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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兰戒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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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长夜中的深火四

  奥拉夫站在裂沟边缘,裸露在外的古铜色皮肤被火光袭得通红,缝隙下流淌着令人不敢直视的暗红色岩浆,年轻人的跳入并没有在里面激起一丝火花与波澜,他黑黢黢的面孔微微扯动,玩火之人终将自焚。

  “你为何追杀他?”低沉声音自身后响起,“他为何会沦落到被你追杀的地步?”

  奥拉夫扭过头来,轻蔑地瞧着身材不算高大的斗篷人,“我听说这里出现了一名符文之地从未记载过的英雄,难道就是你?”他仔细打量着中年人,高不过五尺余,斗篷笼罩下毫无能量波动,若不是先前看到他所倾泻出的巨大能量,任谁都会认为这只是个平淡无奇的普通人。

  贾克斯眼皮一跳,微微皱眉,从未记载过的英雄?

  符文之地确实很大,从弗雷尔卓德至暗影岛,从鲛人海域到死亡之海,庞大的符文大陆中生息了无数种形态各异的生物,人类、野兽、蛮族、巨魔、鲛人、约德尔人以及瓦斯塔亚人……这其中每个种族都有其不凡之处,没有一个种族是好相与或者好招惹的。

  但英雄是一种怎样的存在?自符文之地上一次文明断层记载至今,不过出现了一百余位罢了,这些生物——包括自己,都是活了数十年、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狠角色,而加上其他一些拥有强大实力却并未记载入册的生物,这个数字也不过才翻上那么一番,现实是大多数人穷极一生都见不到那英雄榜上的位置多出或者减少一个名字。

  没有得到回应,奥拉夫干脆利落地轰出一记寸拳,看似普普通通的拳头爆出一阵刺耳破空声,巨大风劲直刺斗篷人胸膛,却不出意料的扑了个空,贾克斯并未回击,只是随意拔地而起,一瞬间退后两丈距离,斗篷在疾速移动中猎猎作响,飘摇起伏间显露出裹着严密白布的脚踝与双手,还有那满是窟窿的黑色面具。

  奥拉夫微微一顿,眯眼紧盯着斗篷下的阴影,好像想起了一些什么,好半晌,他终于扯动嘴角,“看来不是你啊,你好像早已被记载入册了……”

  蛮人情绪渐渐高涨,双眼渗出可怖血丝,浑身泛起莹莹红光,将古铜色肌肤衬托得有些不伦不类,他蓦地爆发出恐怖速度,在临近贾克斯时一脚狠狠蹬在地面,整个人腾空而起,手中双斧以雷霆万钧之势劈下,随后嘴角扯出一抹狂热狞笑,“武器大师——你那传说中的灯柱呢?”

  吟游吃了一惊,那糙汉怎么忽地便动起了手?然而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面,他不见大叔有何大动作,只是右手伸进左手袖袍,做出一个拔剑抽拉的动作——他拔出的并不是剑,一根巨大的黄色柱子出现在他手中,柱子顶端有一个白蒙蒙的菱形物体——那是一根灯柱!

  吟游懵了,那不是矗立在多绸、矗立在铁匠铺巷道旁经常被他用来拴那几条蠢狗的破灯柱吗?他微张着嘴,使劲揉了揉眼睛,仔细盯了盯大叔宽大的斗篷袍子,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那衣袖确乎是不可能藏住长达三米的灯柱。

  于是又忽想起多绸茶楼说评书的老头“啪”一声拍响那惊堂木,口中念念有词反复拾掇了几十年的段子:却见道人抬手挥袍,滚滚长袖间竟飞出一座十里方圆的大山,将那妖怪降压镇伏。

  长达三米的巨大灯柱如一柄利剑从袖口中迅捷抽出,携着摧山裂石的巨力与双斧碰撞在一起。人在半空无处借力而空门大开的蛮人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灯柱轻而易举地砸掉他的斧头,再一步步碾压过他的手臂,最后再狠狠撞上他的面门。

  大腿粗细的灯柱被贾克斯单手挥动,好似那并不是一根粗大沉重的灯柱,而是一根细小轻巧的筷子,如臂使指。他面色不变,就好像只是拍走了一只苍蝇般风轻云淡,灯柱被随手插在身前,斗篷无风自动。

  奥拉夫被巨力狠狠砸在废墟中,半晌没了动静,好一会儿才挣扎着爬起身来,他低垂着头半跪在地上,胸腔一起一伏,显然是受了重创,又是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身来,却见整个面孔尽是鲜血,鼻梁骨被重击后呈现出一个扭曲的古怪弧度,左臂也似乎断了,无力地垂着。

  他用另一只尚未受创的手按住左臂,从臂膀开始缓缓拉伸——咔嚓——咔嚓——

  吟游被这刺耳的挫骨声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即使那手臂不是自己的,他也能感受到疼痛,然而那蛮人却连眉头都没眨一下,只是平静而淡然地拉扯着自己的臂膀,直到最后一节骨头被他拉正位置,那只手又恢复如初了。

  奥拉夫随意活动着刚被接好的左臂,右手摸了一把面上血迹,那瞳孔不知是本就泛红还是被血液污染,竟愈发猩红起来,原本就泛红的古铜色皮肤散发出腾腾火烫,像是一只煮熟的虾。他又盯向贾克斯,面上没有因受挫而产生的愤怒与恐惧,反而扯起一抹兴奋狞笑,“你很和我的胃口——”

  蛮人双手微微一动,跌落在地的斧子竟离奇回到手中,他狂热而兴奋地奔向贾克斯,“再来!”

  贾克斯眉头一皱,他已经看出来面前这个蛮人是个狂热的好战份子了——也许所有的蛮人都一个模样,疯狂、愤怒与好战,而面对这样一类好战份子时,只有将他们狠狠碾压,没有狠狠的教训,他们是不会放弃的,当然,通常来说绝大多数人都会被蛮人碾压,因为总所周知,蛮族是符文之地已知力量最强的生物,他们是天生的战士,或者说他们是天生的武器,为战而生为战而战的武器。

  贾克斯不再犹豫,他单手拧动杵在地上的灯柱,一只脚狠狠踏在地上,整个人腾空而起,在半空中时弓身将灯柱拔起,他双手在灯柱上紧紧摩挲,感受着自己二十年来的第一战,浑身力量径直倾入灯柱,灯柱只是普通灯柱,并没有魔法晶石的存在,此刻却被他灌满了能量,发出久违的呼啸声,千斤一坠当头棒!

  奥拉夫瞳孔疾速收缩,在他眼中,那根原本普普通通的灯柱似乎在极限膨胀,竟遮天蔽日,比长夜更加深邃的阴影笼罩着他的面门——他再次被砸入废墟。

  “嗬嗬……嗬嗬——”奥拉夫再次从地上跪起,口中吐出几口灰屑,满面尽是鲜血,似乎有些凄惨,但他身体中的力量却似乎愈来愈强大了,皮肤愈来愈红愈来愈亮,古铜色泽几乎被红光取代,只剩下愈来愈旺盛、愈来愈强烈、愈来愈疯狂与兴奋的战意,他吐出一口混合着鲜血与灰渣的液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红光,“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

  “和泰达米尔那家伙一样,愈战愈强么……”贾克斯微眯着眼,不想和这个莽夫继续耗下去,却忽地觉得不对劲儿——他猛地盯向脚下灰烬,黑夜中依稀可见几缕急促闪烁的火花,那火花愈来愈亮,闪烁频率越来越急促,他眼皮一阵急促跳动,却见那原本平静的地面,宛如地震般轻微扭曲,覆于地表带着余温的灰烬,平白无故地“流动”起来,火光闪烁间,竟是在向某一个点汇聚。贾克斯面色一变,来不及说话,只是飞身一把抓起吟游的脖子,拼命往废墟外逃去。

  吟游被贾克斯小鸡一般拎在手里,他面朝后方,惊恐而清晰地看到,在那灰烬汇聚的地方,“轰”地喷射出一束滔天巨焰,那巨焰夹杂着岩浆与飞灰,如火山喷发般向天空中冲去,最后又入烟花爆竹般溅散,化作一颗颗疾火流星,带着毁灭的气息向下砸落,声势如回光返照的太阳,照亮了墨夜,旷野中白雪、红光与黑夜交错闪耀。这村子下面,是个火山?

  一块刁钻流火斜穿过贾克斯的臂膀,从吟游面庞擦过,他感到面部袭来一阵滚烫的撕裂感,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随后嗅到一股子毛皮烧焦的味道,他摸了把面部,手上沾了些干涸沸腾的鲜血,神经有些麻木,却能够清晰感受到灼烧带来的痛楚。

  凛冬凝固了多绸,现在炙焰又要来湮灭他了吗?

  贾克斯疾速躲闪间呼吸逐渐急促,当然不是因为力竭,斗篷下一向波澜不惊的面容罕有的暴露出一丝惊惶,不可能!怎么会!怎么会……火之世界符文的气息怎么出现在这里!这枚符文不是应该在那位符文法师的手上吗?他想起刚才纵身跃入岩浆的年轻人,心蓦然沉了下来。

  流火飞屑笼罩着整片天空,笼罩在贾克斯头顶,他扭身竭力扑散飞灰,目光越过漫天飘零的飞灰和火光狼藉的大地,瞧见了那个站在灾难中央的可怖“火人”,火人已经看不出人类原本的面貌,只剩一个人形轮廓,浑身如同岩浆铸就,缕缕黢黑的岩肌下面渗透出丝丝猩红且尚在流动的岩浆,贾克斯从它身上再感受不到当初那个生机勃发的年轻人影子,猩红火焰与硝烟下喷涌出的,是狂暴而浓郁的毁灭气息。

  在弗雷尔卓德,火种一向是代表生存,代表延续,代表希望,这片土地始于冰雪,却将火光当做朋友,这一点在现在看来,并不属实。贾克斯可以感受到自那火人体内散发出的毁灭气息以及尚未完全消化的世界符文所喷涌出的浩瀚力量,这是一颗行走的炸弹,他心脏忽然猛地一缩,浑身汗毛倒竖,头皮炸了开来——灾难中心的火人,有一双闪烁着绿色幽光的眸子,像是两缕幽冷的鬼火,此刻那两缕鬼火蓦地盯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