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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丘陵的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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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吃过早饭,陈志民换了一套旧军装,跟着刘老师下到煤窑。巷道宽约一米五,高一米。巷道顶塞满了柴草,然后用松树木头架起,以防顶层的土石掉下。越往巷道里走,越觉得暖和。拖煤出来,陈志民由于初来乍到,经验不足,虽然练过多年的匍匐前进,但与巷道劳作存在着巨大的差异。身子低了,用不上力,身子高了,头老是撞上巷顶的木头,撞得前额生疼、生疼,撞过几次,前额上长出了一个包。不一会,就与刘老师拉开了距离。

  陈志民拼命想加快速度,无奈手脚不听使唤,反而越来越慢,人家两拖已经打转,他的一拖还没到达目的地。汗水如雨淋,身上似乎没有了力气。陈志民只得把煤拖到一旁,坐在那里稍稍休息。看着其他的拖工从身旁呼啸而过。

  四、五趟下来,陈志民似乎掌握了一点规律,速度开始快了起来。拖煤工陆续地完成了任务,陈志民还差五、六趟。刘老师叫了那个儿子在陈志民班上读书的拖工,还有几个相好的,再跑一趟,帮陈志民完成任务。陈志民拖着空拖子正准备往巷道里走,刘老师几个已拖了煤出来了。

  “陈老师,你不用去了,我们几个哥们已把你欠的任务拖来了。”

  “真不好意思,我这么年轻,还要沾你们这些大叔大哥的力气。”

  “你是新手,不必介意!我们上窑洗澡去。”

  陈志民拖着疲惫的身体,扶着巷道的木桩,一步一步,慢慢地爬上井口。

  洗过澡,狼吞虎咽地吃了饭,陈志民只觉得浑身似散了架,酸酸疼疼,倒在厂里的地铺上,一眨眼的功夫,就睡着了。

  第二天,陈志民的速度似乎快了些,但还是赶不上老手。十多趟下来,就拉开了二、三趟的距离。想着昨天大家的帮忙,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一心只想加快步伐,自己的任务,不再劳累他人帮忙。一个不小心,下坡时,铁拖子撞到脚后跟,生生地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不断地流了出来。赶上来的刘老师,赶紧要陈志民脱下身上的军装,想撕下一个衣袖,替陈志民包扎。但的确良军装还不太旧,用了很大力气撕了几次都没撕烂。幸好这时维修巷道的师傅过来了,刘老师要过斧子,割掉军装的一只衣袖,拍掉沾上的煤尘,翻过来,将伤口紧紧地缠紧。

  “你先上窑去处理伤口吧!剩下的任务,我再叫几个人多跑一趟。”

  陈志民还待坚持,刘老师可来了火。板着脸说:”你没看你伤口的血还在流,这样出血不止,你还能完成任务吗?赶紧上窑清洗包扎,不要让伤口受了感染!”

  陆续赶上来的几个拖工,都好言劝说,陈志民这才离开了巷道,爬上井口,处理伤口去了。

  这以后,厂长把陈志民与张学武的爸爸对换了。

  陈志民与另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在铁轨上推着装了一吨多煤的矿车,每走一步,伤口就钻心地疼,加上霜冻的天气,以至到厂里宣布放假回家过春节,伤口还没痊愈。

  腊月二十八,煤厂宣布放假。十多天的煤厂劳作,陈志民瘦了好几斤。也许是煤灰染的,白白的皮肤显得黝黑,走在路上,人家一看就知道是从煤厂走出来的。

  正月十四,张干事从县教育局开会回来,就赶到煤厂通知陈志民过完元宵节就到公社中学开会。陈志民正围着熊熊燃烧的煤火吃中饭。见张干事来了,立即放下饭碗,到食堂打来了一份饭,与张干事边吃边聊。

  “志民,乌岭大队小学的女民办教师请产假,你去那里代课吧。”

  “产假才几个月,又是小学的课程,你就让别人去吧。我在煤厂刚刚习惯,过两个月再来,又吃不消。”

  “她爱人是部队军官,有可能此去就会随军。昨天,她爱人在教育局找到我请假,说是去部队生产。我问他,你爱人去部队生产,哪有在家里方便?他说,部队有医院,老妈一同随去看孩子。不是有随军的希望,怎么去部队生产,还把老妈带上?他们既然做好了那么充足的准备,我估计至少这个学期就不会回来上课的。”

  “我不是她那个大队的,她的工分又不能记给我,不好办吧?”

  “你在公社企业,这个公社的哪所学校你不能去?这个问题,我早就与公社商量好了,你不用担心。你就领她的民办津贴,每月七元,企业办给你记同等劳动力的工分。”

  张干事吃完了饭,从衣兜里掏出手帕擦去嘴角沾上的油腥。继续对陈志民说:”那里三个班,三个教师。虽然教学任务重点,但我跟公社说好了,你不必去完成他们大队规定的民办教师在生产队要完成的工分。下午、星期日你还可以多学学教育教学理论。我让你去那里代课,为的是使你不致荒废讲坛业务。去年你的那篇《自主觅食法尝试》的教学论文,已刊登在省教育杂志上,杂志社送了你一本杂志,还给你汇来了十元钱的稿费。你为我们公社的教育事业争了光,长了脸。十六开会时,我要当着公社全体教师的面发给你。煤厂的活,许许多多的人会做,而能为我公社的教育事业争光的,非你莫属。”

  厂长来了,张干事与厂长说了陈志民的事,然后说:“我还得回去准备十六的教师会。”与厂长和陈志民握手告别,径自赶往公社中学。

  张干事走后,陈志民清理好简单的行装,与大家握手道别。虽然在这里上班只有十多天,但陈志民被这些大字不识几筐的泥腿子那种淳朴的真情所感染,真有点依依不舍。

  陈志民来到刘老师面前,紧紧地握着刘老师的手,“刘老哥,谢谢你这段时间给我的帮助,我会永远地记住你。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些许小事,不足挂齿,我们只不过多劳动了力所能及的几分钟。我佩服你能文能武,更羡慕能让张干事亲自到煤厂来请你的才华,真有点刘备三顾茅芦的味道。”

  “我们兄弟,你如此说,不怕羞死我吗?”

  “不是吗?如果换了他人,他托人带个口信,或者写个通知,你就会急忙忙地赶去。尽管代课教师地位低,但总比整天泡在泥水里强。身上不沾泥带水不说,讲台上遮风避雨,臭汗也少流不知多少,大凡有点文化的青年人,谁不想去站几天。一个口信来,还真不知道对张干事的看重有多么的感激呢。可你不同,张干事亲自到煤厂来请你,若你没有过人的地方,他会如此地器重你?”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煤厂虽然劳动强度大,但劳动时间不长,连带准备工作、上窑洗澡换衣,也不过五、六个小时。有时间,抽空读读书。我们国家正在发展中,日后一定有用得着的地方。”

  “谢谢你的提醒!”刘老师紧紧地握着陈志民的手。

  陈志民来到张学武爸爸面前,正待开口想说点什么,他就先开了口。“你来时,我就说过,你这么好的老师,谁不想要?还没开学,就有人来请了。这就说明了信佛的人,都会供奉真佛。”

  “是,是。张伯的话,才说到了点子上。”刘老师说。

  陈志民与大家一、一握手,说着心里感激的话。

  该上班的脱鞋换衣,下窑去了。陈志民背着简单的行李,不忘来到厨房,与厨师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