中冷却。淬火,冷却,淬火,冷却,这些在别人眼中痛不欲生的过程在我的身上每一天都在重复。而每一次淬火,这把剑就会变得坚硬一分锐利一分,我用了两年的时间把自己的灵魂打造成了一把绝世的利器,一把会伤人的利器……只要这个人敢于冒犯我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