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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知青那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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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他说的这些事情真不真

  43他说的这些事情真不真

  尤继红给汪幸运解围以后,知青当中有一段时间安安稳稳,没有发生事情。村里婚丧嫁娶,吵架打架的事情也有发生,因不是知青的事情,与知青无关,知青们也都不太关心。这时候大家最关注的就是娟儿姐当兵走的事情。

  这事儿还真让孙泉源给猜对了。那天娟儿姐她弟儿,跑到尤继红那儿把娟儿姐叫走,果然不是她姨要在县城给她找有工作的男朋友,正像孙泉源推测的一样,是让她去参军当女兵。

  娟儿姐当兵走,与她从小在一起的闺蜜都不知道,或许是娟儿姐觉得让那么多人知道不好?村里知道的只有尤继红和焦淑丽,娟儿姐还一直叮嘱说,别让外人知道。那意思已经很分明:她没把尤继红和焦淑丽当外人。两人当然高兴;商量一下,到娟儿姐走的那一天,两人一起去把娟儿姐送到火车站。当然来回的汽车票都是尤继红买的,毕竟尤继红的家庭经济条件要比焦淑丽家好很多。

  看着娟儿姐跟那几个新参军的女兵上了火车。车动,车走,车走远,挥手,招手,依依不舍。在返回的公共汽车上,焦淑丽感叹说:“一个车上,一个车下,命运改变,不一样了。”

  在这办事使巧上面,尤继红简直就是白痴。她好奇地问:“这不是从哪儿来,回到哪儿去吗?咋有命运改变之说呢?”

  焦淑丽解释:“她是女的。她长得还那么漂亮。她参军去了部队上,过两年嫁个军官,她就不回来了。从哪儿来,回到哪儿去,命运改变不了的是没有本事的男兵:男的没有本事,当不了官儿,当不了志愿兵,去个三年、五年,回来,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他们的优势也只有去部队里转一圈那么一点点。等到退伍,一点优势也没有了,还是贫下中农子弟一个。”

  尤继红呵呵笑:“那有什么,原本就是村里的,又回村里很正常嘛。”

  焦淑丽呵呵笑。摇摇头,没有说什么。或许焦淑丽在这方面比尤继红知道的多,只不过焦淑丽没把这事儿说透就是了。尤继红总觉得焦淑丽这话说了一半,还有一半心里话在肚子里窝着。本来是要告诉他,却终究没有跟她说。她有这感觉。但她不知道焦淑丽为啥话说了半截,就不再跟她说这事儿,好像跟吊胃口似的。——吊胃口还有说的时候。焦淑丽很干脆:不说了。

  她把这事儿跟孙泉源说了。孙泉源呵呵笑:“你们女孩子们的事情,我男孩子咋会知道呢?我不知道。你别问我。”

  尤继红有些不高兴:“问你也是高看你。若不高看你,谁还问你呢。不愿说拉倒。”说到这里又笑了,笑着问:“你是咋猜出来那天娟儿姐不是去说男朋友,是要当兵呢?”

  孙泉源笑说:“这是明摆着:正是招兵的时候,她姨父又是武装部的,人人都在忙参军的事情,哪有这种时候介绍对象的?这种时候介绍对象,那就不正常。”

  尤继红说:“当兵好威风。明年咱们就能去报名参军了。”

  孙泉源说:“对。明年是能报名参军了。不过我先跟你说:你去不了。我也去不了。我这名,报也是白报。或许你连报名的机会都没有。”

  尤继红说:“我出身好,我思想好,我身体好,我怎么连报名当兵的机会都没有?你把我归入黑五类,没有报名的资格了?”

  孙泉源笑,说:“不不不。你绝对红五类。你有报名资格。人家不招女兵,你到哪儿去报名?当兵可不是下乡,整体抬,不报名也得下;不想下,动员;再不下,逼你;还不下,批你家人,整不死你家人,还不信你敢不下呢。”

  尤继红问:“女兵咋不招呢?”

  孙泉源说:“招。部队不是到咱们学校招女兵了吗?那是特招。你是会唱歌,还是会跳舞?要不体育方面的奇才:跑得快,跳得高?你得会一样,光凭家庭出身好,身体好,思想好,这种人多了,部队不要。要不你家有门道也行。门道也没有,那就只有待在村里了。你再优秀,人家不要,那不是没办法嘛。这不用抬杠吧。”

  他俩正说着,张永东来了。听着他俩正说招女兵的事情,张永东实在,说尤继红:“别说你爸是拉板车的,即便你爸是板车公司领导,你也去不了。为啥,谁能用着你爸了?——你爸苦大仇深?跟旧社会苦大仇深的人多了,都去不了,你就能去了?我跟你说:连想都不要想,将来以后,你能进个国营大厂,当个工人就很行了。——还有上大学?工农兵学员?别多想,多想气死你。那轮不上你。除非有奇迹。不相信咱可到时候看。”

  张永东说话太直白。尤继红受不了,呛白他:“你这人的思想就是落后有问题。在学校的时候,你是无政府主义尖子,打架斗殴,不服从工宣队领导;军宣队来,你表现还将就。到农村,又我行我素,没把贫下中农看到眼里。这样的行为,你不是思想有问题,又是什么?”

  孙泉源担心尤继红言语太重伤了张永东,连忙和稀泥。说:“过去的事情也都过去了。其实咱们本质都很好:小错误不断,大错误不犯。社会上所说的觉悟高,其实那也都是瞎吵吵。你真跟他们在一起,也就知道他们啥样了。就跟咱们学校旁边那个白铁加工厂的革委会主任,不是省市先进模范嘛。咱们下乡前,他不是被判了十五年?他可是去这儿做报告,去那儿做演讲的,省市级先进模范,思想多么多么好,行为多么多么先进。到后来,居然跟他单位那女的混上了,还不是只混了一个。有个女的婆家人抓他们个正着。公家一调查,一判就是十五年。有人说,流氓犯不是判七年么?他加三级,那女的丈夫是军人,破坏军婚,不枪毙他就算他走大运。就这还思想好,就这还工人阶级一分子呢。什么个东西!”

  话说到这儿,一下倒把张永东的积极性给调动起来了。张永东说:“你们知道咱们周边那些小厂是咋回事儿吗?”

  孙泉源知道,没吭声。尤继红不知道,她也如实说不知道。一听尤继红说不知道,张永东积极性更高了。说:“那你就听我说,我知道。你别听那白铁厂革委会主任吹得怪大:他们是工人阶级先缝队呀,什么的。其实旧社会时候他们都是打锡壶,焊暖壶,敲洋铁桶的小炉匠。公私合营,把他们朝一块一集中,也就成了作坊,取个名字叫啥啥厂。其实就是几个小炉匠硬捏到一块儿干活的作坊。还有像你爸单位那些人,旧社会都是挑夫,拉脚的,合到一块儿,取名搬运社。随着人员的增多,也就出了一社,二社。”

  尤继红以为张永东是恶心她爸的,听听也不像。因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她就是想到什么问什么,低头沉思一下又问:“那你说,咱南街那东方服装厂呢?”

  张永东哎呀一声说:“都一样,旧社会的一帮子裁缝,往一块儿一合,这就成服装工厂了。刚开始是全手工制作衣服。后来才添置了缝纫机。原来没有,原来都是一家一户手工做的。”

  孙泉源听张永东说的头头是道,知道张永东听老人们说过过去的事情。张永东说的都对,他在旁边听着也不吭声。问过好几个问题,尤继红又问:“那你说,这满街的商店,那百货楼也都是从私人手里演变过来的?”

  张永东显得老练极了。说:“啥叫演变过来的。那是公司合营,把私人卖百货、布匹的往一块一合,就成百货商店,成单位了。现在叫商业战线。其实旧社会的时候都他妈奸商,没有一个好东西,全是资产阶级。也有,也有学徒的,是被剥削的无产阶级。当然,百货大楼,那是国家投资建起来的,那是国营的,那是地方国营的。”

  尤继红听着想着。忽然又觉得不对劲儿,淡淡问:“你说这些工厂单位,是旧社会那些摆摊的,手艺人,卖东西的组合在了一起,难道满街的山南海北人,那时候都来了?”

  张永东一听哈哈笑:“你问这还真是问到地方了。就像咱们那些同学,一问,福建的;一问,上海的;再问,广东、广西的,山南海北的都有。他们咋来了?他们来的晚多了。他们像支援三线建设那样,支援咱们这里,都从全国各地来咱这里了。咱们这帮祖籍外地的同学,有几个不是在咱这里出生的?听说咱西边那几个国营大厂,连藏族人都有,全国五十六个民族,都有,你说,他们咋来咱这儿了?他们父母来咱这儿,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把他们生在咱这儿,那有什么稀奇嘛。在咱这儿生的多了。在咱这儿工作的外地人多了,在咱这儿工作还有从海外回来的。咱们小学的音乐老师年老师就是从新加坡回来的。全国解放,她和他的男人抱着孩子,回来参加祖国建设。——海外的咋了?根在祖国,他们也想让祖国昌盛,繁荣富强。他们也想为祖国建设出一份力。结果一到广州就被抢了。那是刚解放,社会治安还没稳定,他们被抢,男人也被打死了。最后支援内地建设,年老师就带着孩子来了。她就住咱教室旁边那屋子里。年老师是归国华侨,国家还真照顾,她闺女就没下乡,给安排工作了。”

  尤继红说:“年老师是华侨,这大家都知道,她闺女很漂亮,比年老师好看多了。年老师带着她闺女生活,一直也没找男朋友……”

  其实在乡里,知青没事儿,总会坐在一起闲侃:侃些身边小事儿,侃些国家大事儿,侃些道听途说多少有些音影的事儿,也会侃些,稀奇古怪,神仙妖魔,没有意义的虚事儿。大多时候都是侃侃也就侃侃,都不较真。也有侃到动心处,看法不一致红脸的。总之他们思想单纯,还都是孩子,都有着一腔报国心,都想着干一番事业。像孙泉源那么爱朝人后站的人不多,好跟人打架的人也不多,多的都是随大流,大家说啥就是啥,不抬杠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张永东说了那么多,孙泉源一直没有接话。过后尤继红觉得不对:说了半天,张永东也不过就是一句话:各单位,各条战线的都是无业游民聚合在一块儿了。他张永东说这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