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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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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投资的困扰

  文立万原本以为陆欣荣会很豪爽地答应投资,没想到陆欣荣一口回绝了。这其中的原因令人费解。

  “陆前辈睿智过人,对晚生的这个计划肯定是一目了然,何故不愿参与呢?”

  陆欣荣沉思片刻,说:“文掌柜,不是我不想帮你。我也想赚这个钱,只是现在的条件还不成熟。新纺机是会增加织品的产量,但成本并不一定会降低,市场价格也并不一定会降下来。”

  陆欣荣说的话,让文立万有些错愕。产品成本下降后,市场价格也会随之下降,几个的下降会导致消费量的成倍增加,这是一个基本规律。作为纺织业的大佬,陆欣荣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道理。

  陆欣荣看出了文立万的疑惑,缓缓说道:“从生意的道理来讲,你说的都对。但是你考虑过其它因素吗?比如朝廷在穿着上的限制;比如织品成本以外的其它费用。”

  文立万明白了陆欣荣的忧虑所在。

  明朝早年规定,除了当领导干部,普通百姓是不能够穿绫罗绸缎的。但是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这种限制人们穿着的可笑规定,渐渐被官府和民间淡化。但凡是有些钱的殷实人家,穿绸缎衣料的服装,已经比较常见。

  文立万至今搞不清楚,朱元璋自己就是个泥腿子出身,为什么要出台那么多限制泥腿子的奇怪规定。他做了皇帝后,管天管地管百姓,连老百姓穿什么布料的衣服,穿什么颜色什么图案的的服装,都要插一手,人为制造等级观念,手撕全国人民大团结,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自己给自己找事嘛。

  万历皇帝朱翊钧就比较开明,对祖制里的一些规定颇有微词。

  文立万记得很清楚,有一次朱翊均谈到对人们穿衣限制的祖制,颇有些感慨地说:“祖上何必要在穿衣戴帽上制造等级呢。只要有钱,穿什么不穿什么,由他们去吧。只要在花纹图案上不得僭越,也就可以了。”

  可见朱翊钧在人们的穿着方面,还是比较开放大度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陆前辈应该也已经看到了。不管是商贾之家,还是平民之家,只要有一定的收入,谁都想穿好一些。如今穿绸缎的已经比较普遍,官府也无意在这方面干涉,说明朝廷对这方面已经开始放松。”文立万对陆欣荣在市场容量方面的担忧也能理解,但他相信,随着万历皇帝朱翊钧的成长,这方面的禁令会越来越松,直到最终废弃。

  毕竟朱翊钧还算是一个心态比较开明的皇帝。

  “朝廷在这方面确实有所放松。但是一旦官家要抓这方面的事,随时都有借口。你的这个织机确实好,但是如果要想达到影响市场价格的规模,至少得投入两三万两银子,这些投入一旦砸下去,到时候如果朝廷不干涉,也能盈利。如果朝朝廷提高税赋,限制穿着,回收资金就会很困难。”陆欣荣说出了他对朝廷政策的忧虑。毕竟在纺织行业摸爬滚打多少年,他经过的各种风风雨雨,让他不得不对自己的投资慎之又慎。

  文立万对陆欣荣的顾虑无话可说,朝廷的税赋确实是不可预测的。

  他突然想起自己置身的明代时期,商品经济的萌芽刚刚绽放,这颗萌芽是从民间自下而上绽放的,官府对商业行为的认知,与以前朝代相比,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文掌柜,不是我谨小慎微,这行看似平静,其实水很深。你不晓得绫罗会背后的人是谁,所以你才初生牛犊不怕虎。”

  文立万想起刚才李天喜从陆欣荣家堂屋出来时,那种趾高气扬的的神态。这绫罗会到底什么来头?以至于陆欣荣都对一个底层的小虾米也避让三分。哼,就算绫罗会的后台在紫禁城里,只要后台不是朱翊钧,不是张居正,文立万就不信前台这几个跳梁小丑能翻天!

  “前辈对绫罗会是不是顾忌太多了?我们合法做生意,绫罗会又能怎样?”

  “绫罗会下面这帮人,是一群无赖之徒,这些人哪会和你讲道理,要是开罪了这些人,烧杀打砸抢,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业内的人知道他们后台很硬,告官也是无人理会。”

  文立万感觉说动陆欣荣大规模投资已不大可能。其实这也不奇怪,就算是现代社会招商引资,也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引来真金白银的。你只能靠业绩说话,别人看你赚钱了,才会投资。

  “前辈顾忌绫罗会捣乱,顾忌官府插手,这都可以理解。不过绫罗会我会想办法摆平,官府嘛,也可以想办法让他们不要插手。”

  陆欣荣有点纳闷,这孩子没有发烧吧?怎么说话这么轻飘飘?绫罗会在纺织业盘踞多年,多少家财万贯的大佬,都无法摆平,你一个毛头小子就想搞定?再说官府的门难道是你文家开的?说不让插手就不让插手吗?

  “前辈不妨投入小笔资金试试水,我们双方各出三千两银子,先建一个织布小作坊,产出五五分成。前辈可派专人驻厂查验。如果绫罗会敢来捣乱,官府插手搞事,一切全由晚生摆平他们,您不必出面。说真的,绫罗会、苏州府他们掀不起大浪。”文立万决定还是先搞一个示范性的小作坊,等取得经营业绩以后,不愁陆欣荣不大量投资。

  陆欣荣凝视文立万的表情,看不出这个年轻人有说大话的迹象。特别是文立万说到绫罗会时,那种轻描淡写,不值一晒的小觑,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让陆欣荣感到诧异。此人从京城而来,莫非也有什么靠山不成?

  陆欣荣是做过知县的人,他知道北京皇城根来的人,很难琢磨。有的人看似很不起眼,背后却有令人生畏的靠山。比如绫罗会的那个头子,就是从北京城来的,平日一副蔫头耷脑睡不醒的样子,其实背后却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这样吧,我投两千两银子,你投多少随你自己,先搞几台织机干着,看看效果如何,利润三七开,我只要三成。效果好,再大干,你看如何?”陆欣荣到底是商人,算计得很清楚,两千两银子不多也不少,够文立万搞一个实验性的小作坊,一旦见了效果,再巨额投入不迟。

  再说了他要观察文立万怎样收拾绫罗会,搞定苏州府,这才是问题的根本。

  “从稳妥考虑,陆前辈可以直接派人每天在作坊监督,但您本人不必亲自出面,以防万一绫罗会闹事,前辈可以置身事外。您看如何?”

  陆欣荣点点头,说:“你的想法甚好,既然是个试验,老夫就不介入具体事务了,也不派什么人来监督你,能给你两千两银子去干,信任是起码的前提。”

  文立万咧嘴一笑说:“那就这样定了!晚生不会让您失望的。”

  文立万一笑的那刻,陆欣荣突然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在文立万面前,他感觉自己已经老了,已经没有了冲锋陷阵的闯劲了。这个小伙子勇往直前的气势,正是自己以前赖以生存的根本。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事业的发达,守成之心已经把往日的打拼激情消磨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