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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夏之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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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慈母心与君臣义

  楚子寒随着大哥来了东厢房北边那一间,心知这便是母亲的房间。楚老将军与楚夫人十分恩爱,也并未纳过妾室。然而,他越往前去,便越觉得这双腿重如铅块,怎的都不愿向前移动半步。

  楚子寒停在门外,一脸踌躇不安,楚子炎虽常年处在军中,大多见惯了直来直去,却也知道二弟未免近乡情怯。二十年,足以改变许多人或事。

  楚子炎踏进了门,唤了一声:“母亲。”

  楚子寒站在门外,只听到一阵似熟悉又陌生,听在耳中,心里却如雨润般的声音。初起时,那声音低声喃喃,而后却又如雷雨般急切:“寒儿!寒儿!……”

  时隔二十年再次听到,这声音便如同撞钟一般,一声声砸在楚子寒的心头。他仍旧记得八岁以前,他便朝着这将军府的院子里奔跑,上窜下跳,翻爬打滚,耳边也是这声音,急切而怜爱地唤着他的名字。

  楚子寒怎能站得住,连忙进了门,连行一礼,呐呐不知如何开口,也无法抬头看着那个女人的脸。他自诩风流一生,浪子无心,无拘无束,此刻却觉得全身如负千斤枷锁,让他全身紧绷,双腿怎的也不肯再近些了。

  那声音似是抽噎着,带着万般怜爱与凄楚:“寒儿,你便这么狠心,也不肯看看娘么?”

  楚子寒感觉那让人无法拒绝的目光正期盼地望着自己,他缓缓地抬起头,那是一双慈爱的、噙着泪水的、满是盼望与渴求的眼睛。

  楚夫人风韵犹存,肌肤依然水润,却又因染恙而苍白如雪,眼眸下的脸颊两行清晰的泪痕,一只玉手掩着红唇,似是想哭,又生生憋了下去,双肩却仍然不住地颤抖着。

  这张脸在楚子寒心里活了二十年,就像是一场梦,他曾梦见过自己在她温暖的怀里,依偎着,呢喃着。然而梦醒时分,却又发现自己不过独自一人,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你……你近些年……可好?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那里的人可曾欺负你?”楚夫人眼眶中似是又要滚下泪来。

  “尚好。”楚子寒的嗓子就像许久未曾饮一滴水般干涩,“虽说是……质子,大梁皇帝却也让我在那边衣食无忧,还请先生教导我琴棋书画……那边的风土人情,初始时有些不习惯,后来便好些了。”

  楚子炎在旁劝慰道:“母亲且宽心,看二弟如今这般风流倜傥,这日子自然是比我们要滋润多了……母亲可别急伤了身子。”

  楚夫人眼中依然泪光涌动,眼睛也有些肿了,仍心疼地道:“可这毕竟不在帝都,不在将军府,受了委屈又该往哪里申冤?那大梁皇帝给的再多再好,毕竟不是自家人,又如何能让人宽心……”

  言罢,她又看着楚子寒道:“在外哪有在家好,就算锦衣玉食,也心中难安。寒儿许久没有吃娘做的饭,今晚娘亲自下厨,做些你原来爱吃的。”

  楚子寒连忙道:“母亲日久操劳,因孩儿而身体有恙,又岂敢再劳烦母亲?”

  楚夫人又惊又喜,似是孩童吃着了糖,还要再来一颗:“你……你能不能再说一次?”

  楚子寒心下酸楚,也不知这柔弱妇人思念儿子到了何种程度,声音颤抖着道:“娘……”

  “好……好孩子……”楚夫人别过脸去,也不知今日已经哭了几次,“娘自从送你出了帝都,便日日悔恨,却又无可奈何,只怕你一直怪我,你这些年来,可曾恨我太过狠心?”

  楚子寒摇头道:“要怪便怪这两国战争,娘何错之有?还请娘好生休息,不然孩儿也寝食难安了。”

  “你不怪娘便好,娘听你的,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晚些再说。”楚夫人脸上又换了副笑颜,对着楚子炎吩咐道,“让厨房准备好晚膳,这期间便带着弟弟再熟悉一下府里的结构,免得日后触了什么忌讳。”

  楚子炎笑道:“知道了,弟弟回来后,只怕娘便对我不管不问了。”

  楚夫人笑骂道:“你这是哪里话,你兄弟二人都是我的儿子,只不过寒儿漂泊在外多年,做娘的依然要关心呵护……这么大个人了,也吃弟弟的醋。”却是用手拭去了眼角的泪痕。

  楚子寒道:“那便拜托大哥了。”

  楚子炎抚着楚子寒肩膀道:“你我兄弟客气什么?咱们就不要打扰母亲休息了。”

  楚子寒兄弟二人出了门,却发现小蝶这小丫头已经在门外等了多时,见了他二人,连忙行了一礼。楚子炎吩咐她好生照料夫人,小蝶连忙应下,临走时却对着他做了个鬼脸,便一溜烟儿跑了进去。

  楚子炎笑骂道:“只怕里面这话都被那丫头听了去。”

  楚子寒轻声笑道:“小丫头活泼些好,我见母亲这般憔悴,有了这小丫头,倒是能活跃不少气氛……”话未说完,边听到里面传来楚夫人的笑声,让兄弟二人放心不少。

  ……

  且不谈将军府此时的母子重聚,那帝都正北方向,最为庞大豪华的建筑群中,一间小小的书房内,也聚集了不少的大人物。

  楚云山老将军被传召进宫后,便直接被传唤到了御书房,一起到的,还有叶文言叶丞相。

  二人在朝中也并非什么政友,见了面总想着相互争吵一道,在朝堂之上亦是争论不休。此刻夏皇未到,二人却又凑了一起,这场面当真火药味十足,两旁宫女太监见了,也只能放任这两位大人你争我吵。

  楚云山先一步到了这里,但却见了后脚便踏进来的叶丞相,便心里不是滋味,嘴里总有处火要喷出去,不由得道:“今日陛下召我前来议事,你又跑来做甚?”

  叶丞相笑道:“这便奇了,难道陛下让何人入御书房,还得请示楚老将军不成?”

  楚云山拍了拍叶丞相的胸口,道:“自然不用,若陛下叫我来谈军中之事,自是我一人便足以,却让叶丞相一道前来,看来这事儿还真不小。”

  叶丞相笑道:“而且,怕是与将军您脱不了干系啊!”

  楚云山道:“看来叶丞相看得清楚得很,今日二十年期限已至,犬子也从大梁归来,依着大梁皇帝的性子,怕是要蠢蠢欲动了。”

  叶丞相点头道:“不错。”

  “楚爱卿说的有理。”自御书房里间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一个约莫四十五六的中年男子,身着黄袍,龙行虎步,身旁跟着一个老太监。

  此人正是夏皇。

  “陛下。”二人连忙行礼,一旁宫女太监也连忙跪下。

  夏皇坐上了那书桌,书桌上满是奏折,奏折旁还有一个砚台,一只毛笔搁在上面,点着未干的余墨。

  他揉了揉眼角,闭着眼睛卧在椅背上,御书房里忽而安静下来,叶丞相与楚老将军亦是一直拜见,不再言语。

  二人如今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却也不能忘记,他们的权利是眼前的这位给的。

  “平身。”夏皇睁开眼道。

  二人方才直起身子,相顾无言。他们每日与皇帝陛下讨论国事军情,自然将他的性子摸得八九不离十,知道皇帝陛下此时应当有某处烦心的事情。

  一旁的魏公公斟了杯参茶,那皇帝陛下抿了一口,便让魏公公给两位大人赐座。一个是百官之首,一个是万将之领,皇帝最亲信的两人,自然有在这书房里赐座的资格。二人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御书房,谢陛下隆恩之后,便一左一右在书房内坐了下来。

  “叶卿家,前些日子那桩大案,可有眉目了?”夏皇拿起一张早已翻阅过的奏折,又浏览一番。

  叶丞相连忙站了起来,俯首跪下,道:“前些时候那些案子涉及的人命实在令人惊叹,刑部与京兆府目前正全力查办,请陛下宽心。”

  夏皇将奏折摔到桌上,冷哼一声,道:“朕给他一月时间让他破案,如今已半月有余,竟还没有丝毫眉目。此案在帝都已经造成了某些影响,听闻帝都百姓也有些人心惶惶,可有此事?”

  叶丞相道:“确有此事,不过……”

  “罢了,叶丞相坐吧,此事容后再议,今日找你们来,是想说说楚二公子的事。”夏皇摆手不听叶丞相辩解,话锋一转,“听说楚子寒那孩子回来途中曾被人截杀?”

  楚云山道:“末将略有耳闻。找书苑www.zhaoshuyuan.com”

  夏皇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这儿子你二十年未见,如今回来,却一点都不关心?”

  楚云山道:“陛下将末将召到御书房,便已经知道了末将的心思。”

  夏皇叹道:“这质子本该由我皇室中人担任,怎知那大梁非得用爱卿之幼子,倒是朕对不起楚家了。”

  楚云山连忙单膝跪地,声音颤抖着道:“陛下,楚家世代忠良,为陛下分忧,是分内之事,我与夫人自然无话可说……”

  夏皇连忙下去将他扶起,叹道:“爱卿起来吧,朕怎会不信任你?楚太师是当朝元老,朕的老师,你又是朕的左膀右臂,子炎亦是一方统帅……若非朕对你楚家不薄,大梁怎会让子寒去当质子呢?”

  楚云山想起二十年前,八岁的楚子寒在他母亲怀里哭泣,依依不舍,他的妻子那些天以泪洗面,自己心中这些年一直有些愧疚。日日与妻子同床共枕之时,听闻夜间妻子的梦话,更是让他夜间难眠。

  叶丞相看在眼里,也心知这不过帝王心术,此时楚云山虽然心里有些伤痛,但作为当朝宰辅,有些话不当提却也不得不提。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缓缓开口道:“楚老将军,你与儿子二十年未亲眼相见,如今楚二公子回来,我们自当欣慰,只不过……”

  叶丞相话未说完,楚云山便摆手道:“我知道丞相想说什么,是真是假,今夜便见分晓……”楚云山是何等人物,当下便已经开始用理智压倒了情感。

  叶丞相道:“如此,本相便等着楚老将军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