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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知青那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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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海林他孝顺

  47海林他孝顺

  从这沟到那沟并不远,尽管没有月光,那也是熟路,可以说,抬脚就到。刚刚走到沟口,只觉一个人在路边站着,冲他走了过来。因为天黑,看不清人。感觉比他低一些,身材胖敦敦。孙泉源先是一惊,接着也就平静下来:这是海林大妹的身材,这是海林大妹。到跟前,果然是海林大妹。海林大妹说:“泉源。去了这么长时间,这时候才回来?”

  孙泉源说:“在他家吃了饭,把这事儿说透了才回来。”

  海林大妹忙问:“咋说呢?”

  孙泉源把君子的原话,到君子家之后的情况,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海林大妹说,她哥海林可跟君子不一样:他哥打光棍早打着急了。这眼看着奔三十四五去的人了,好不容易有个这么好的茬口,他哪可舍得轻易放掉了。再说他哥也是很古怪的人,也是火爆脾气。动不动就上火,真要急起来,啥都不管不顾的,拿住啥是啥,乱打乱砸,全家没有一个人敢惹他。为这良爷、良奶也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了。海林大妹还说:其实这事儿就成不了。她和君子妹已经见过面了。君子妹说得干脆:“最多不过死了,还能把人逼到哪儿去呢。”海林大妹说真要是君子妹过去了,她也活不成,言外之意:这是两条人命。

  孙泉源觉得事关人命,不去跟海林说这事儿不行。真去跟海林说吧,别看他跟海林在山上石头窝子起石头将近一年,其实各干各活,谁都没跟谁多说过话,说起话来也都是客客气气的,都是以一条沟里的为亲,谁也没有伤过谁,说话办事儿还都是向着对方。至于像海林大妹说的很古怪的人,火爆脾气,乱砸东西,乱打人,给孙泉源的感觉根本就跟海林对不上号,海林根本就不是这号人。

  不过孙泉源也想了,那是没有遇住事情,真要遇住事情,只怕海林大妹说的还可能是真的。老实人嘛,脾气上来,都很厉害。老早也听人说过:兔子急了还咬人。逼急杀人的人,都是老实疙瘩。或许这话没错。在山上石头窝子起石头,有吃有喝有活干,不想媳妇,不想那么多,当然也不会生发出让人着急的事情。真是接触实火,美事儿在眼前转了一转又飞了,这不让他着急才怪呢。万一去说这事儿时,他怪了,动起粗来,可该咋办呢?海林大妹说:“预防不测,让张永东跟你厮跟着去说。”

  孙泉源觉得有道理,两人一块儿到张永东那里把这预防不测的事情说了。张永东满口答应,三个一块儿,向沟里走来。

  此时的沟里用华灯初上,家家灯火形容是不准确的。沟里没通电,各家也没有电灯,用老百姓的话说,家家点的都是洋油灯。墨水瓶插根铁皮卷的火捻儿,豆一样大的火苗,在沟里这种地方,看着还算光亮。这光亮只有屋里院里才有,沟里路上没有。路过户家的门口,也能看见院中窗口上昏昏有光影。

  进了海林家大门。海林大妹朝着窑口喊:“哥儿,永东和泉源来了。”

  窑里回答:“他俩来找我干啥?”

  海林大妹说:“他俩来跟你说点儿事儿。”

  窑里又答:“他俩来跟我说点儿啥事儿?”

  这样说着还没见他出来。只听里边良爷、良奶催他:“无论啥事儿,也该去打个照面。你快起来吧。”

  说这话时,海林大妹领着张永东、孙泉源来到窑口已经站了一会儿。见海林还不出来,海林大妹推开窑门,把他俩朝窑里让。这时才看见海林在窑里的床上躺着,大大咧咧,目空一切,好似正用行为语言告诉来者:这里不是石头窝子,这里是我的窑洞,这里我说了算,这里我当家。

  因在路上孙泉源已把注意事项跟张永东说了,让张永东不要吭声,不要发脾气,啥话都由孙泉源跟海林说,张永东就在旁边陪着孙泉源,只想着怎么保护他,一直也不说话。

  因为海林大妹领着孙泉源进了门,海林这时不得不起来。他坐起来,没穿鞋,将身子挪到床边,两条腿在床边滴拉着,也没下地,就这么样跟孙泉源、张永东说话。张永东心说:“就他妈这样就得挨打。你还有没有礼貌?等着吧,等会儿你要是敢说过头话,看我咋收拾你吧。”

  看见孙泉源走进窑洞,海林这才望着孙泉源嘿嘿笑起来。他嘴歪着,眼吊着,鼻子还端正,脸面铁黑,短头发,生活的苍凉已在他眉宇间显示出来,也是皱着的:笑着还能皱眉,这也是个特色。他说:“啥风把你吹来了?”

  孙泉源笑:“咋着啥风把我吹来了。我就在你家对门住。你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你没到我那边去过就是了。我听说你说了一个媳妇,长得很漂亮。我是来给你道喜的。”

  海林又是嘿嘿笑:“说是明天见。这还没到明天。明天见了再说。说不定一见就成。说不定见了还是看不上咱也有可能。”

  孙泉源笑着:“这回必定成。这要是不成,你家大妹也不会嫁给他。”

  海林一听这话就懵了,反问:“这咋不成,我大妹不会嫁给他?他是谁?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嘛。”

  海林大妹是直脾气,见有人保镖,也就再也不背着藏着,实话实说,照实说了起来:以至于跟君子妹已经见了面,君子妹的态度,大不了要死,以及一些更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

  哪知还没听大妹把话说完,海林就咬牙切齿从床上跳了下来,赤脚奔到他妈面前,照着他妈的脸,呱呱就是两巴掌,打得他妈直趔趄。他质问他妈:“你这是换亲?你这是要把大妹许配给君子?你安的是啥心?你想毁大妹?你这是毁大妹!你这是想让大妹死!你这老不死的东西。你这样做,你知不知道你已经不是人。你害人!你害人!”说一句照他妈脸上打一巴掌,只打得他妈嗷嗷乱叫唤。

  海林打了他妈,还气不过,见他爹在旁边站着,起身一把抓住他爹胸口,照脸又是几巴掌。嘴里还喃喃着说:“就你们这俩老杀才,还能生出娶人家君子妹的孩子么?什么东西!你想让猪去拱那白菜芯儿?你们是毁我,还是让我去毁人家?”

  那掌掴脸面的声音啪啪的,听着真吓人。从这事儿上也可以看出孙泉源和张永东混蛋得很。他俩居然没去拉,没去劝,只在旁边看笑话。海林大妹拼命阻挡还说着:“这不是咱爹妈的错,这只能说是咱爹咱妈心里只有你,把你看得太重了。”

  海林气不过,恨恨说:“看重我就得把你给害了?这样的爹妈糊涂不该打么?”

  海林能说出这样的话,孙泉源和张永东高看他一头了。他俩也听说过附近村子那些老大难有也换亲转亲的,日子过得听说都不很好。为这也有离婚的。海林能不愿换亲,说明海林还是明白人,还有良心。可他打父母这举动确实有些过分。孙泉源很想知道他为啥打他父母。这才和张永东上去拉住他。来到窑外头,孙泉源说:“咱们就在这院里说说话,说说你心里都想些啥,为啥打你爹妈呀。”

  海林说:“我还没穿鞋。这地下太凉了。”返回窑里穿上鞋,拉上孙泉源和张永东坐屋里。说:“泉源。你说因这事儿,为啥我要打我妈。我跟你说吧。咱们在山上睡觉前头都不是喜欢瞎侃嘛。我不好吭声,我话不多,可我耳朵还好用,脑子也管用么。每逢说起咱山上单身们的事情,顺明哥都说得清楚:转婚害人,换婚更害人。他说那是拿家里儿子当个人,拿家里女儿不当人。我不想为我让爹妈不把大妹当人看,我爹妈这样强迫大妹去替我送命,我能不打他俩?打他俩是让他俩长记性。就为这,你们知道我为啥打我爹妈了吧。其实平时我很孝顺。我要是不孝顺,我也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儿。”

  孙泉源好奇地问:“不是现在这样,还能是啥样儿?”

  海林说:“我早变成倒插门女婿,上女方家走了。为父母,我没走。这不是孝顺是什么?”

  张永东也觉得奇怪:“这也叫孝顺,你听谁说的?”

  海林说:“我们在山上睡觉前瞎侃,都是听顺明哥说的。他把咱农村婚姻这些事儿都说绝了,啥他都知道,我这也都是听他说的。”

  张永东不解地问孙泉源:“你们在石头窝子睡觉前,连这些事情也说?谁想咋说就咋说,抬没抬过杠?”

  孙泉源笑了,说:“可有抬杠的时候。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只不过顺明哥一说,也就都不再抬了。再抬一句,顺明哥就会说:‘这是争屎吃呢,别再抬了。’只要顺明哥这么说了,我还没见过还再抬的。都听顺明哥,那也不知道为啥。”

  张永东说:“这人能有这本事,这本事也太大了。这个人窝到山上当个石头窝子头头亏了。这种人太少,这种人多些,只怕监狱都不用要。”

  孙泉源问:“这话咋说?”

  张永东拉起他往外走,跟海林打个招呼:“俺们该走了。去跟你们爹妈说两句好话,别让他心里难受。”

  海林说:“他们心里不难受,顺明哥说了。我要是当上倒插门女婿,改姓上女方家,他俩才难受。我打他俩,他俩也知道我是对他俩好。不信你现在就去问他们。”

  孙泉源不相信,拐到窑里问:“良奶、良爷。海林打你们,你们难受不难受?”

  良奶、良爷说:“不难受,他打俺俩也是为俺俩好。俺俩办这是糊涂事儿,打两下子就把俺俩打清楚了。”

  孙泉源心说:“这是啥事儿嘛,挨了打这样说,可见这世上的一个事儿的说法多着呢。”跟良奶、良爷打个招呼,就朝门外走了。海林没有送他们,海林妹把他们送出大门口。来到孙泉源的住处,孙泉源问张永东:“你说顺明哥当石头窝子头头亏了。还说像他这样的人多,连监狱都不用要了。你说这是啥意思?”

  张永东呵呵笑着说:“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张永东把那原因说出来,望着孙泉源还是笑,孙泉源瞪眼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