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之后

　　开春以来，北京连续接到南边好几个大消息，先是正月里江宁织造秘折（注一）报告说在福建联系到暹罗人，他们能卖铜给朝廷，折子说的是‘探听暹罗原无铜，今夷人协助探矿已成。据暹人说，矿脉据港极近，不十数年则可年出三数百万斤，暹人愿两成自用，八成供我朝，今年起年供三十万斤许。’现在大清政局逐渐平稳，尤其北方经过几十年恢复，经济发展、贸易和纳税都需要货币。铜钱供应再不提高，北京的铜钱兑换银子，已经从法定的一两对一千钱跌到六七百，每年兑换比都稍微跌一些。银子这么贬值对按银子收税的朝廷是极不利的，这消息只是个意向，不知道实现要到什么时候。

　　到三月又接到浙江消息，台湾投降后一直残留在舟山群岛的明郑余孽房锡鹏，周云隆两部终于坚持不住，两人年后带余部一千一百人在宁波登陆向朝廷请降，东南沿海彻底平息了。这是个好消息，以后朝廷关注点可以离开东南，聚焦黑龙江流域的罗刹人侵扰。康熙还没高兴几天，浙江的请罪折子又递上来。倭寇还真的上岸了，他们不但侵扰了外海中界山（温州府登岛查验，整个岛子被抓的杀的只剩六个人），而且胆大妄为，直接上岸攻击县城，据温州府的报告‘贼人大船五只，小船数十只，真倭不下千人裹挟海贼无数’，这样的规模就算在明末，倭寇最厉害的时候也算很大一股。据温州协的报告，这批贼人虽然盔甲不整队伍散乱，但是火器犀利，且真倭悍不畏死，温州协带着两个县的城守营据守平阳县城，一千三百人奋战三天，才把贼人打退。据报告说，要不是守军放箭射伤了倭寇一个金甲大头目，这县城就危险了。

　　没想到这帮小矮子真敢动手，这矮子国如果不是隔着海，康熙真想发大军把他给灭了。这不是添乱吗，现在满清最紧张的是两个真正凶残的大敌。一个是罗刹人，那可是幅员比大清还大的大国，而且这是个欧洲夷人国家，传教士们都说在欧洲罗刹人也是最凶残、最野蛮的国家，这些年罗刹人在外蒙和黑龙江不断侵袭进来。

　　另一个是准噶尔汗国，盘踞在西域一带（今新疆地区）。准噶尔蒙古其实和青海，漠南蒙古一样也是蒙古人一支，不过他们可不像漠南那些羔羊般的蒙古人一样。准噶尔人虽然族群不过七八十万样子，但是他们的男人和成吉思汗时代那样，个个都是战士，更可怕的这一族出了一个也像成吉思汗一样野心十足的首领噶尔丹。葛尔丹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把西域卫拉特蒙古各部全部征服，接着又向西征服了哈萨克，叶尔羌两个汗国。这路数，和大清的老汗努尔哈赤灭叶赫，海西等女真各部落统一满洲，又西征打败科尔沁等蒙古部落是一个路数！老汗一统女真然后可就是伐明，葛尔丹现在一统卫拉特那能伐谁？康熙绝不是庸才，他能感觉到这个葛尔丹将是大清生死大敌，现在大家没动手只是在互相寻找机会而已。其实他的感觉很棒，另一世的历史，康熙曾经三征准噶尔，虽然打败了但是没能彻底征服，最后终结准噶尔人的是他的爱孙乾隆，那时候大清利用准噶尔人瘟疫和分裂的机会，用十年彻底打赢战争，用的办法就是把准噶尔人全族杀光。

　　四月又有坏消息传来，这次是福建又上折子，又是倭寇，一条贼船偷偷溜进台湾海峡，这次倭人运气不好被海坛镇的一条巡逻船在海面截住。这条倭船很狡诈的停了船，结果等清国水师上船检查的时候，倭人暴起发难制服了海坛镇大船，等到附近大清水师听到炮响围上来的时候，这帮倭寇烧了自己小船，然后开着水师大船扬长而去，海面上只剩下三个伤员还活着。倭人欺人太甚啊，这折子把康熙气的直接掀了桌子，马上下令从河南调绿营一万增援江苏；湖北，江西调一万五千绿营增援浙江备倭，同时传令沿海鲁，苏，浙，闽四省寸板不得下海，水师封禁洋面，遇到倭国船只不用交涉直接击沉。

　　五月里江宁织造又一封秘折递到御前，深知皇帝秉性的曹寅甚至违规从福州发了八百里加急送京，暹罗大船开到福州，第一船就送了九万斤铜上岸，据说后面马上还有一批。这时候皇帝再也不想忍着，五月十二号康熙明发上谕‘苏省云台山（今连云港），浙省乍浦、宁波等处，乃备倭要地，海情复杂不可骤言开海。即日起，彻底断绝与倭联系，如有私自下海者，为首者斩，为从者流，家属发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同时通报福州、广州两地，令严管两地商人，如出海与倭交易，罪与宁波等地同。又约束夷人，不得把清国商品转售于倭，否则取消该国贸易资格，这下长崎港的大门被彻底关上。这上谕还有点漏洞，就是清朝自己人不许卖货给倭，欧洲夷人卖也不行，但是琉球既不是清国也不是夷人，琉球人如果卖，按照上谕貌似还是合法的。

　　实际上比起从伦敦到远东的艰苦旅行，从印度到福尔摩萨（台湾）的航程并不令人讨厌，除了到处捣乱的荷兰人，至少这个时代的英国人是这么觉得。珍珠号在五月初的时候到达马德拉斯。但是最初的遭遇并不愉快。年初的时候有一条破破烂烂的葡萄牙船小天鹅号冲进科伦坡港（今斯里兰卡科伦坡），他带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已经禁海快三十年的中国开港了，而且通商的港口就在欧洲人还算熟悉的广州。

　　这消息以惊人的速度在印度次大陆各殖民据点传递，英国人，法国人和丹麦人几乎同时得到消息。而该死的荷兰人，他们在南洋那么多据点，他们肯定早就得到消息，估计已经做了一些准备，只不过他们并没有任何想法和别人分享。

　　大家都摩拳擦掌准备派探险队去广州试试运气，马德拉斯的省督甚至已经召集了一条快船，英国人已经快四十年没和中国大陆有贸易往来，和台湾断绝贸易也五年了。他们很清楚自己想在中国搞到点什么，但是他们不太了解中国需要点什么。马德拉斯的常务委员会打开自己的档案室，在那些发霉的文件中疯狂寻找历史记录，结果找到1647年前才找到几份公司商船在中国港口的交易清单，从几张船单上分析出的结果，似乎中国人最喜欢的商品就是银子，偶尔他们也订购一些靛青和棉花。档案里还记录着澳门的葡萄牙人卖了中国不少的大炮，除了这些，其他商品几乎都是个位数。正在英国人到处准备靛青，筹集银子和从旧船上拆大炮的时候，珍珠号进港了。

　　这条船带来不少最新的消息。好消息是珍珠号曾经抵达澳门、广州、福州和鸡笼港，它可以证实广州确实已经开港。而且今年福州港也会开港，福州算不上熟悉的港口，不过它旁边的厦门港英国的海图上都有标注。另外一个消息，他们证实公司派到台湾收债的员工还活着，现在在鞑靼人的总督手里面。坏消息是小天鹅号曾经炮击了中国人的港口和军舰，现在他已经被中国人通缉了，而且有可能，现在其他英国船只也不能进入中国港口。找书苑 www．zhaｏshuyuaｎ.com

　　马德拉斯的委员会差点被这个该死的苏格兰人气疯了，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不列颠现在在印度已经有四个殖民点。从1680年起，东印度公司聘请了大量英国职业军官，在这块次大陆上，英国人训练了近三千土人士兵，在孟买和马德拉斯修建了坚固的城堡和炮台。现在公司已经确保自己有余力向前再走一步，中国开港给了公司进入远东的最好时机，因为对大家来说，中国都是空白的，谁先投入谁先受益。结果上帝打开了一道门，然后布莱克冲过去把门关上了。

　　最初有人提议把这个该死的家伙拉到港口吊死，当时省督已经签发命令逮捕他。结果有一个小型的委员会咨询了珍珠号上的大副，二副，航海长和部分水手，所有证据显示布莱克并没有违法，甚至没有违反公司的制度。他在鞑靼人的港口外停泊沟通，在遭到清国人炮击后他甚至选择了忍让，只有在受到多达三十几条战船的围攻，天鹅号有被击沉的时刻，他才命令奋起反击，并且成功的逃出海峡。至于在广州，也是珍珠号打着贸易旗的情况下先被虎门炮台攻击。如果挨打再先还不还手，那还能叫英国人吗？所以这个可恶的家伙，至少在程序上是正确的。

　　这个勇敢的船长为了公司的命令在冬季横穿南中国海，又为了把清国的重要情报带回马德拉斯，在贸易风还没开始的二月冒险回航，这样的船长如果被吊死，委员会估计次大陆大小四十几个船长会有一半撂挑子走人的。难道还要奖励这个该死的家伙吗，大家现在正为这事大伤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