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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兰戒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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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四 鲜血凝铸寒冰三

  【弗雷尔卓德·冻疆】

  “加把劲儿!”莫尔费劲儿地爬上这个近乎笔直的斜坡,将浇油特制的火把插入雪地,转身伸出手中的棍子,让乔布得以借力,“一、二、三——”

  乔布身形微胖,白皙的皮肤配上隆起的肚子,北方富贵人家特有的身材让他看起来并不像能够出现在这该死的长城以北进行如此“长途跋涉”的人,他紧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劲儿,嘴里“呜呜”地助着威才得以爬上这斜坡,随后瘫倒在地。

  乔布缓了好一会儿,“莫尔……”他紧闭着眼,极地的冰寒让他浑身疼痛,由于紧皱着眉,圆乎乎的脸被扯成了一个大号包子,他顿了好半晌,才带着哭腔道:“我们……我们果真要……死在这里了!”

  “别说这晦气话,你该庆幸,咱们没被分到冰雕森林那儿去……”莫尔不似他那般肥胖,反倒很健硕,这也是北地人的特征之一,他从背包里拿出那只火箭筒,再往里面装了一根手臂粗、筷子长的金属棒槌,这玩意儿据说是遥远大陆的另一端,那些充满铜臭味儿与下水道气息的祖安人所研究出来的,在诺克萨斯的远征军中经常可以看到,据说他们攻城的时候总是万箭齐发、漫天火雨,场面如末日降临,一座城池就算没被顷刻攻破,那里面的人也差不多吓破胆儿了。不过那些玩意儿比他手里的要大得多,他这个顶多就是发个信号,在天空中划出如烟花般耀眼的图案,唯一的好处是数十里外都能看见那绚烂火光。

  “据说那边从天上落下来的已经不是雪了,都是冰刀子,连风都能杀人!”他埋头咬着狐皮围脖,避免风雪灌入口中,然后在火箭筒底部一拉,那火箭便发出一长串悠长刺耳的尖锐破空声,冲破风雪的封锁,径直蹿上了天,在高空中炸裂开来,炸出一片璀璨通明的火光,停留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在这如墨的夜空中却足够耀眼。

  莫尔借着火光,看清了前方的道路,依旧是无边无际的森然白雪,除了雪,丝毫看不见其它东西,在那光线可视范围的边缘,是无尽黑暗。他心中算了算,自己已经放了三根这样的火箭了,已经走了三十里了,他看着包里仅剩的一根火箭,微微笑道,“再走完这一程,咱们就可以回家了,”他伸出手,将乔布拉了起来,“回——家——”

  “等走完这一程,回到族里,你就可以对着那态度恶劣的老爹和不待见你的婆娘说‘我,乔布,是曾去过长城以北的汉子’,那时候就该他们看你脸色行事了。”莫尔一边举着火把观察前路,一边给乔布打着气,“到时候我带你去最近的红灯巷,热乎乎的炕头,热乎乎的酒菜——还有热乎乎的姑娘!那里的姑娘可不似咱们部族里的那些大老娘们儿,那妩媚的眼神和掐出水的皮肤……啧啧……”

  乔布似乎被他画的大饼给驱散了寒冷与疲累,于是恐惧消退了几分,咽了口唾沫,“莫尔……”

  “恩?”

  “真能……”乔布比划了一下,火光下肥脸荡漾着浓浓的期待,“真能掐出水吗?”

  “哈哈哈……”莫尔重重拍了他一下,“我就知道你小子好这档子事儿!”

  莫尔拧开酒囊,往嘴里灌了一口,心肺间顿时火辣起来,弗雷尔卓德特产的“炉火”,据说是享誉整个符文之地的酿酒大师古拉加斯在“炉乡”所酿,一口下去如同吞了口滚烫岩浆,从小腹烧到喉咙,继而疾速散向四肢百骸,再侵人的寒意都会被驱散一空,尤是那酒虽烈,易提神醒脑而不易醉人误事,一阵猛烈烧灼后那醉人因子便被消耗一空,只留下阵阵余热,且“炉火”易酿,价格低廉,故多受北地之人追捧。

  “说掐出水可能粗鲁了一些,”莫尔啧啧称道:“大陆上有个吟游诗人怎么说来着?手如柔荑,肤、肤……”

  “肤若凝脂!”

  “行啊乔布,看来你小子平时没少研究这些糜糜之音……”莫尔又拍了他一下,“我知道你小子被迫娶了那比你大十岁不止的婆娘,”他趁着酒意,有些肆无忌惮:“这次回去一定帮你找个含苞欲放的小姑娘!可以叫你叔叔那种,啧啧……”

  莫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在一步步前进中,他所受到的阻力已经大到不可想象,每一步都像是在顶着一块巨石在前行,他每一次张口都在呼出自己体内宝贵的热量,那风已不可用刺骨形容,按莫尔说,只能用“刮骨”才更恰当,他在心中默默计算着脚程,已经不远了!

  “加把劲儿,快到了!”他将手往身后一扒拉,却摸了个空,“乔布?”

  他顶着烈风,艰难地转过身去,火把在后方扫了扫,漆黑夜里只剩空荡荡的虚无,哪里还有什么乔布?

  恐惧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乔……乔布?别开玩笑了,快出来!”莫尔不甘心地举着火把环视四周,期望这个胖子只是和自己开个玩笑,然而却只是自欺欺人,他看着雪地上那被风雪飞快掩埋的脚印,四个!直到自己身后,直到几秒前,直到自己开口前,他都还在自己身后,现在却消失不见了!

  黑暗如浓墨般朝他挤压而来。

  “乔布!乔……”莫尔忽地一个哆嗦,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火把探向左侧的黑暗,借着火光、隔着风雪,他可以看到那不远处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影子隔着风雪,背对着他,静悄悄的一动不动,他咽了口唾沫,“乔布,你在,干什么?撒尿吗?”

  然而“乔布”并没有回应他,依旧在那里静静地杵着,莫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来,带着哭腔,“你再不过来我就走了啊!让你在这儿冻死!”结果仍是不出意料的没有得到回应。

  他晃了晃火把,竭力想要控制住自己哆哆嗦嗦的腿和牙,却不料抖得更厉害了,不由恼恨,又见那黑影始终没有动静,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于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扭开酒囊灌了一大口炉火,辣烈酒劲痛快地灼烧着他的大脑,酒壮怂人胆这话没错,莫尔凭空生出一股子莫大勇气,大踏步向那黑影走去,手中已经握住了刀子。

  那个该死的女人是这般说的:如今的长城以北没有活物,倘若是你们恰好撞见了活物,那该说你们走运还是不幸呢?因为那个时候你们最好祈祷自己有把锋利的刀子,哦不——当然不是为了让你们战斗,是为了让你们尽可能少遭受些恐惧。

  莫尔已经走到离那黑影不过几步远的地方,火把光线照在那影子身上,只显露出一片黑黢黢的光泽,但可以看得出那影子正低垂着头,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乔布,因为他穿的也是黑色大衣,在这冰天雪地中,黑色是最显眼的颜色。

  “乔布,”莫尔借着酒劲,一步步走到黑影身后,“如果你只是来这里撒尿,那么之前我所答应过你的事,全不作数。”

  他说着一把搭上黑影的肩膀,那上面凝结了一层薄薄冰霜,影子似乎感受到了肩膀上的动静,似乎在冰天雪地中沉寂了千年的僵硬躯体一丝丝扭转过来。

  莫尔一屁股跌倒在地,瞳孔倏地缩成一点,火光在雪地中疾速衰弱,顷刻间熄灭化作一丝猩红,炉火所带来的莫大勇气早已被恐惧蚕食得干干净净,他剧烈地颤了颤嘴,想要发出一声嘶叫,喉咙中却似乎堵了一口浓痰,只能发出“嚯嚯”杂音。

  恐惧如阴冷的蛇,侵入血管,再渗透全身,摄住他的心脏,莫尔瞳孔中的最后一丝影像,是扑面而来的深邃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