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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知青那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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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六孤男寡女走夜路

  公社团高官浩仁,是从沟里出来,先当大队副支书,在当大队副支书的几年里,显出了非凡的才干,后被县委组织部考察,选拔到公社团委安排当了一把手:到了公社团委之后,才算吃上商品粮,成为国家正式干部。

  团的工作是跟年青人打交道。他这位公社团高官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确实是个好人:对待当地团员、青年那是没得说;对待知青,当然也是处处上心,处处鼓励上进。

  因他的办公室跟公社知青办是紧隔壁,知青招工、招干、招生、招兵、调动等等,这些工作不保密,去那里找人说情、开后门的也多,各种信息自然就能传到他的耳朵里。

  沟里的知青是他一手接待安排的。他对沟里的知青自然要多一份关心,多一份关爱。得知甄世红待在家里长时间不回乡下来,去市里开会,他特意在市里多待一下午,专程去看望甄世红。看到甄世红拼命学习,并没生病,他没有劝导甄世红回乡,反倒安慰甄世红:“拼命学习是好事儿。有啥用得着的地方,只管说出来,我一定尽力给你帮助。”

  说这话时孙泉源在场。张永东、尤继红、孙泉源都在场。孙泉源当时还想着那是浩仁附上水,故意提出来给甄世红帮忙,是想以后有用得着甄世红父亲的地方,故意说些好听话,拉一下关系。

  如今听到尤继红被大队推荐上大学的消息,手续还没到公社,早就有人钻窟窿打洞,又是大刀,又是匕首,又是锥子,又是钢针的,想法设法,没仇没恨,只为自己人利益,不惜伤着别人,使出浑身解数搅和,定要让自己人钻进、插入这被推荐的工农兵学员队伍中去,恨不能让自己人一举站上别人头顶,巴不得自己人早被录用,只准备一朝事成,让其终生受用。

  浩仁不忍心让这么优秀的尤继红被人顶替下去,他没能力把尤继红推上去,但他却有跑上二十多里的热心,把这消息传给尤继红,让尤继红回家找人想办法,以解面临的危机。

  大队的态度是坚决的。大队这一关没有问题。根据以往的经验,公社这一关也就决定成败了。浩仁给尤继红透露消息:“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没有软肋,没有小辫子,想把一个人拉下来,也不很容易。毕竟正直的人还是多。但真要是有问题,哪怕是很小的问题,也极有可能让有门道的人从下边一竿子给捅掉下来。这一掉下来,就会有一个很不好的后果,那就是掉下来之后就沾上了颜色,再有招工,招生、招兵、招干……那就会麻烦许多,能让人借题发挥,也就有被人啃、被人咬的借口了。就因为这,你得想方设法回去开个证明,证明你家任何人都没有一点儿瑕疵,你家人都是清清白白的,包括社会关系。这样,别人即便走后门,经过你这里,让他舞枪弄棒,也伤不着你。”浩仁说话有分寸,没有提到有人挑她毛病,说她母亲过去曾当过旧县长夫人。尤继红不知道她母亲有过这种经历,因而思想上并不能像知道事情真相以后那样着急。

  浩仁见尤继红坦然,不知道情况紧急,便告诫她说:“时间紧迫呀,你得抓紧时间回去,哪怕连夜回去,也在所不惜。一个女同志,夜路走着不方便,可以叫上几个男同学跟你回去。叫上孙泉源、张永东都可以。”

  尤继红听得这么说,又觉得奇怪。她跟浩仁实话实说:“浩仁哥,我家没有问题。我家社会关系也都是清白的。我家人没有问题,我家社会关系也都没有问题。这招工、招生、不是由大队去外调开证明吗?咱自己开的证明,他们咋能用呢?”

  浩仁感觉给她一个明确回答,那样就会伤害她。稍加考虑,只好说:“你现在就去跟咱大队支书说,让他明天下午再把你的那些材料送到公社去。你只要能再开来一张证明,把大队去开的那张证明给置换换出来就行了。”

  这时尤继红才感觉到,大队派人去开的证明对她不利了。她想看一看大队开回来的是一张什么样的证明,轻轻说一声:“我去看一下大队开的是啥样的证明行不行?”

  浩仁听着没吭声。

  此时,大队支书跟公社的通话已经结束。看见尤继红和浩仁一起进门,他也是带着遗憾说:“这招工农兵大学生,跟招工不同。招工,毕竟是招工,名额相对多些,不像这招大学生,一个大队也不一定有一个名额。这招生的激烈程度,那可是比招工厉害得多。别说读书无用,这大学一毕业,也就都成干部了。别说什么工人阶级、贫下中农领导一切,谁又不想当干部?说不想当干部,光想当工人,当农民,那他说的就不是实话。要不这招生争抢咋能这么激烈呢。尤继红,你这证明是要把你害死了。你家别的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只因你爸单位出这证明,说你妈当过旧县长老婆,就因这几个字,这大学,你八成是去不成了。”

  浩仁连忙替尤继红说话:“或许还有补救方法:让她自己回去开一个证明回来,只要不说她母亲的事情,这也就能通过。公社送报表,明天是最后一天。让她今晚就回去再开一张证明,只要不超过明天这个期限,把咱大队去开的那一张证明给置换出来,她就有可能过得了公社、县里这两关。只是到市里,她家还得想办法。其
实这很清楚:只要过一关,就得找人开后门,就得找人去解决过这一关的办法。只要有一关过不去,只怕也都会被拽下来了。继红,你跟咱大队支书在这里说住:你的这些材料明天下午再朝公社送。你抓紧时间,赶快回去再开一张对你有利的证明。快去快回,明天下午一定要赶回来。只有这样才不耽误事情。说这半天,为啥大家都着急。想必你已经明白。”

  尤继红心说:“我家七面净,八面光,上推三代祖上都是受苦人,我家哪人有瑕疵,有毛病?他们咋能影响我当工农兵学员了?因为竞争激烈,没事儿还要寻点事儿。咒骂我妈是旧县长太太,这不是诬陷是什么?诬陷还不分手段。卑鄙!真是卑鄙之极!”想到这里,她忽又觉得:“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假不的;假的真不的。想必回去开一个没问题的证明很容易。”

  于是,她跟大队支书和浩仁说:“那我现在就回市里开证明,明天抓紧时间赶回来。”

  大队支书和浩仁都说“现在回去还得走那么长的夜路,叫上你们男知青跟你跑一趟,这样安全一点。”

  尤继红说:“那我就叫上张永东或孙泉源跟我回去。这还得翻山走到火车站,路还那么远,我先谢谢你们,我这就走吧。”

  大队支书和浩仁都没送她,只说:“快去快回,别耽误事情就行。快走吧。”看着她出门走,两人都叹气:“这么好的闺女不让她去上大学,又有几个够格了?”叹罢,两人也都觉得她去不成太可惜。

  尤继红出了大队部,急急朝南门外走。她是跟张永东,汪幸运一起,下午才刚刚回来的。汪幸运那死样子,她不会叫汪幸运陪她回去走一趟。沟里也不用去,用不着孙泉源。到十五队叫上张永东也就解决了问题。她心里想着,由不得又加快了脚步。

  哪知到了张永东的住处。房东大娘说:“新良有个知青把他叫走了。说是去新良知青那儿办点儿啥事儿,明天一早赶回来。”

  尤继红一听,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那就只好去沟里叫上孙泉源跟自己走了。一路匆匆,来到沟里。孙泉源的屋里亮着灯。一帮青年男女正在谈论沟里发展的事情。看到尤继红来,孙泉源立马想到必定有啥事情。连忙陪她走到屋外,轻声问:“咋了?有啥事情?”

  尤继红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孙泉源说:“你等我三两分钟,我去跟队长会计说一声就来。”说罢,没等尤继红有啥反应,便进屋拉上会计,对着耳朵悄声说:“走走,快点给我取俩钱,我要回市里,明天就回来。”

  会计也没说什么,拉住他就朝外面走。不一会儿,孙泉源就从会计那儿回来了,没朝屋里进,叫上尤继红:“走吧。咱们快点走吧。”

  从沟里上山近些,两人一声没吭,迅疾向沟里走去。到里沟就要爬山,孙泉源问一句:“今天你走了这么远,累不累?再走这么远,你可得坚持呀。”

  尤继红说:“我不累。这是去办事儿,我哪知道累呀。赶快走吧。只要能把事儿办成,我就不知道累。走吧。赶天明咱们不知道能不能到家。”

  孙泉源说:“只要你能跟上我的步伐,咱俩明早就一定能到家。”

  尤继红没再说话,感觉孙泉源步子加快了朝前走,她也赶忙小跑着朝前追,心里还想着:“这孤男寡女走夜路,也只有知青能办出这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