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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知青那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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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咱知青没错

  110咱知青没错

  孙泉源不知道山上石头窝子的弟兄们为啥这样对待他。他笑了笑,没吭声寻个地方坐下。焦山问他:“你们知青都捉拿吉阳,看押吉阳去了。你待在这里干啥?”口气冷冷,很不友好。

  孙泉源心里不服。也是冷冷的,说:“三哥,咱们说话别那么难听好不好。什么我们知识青年都去了。我不是没去嘛。我待在这儿啥意思,我不是没地方去嘛。”

  焦山说:“没地方去,正好去揭发吉阳,正好么。”

  石头窝子上的人都是别杆子,再往下说,他们还是这口气。孙泉源觉得再说下去没意思,淡淡说了一句:“你当我跟你们一样呢。”再不言声,出门走了。走到大门口,听得他们还在屋里说:“知识青年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扒高枝的货。”

  孙泉源心说:“反正我不是扒高枝的货,知青里有,那不是我。”

  出门没地方去,事先想过珏哥不在,顺路去找尤继红。这时珏哥在,却不接待,没地方去,自然还按原先设定的去找尤继红。脑子空空,也说不清楚有种啥感觉。穿过一条街,不知不觉走近尤继红的院门前。院门敞开着,院子里没有人。尤继红的房东还没回来,没人笑盈盈跟他打招呼。听得很清楚,尤继红屋里说话的是张永东。张永东的口气还是很冷静:“弄这些事儿,我还真不知道该咋弄。我得听你们的。再说当时啥情况,我也不知道;让我现编,我也编不了。我的意思是:汪幸运是当事人,是经历者,是受害人,你把当时的情况说出来,给尤继红讲明白了。尤继红文笔好,思想觉悟高,你把汪幸运说的那些东西整理一下,你俩商量着把稿子写了。稿子写出来,让我上台去念都可以。你们写,我来念,我觉得这事儿我能干,其别的我也干不了。”

  尤继红说:“大批判是要发动群众的。把群众的批判热情调动起来,这是当务之急。新副支书代表党支部让咱们把批判吉阳的运动搞得有声有色,这是需要智慧的。你是聪明人,你的智慧是超常的。你应该出谋划策,拿出自己的真本事,不枉船长副支书对你的期待。”

  张永东说:“无论干啥都需要智慧。只是这智慧,不是说来就能来的。我虽然没有智慧,服从安排还是可以的。我听你们的,你们指到哪儿,我就打到哪儿,决不退缩。”

  汪幸运说:“要想调动广大群众批判吉阳的积极性,发言稿要写得生动,把他迫害知识青年的情形描写得越惨越好。别怕说出格。这些事情是没有什么规矩的。同样是一巴掌,这一巴掌可以说成是抚爱,可以说成是仇恨,也可以说成是无意,也可以说是教育,也可以说是殴打……这想说的方法很多很多,表现这一巴掌的意思也很多很多。总之,这一巴掌要跟着形势走。这一巴掌要跟着思路走。这一巴掌要跟着斗争需要走。这一巴掌应该怎么说,这就要看哪方面需要,咱就朝着哪方向使劲说。世上的事情都是这样:思想的不同,认识就不同;看法不同,思想觉悟就不同。针尖可以说成是泰山,泰山可以说成是针尖。不是说针尖比泰山大是瞎话,也不能说泰山比针尖大是实话。从这上面要让群众明白,说话是要站在哪个角度,哪个立场来说话。我说的这些,你们都听懂了吧。”

  张永东说:“照你这么说的意思,那就是可以说瞎话。可咱们村百姓都知道是咋回事儿,咱总不能把事情说过头吧。”

  尤继红说:“其实汪幸运说得很有道理:不要拘泥于针尖小,也不要过分宣传泰山大。把思想立场问题给大家讲清楚,让大家明白时代是发展的,让大家清楚明白看问题是要从问题的实质上看的,要看得全面。不然,我们就会背离路线。我们就会举不起纲,张不开目,我们这里就会变成死水一潭。”

  张永东感觉到这话没法回答,笑着说:“这就要看你们两个了。我给你们当个跑腿的:端茶倒水,铺纸递墨汁,我还是可以的。我也可以去张贴,我可以包下这些活。”

  尤继红说:“孙泉源是可以重用的。咱们要向新副支书推荐孙泉源。孙泉源还是很能干的。他有能力把咱们要做的工作做好,他的能力是比咱们这几个人的能力都大。这一点,光在咱同学们中的威望就能看出来了。”

  张永东说:“那就先把他的能力给船长哥说说。现在船长哥掌握着实权,这也就是船长哥一句话的事情,他就能被提拔上来了。”

  汪幸运是嫉贤妒能的,他一直如此,并非针对孙泉源一个。听得两个人都说要在新副支书面前推荐孙泉源,他忙说:“张永东,你船长哥现在是副支书,还没成正支书呢。等到以后正式任命为总支书了,到那时候再说会好些。不然,让他该以为咱们知青想夺他的权,那样就不好了。”

  汪幸运把话说到这儿,张永东和尤继红都知道他是因为啥,也都没再吭声。屋里静默无声了。此时孙泉源已知道他们各自的心思了,知道这时候再不吭声已不合适了。这才冲着院里叫一声:“继红,继红在家吗?这院门开着,咋没人呢?”说着拐过屋角,就尤继红的屋门口走。

  尤继红在屋里听见,连忙回答:“快来吧,我们正找你呢。想着你回家了。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回来了。快来吧,快来吧,听我们把咱大队突变的情况给你讲一下吧。”

  孙泉源装作不知道张永东和汪幸运也在这里,待走进尤继红的屋里,呵呵笑起来,说:“原来你两个也在这里,你们聚在一起说啥事儿呢?你们过去不常聚,你们是聚在一起说啥事情呢?”

  尤继红就以天下为公的姿态,把这局势发生突变,给孙泉源做了说明。孙泉源连忙笑着恭维汪幸运:“这都是汪幸运立了头功。若没有那一把掌,只怕吉阳还稳坐钓鱼台,张永东的船长哥还奈何他不得呢。汪幸运,你真是立了头功。这让咱大队的社员群众不得不高看你一眼。这才是你实力的表现。你给咱知青赚足了脸面。”

  汪幸运心里美滋滋的,竖起一根大拇指说:“领军人物,就是领军人物,舍我其谁呢。新支书已给我们布置下很重要的工作,要不吉阳的余毒怎么才能彻底肃清呢。我们欢迎你加入到我们的革命队伍中来。你觉得啥样呢?”

  孙泉源笑着说:“归顺你们的队伍是我梦寐以求的。只是我这人生性愚笨,不知道啥话该说,啥话不该说;也不知道啥事儿该做,啥事儿不该做,整天懵懵懂懂的,我还真希望你们给我一些指教呢。”

  人若感觉轻飘飘的时候,他的想法一定也是轻飘飘的。孙泉源这时候轻飘飘,他眼中的孙泉源却是沉腾腾的。他嫉妒孙泉源,他想压制孙泉源,他想让孙泉源名落孙山。他冲孙泉源说:“你加入我们的革命队伍,还是可以的。但是,你不能自作主张,防止你把我们的行动计划打破了。跟大家在一起搞工作的时候,你应该知道朝后撤一步,这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吧。”

  孙泉源呵呵笑着,说:“知道。知道。这是自然,这是应该的。你是打旗人,我就是在后边跟着一群人中的一个。我是不会越雷池一步。我也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我也知道自己能喝几碗汤,能吃几个馍,这请你放心好了。”

  这话张永东不爱听,但他跟孙泉源关系好,孙泉源在他旁边坐着,手又放在他手上,一直不停轻轻地捏他的手,张永东领会他的意思,心里几次都要发作,因孙泉源不停给他传递消息,他终于还是忍下了。

  尤继红也感觉到汪幸运说话不对劲儿。她怕孙泉源顶上,事情也就麻烦了。她想支开孙泉源,轻声说:“一会也就该吃饭了。泉源,你把咱们这几个人的饭,准备一下吧。”

  张永东也猜出尤继红的意思,连忙说:“继红你忘了。这不是说住看押吉阳,大队管饭么?泉源只管跟着咱们去大队伙上吃就行了。你说是不是呢。”

  尤继红说:“我把大队管饭这事儿给忘了。这样吧,永东,你跟泉源先去大队看看,我跟汪幸运要写批判稿,待到开饭,你们来叫俺俩好了。”

  这是给个台阶下,张永东和孙泉源都知道。张永东冷着脸,没有吭声站起来就朝往外面走。孙泉源连忙恭维汪幸运几句,之后又打个招呼,这才跟在张永东后边走了。

  两人走出尤继红的院子,脚步匆匆。一边朝着大队部的方向走,一边议论起汪幸运为人啥样,待人的态度。张永东说:“汪幸运他不是嫉妒你,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他是冲着比他能干人来的。你比他能干,他嫉妒你,这很正常。”

  孙泉源说:“这张永东也太能了,其实他能过头了。他就没有想想,我咋能跟他比呢。他是你船长哥眼里的红人,我咋能跟他比呢。吉阳因他栽里了。刚才我听人说,这事儿已经弄到公社,公社已经转到了县里。现在先把吉阳看起来,只等县里公安来抓他了。”

  张永东说:“船长哥是这么打算的。可这事儿,可大可小,弄不好,吉阳一点儿事儿还没有呢。这事情已经发生两年了。过去那么长时间都没追责,现在才把这事儿挖出来了?船长哥怕人说是私人成见,他还想着咋能把这事情搞大,一下把吉阳拿下。他这得让人服呀。大队百姓跟风的不多,他说要依靠知识青年把这事情搞起来呢。”

  孙泉源跟张永东是铁哥们,说话是不忌讳的,听得张永东这么说,孙泉源压低声音悄声说:“本来石头窝子那帮弟兄跟我关系还都不错,今天看见我,都跟见着仇人一样,都是那么痛恨我。我想他们可能对你船长哥这做法不满意。要不他们不会这么对待我。当时我还想着,石头窝子的弟兄们咋能对我这样呢。现在我才知道,是咱们知青站到不该站的地方,办了不该办的事情,让他们反感我们了。”

  张永东说:“这碍着咱知青啥事情了?咱们都听大队的,大队让咱咋着,咱就咋着,这能有错?这有啥错?这是大势所趋,咱知青不上,还是有人要上的,这不是咱知青的事情,咱知青没错。无论百姓怎么说,咱知青都是听上头的,咱知青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