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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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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英雄血

  不得不说,合义镖局的饭堂相当有水准。

  饭堂安排在北侧小楼的西角,大约相当于五六个宿舍的面积,摆着二十多张桌子,估计年会都能搞定。

  饭堂大师傅,当年也是江湖中的一代人杰,人称“百毒仙”司徒鸣,此人亦正亦邪,行事但凭心意,仗着一手出神入化的毒功横行无忌,直到某天在西域,得罪了一位极厉害的大人物,被人废了毒功,一身毒力反噬己身,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彼时,合义镖局草创,镖头只有张合义和两位义兄孙闻、蒋磊,某日,三人带着几个趟子手,正在一处茶棚吃汤面,一个浑身溃烂的乞丐爬了过来,低声下气的求碗剩饭吃。

  这乞丐浑身恶臭,有脾气暴的趟子手便要赶他走,张合义喝住了手下,把刚端上来的汤面,倒在了乞丐的破碗里——就这么一弯腰,他把人认出来了:“百毒仙?你是百毒仙司徒鸣?”

  原来十年之前,张合义初涉江湖,有一次给仇家堵在一座破庙中,砍得浑身是血,又被人百般羞辱,正在奄奄待毙之际,百毒仙司徒鸣偶然途径,忽然下手,将围堵张合义的七八人尽皆毒毙,又拿出灵药救活了张合义,还扔下一块十两重的黄金。

  “你是谁?”司徒鸣没认出张合义来,很是惊恐的问道:“我是不是也得罪过你?”

  “没,你没得罪过我。”张合义不嫌臭,蹲下身,扶起了司徒鸣:“你救过我的命,现在,轮到我帮你了。”

  张合义花了几乎所有积蓄,延请名医,解了司徒鸣周身内外的剧毒,将他带回了临安府。

  代价是,直到现在,合义镖局的镖路,都进不了西域。

  而司徒鸣人是活下来了,身体却因被剧毒戕害太久,再也动不得武——他也不敢轻易离开,他得罪过的人不可胜数,一旦被人认出,下场只怕比死还惨。

  在合义镖局吃了一整年闲饭后,忽然有一天,司徒鸣跳起身来,将手中的饭碗一砸,笑骂道:“他奶奶的,这饭居然也是给人吃的?”一脚踹开厨房大门,将厨子撵了出来,自己系上了围裙,一连烧了十七八道菜,道道美味绝伦。

  从此之后,合义的厨房就姓了司徒。“穿林北腿”蒋磊在号称临安顶尖的酒楼“六味天”和人吃酒,醉后放下狂言——六味天的厨子应该去合义镖局的饭堂里当上三年学徒。这话惹毛了六味天的幕后老板,大名鼎鼎的“捕神”余六味,次日亲自带人冲进合义镖局,要寻蒋磊的麻烦。

  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忽然有个粗使妇人,从饭堂中拎着一只食盒来到大堂,慢条斯理的端出了六盘菜和一碗米饭,摆在余六味身前。

  余六味吃光了六盘菜,又添了五碗饭,什么也没说,打着饱嗝离开了合义镖局。

  第二天一大早,一个胖汉敲开了合义镖局的大门,满脸愧色的说出了他的请求——他要到合义镖局的饭堂当学徒……

  “你好好想一想。”赵子龙坐在柯武对面,对狼吞虎咽的柯武劝道:“当镖师,哪怕当了镖头,除了一天三顿饭,司徒老哥其他的绝不伺候!可是你要做了总镖头的女婿,那就不一样了呀,整个合义镖局,只有总镖头和副总镖头父女二人,不管什么时候馋了,都能吃上司徒老哥亲手烹饪的美味!你只要嫁给了副总镖头,这份待遇,自然也能享受!”

  自柯武房中出来开始,到坐在这边吃到现在,赵子龙好话说尽,地位!继承权!财富!武功!现在连司徒鸣的手艺都搬出来做筹码,柯武却是一言不发,只顾埋头大嚼——三个菜烧得入味至极,筷子根本停不下来,哪里有功夫听赵老三放屁。

  娶都不可能,还入赘——拿飞天蝙蝠当血手人屠呢?逼急了我直接找师父做主去,四品大佬的亲徒弟,你们居然想骗我入赘,真当村长不是干部?

  脑中胡思乱想,嘴里咔咔大嚼,柯武打定了主意——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砰!一只托盘砸在了桌上,托盘里一只酒壶、三只酒杯,都是最常见的粗瓷,但壶中的酒香却是馥郁无比。

  司徒鸣窝在灶台后听了半天的墙角,此时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这赵老三简直可笑之极,事情有这么办成的吗?

  拉开一张凳子,胖大的身躯往上一坐,那凳子顿时咯吱乱叫。

  司徒鸣提起酒壶,在三只酒杯中斟满殷红中带着丝丝碧色的酒液,示意赵子龙和柯武自取,自己也端起一杯道:“别听赵老鼠胡说八道,谁说老子就给老张和他闺女做饭?那些受伤的兄弟想吃口好的,老子什么时候说过不做?”

  把杯子朝柯武一晃:“你今天失血不少,你那菜里、和这酒里,我都是加了料的,正合你用,走一个?”

  柯武连忙双手端起杯子,轻轻在对方的杯子上一碰:“多谢前辈好意,晚辈借花献佛,先干为敬!”一仰脖,呲溜一口,只觉那酒如一道温厚的泉水般流入腹中,口中说不出的奇香,小腹中暖流流窜,精神也振奋了许多。

  司徒鸣也喝了杯中酒,仔细打量了柯武片刻,对赵子龙笑道:“赵老鼠,看见没?刚才这脸还是惨白的,如今怎样?”

  赵子龙一杯酒喝得摇头晃脑,美得不行,顺口赞道:“老哥你这酒酿的,真是天下无双!要我说,咱总镖头也是老实,开镖局,刀头舔血挣银子,多苦呐!还不如想办法弄个酒牌,再给你老哥分上一股,就凭你老哥的酿酒手艺,金山银海哗哗淌来啊!”

  说罢,伸手便去提壶。

  司徒鸣一把按住了壶,给自己和柯武各斟一杯,斜了一眼赵子龙道:“你还想喝?就刚才那一杯,老子都是念你引入小柯有功!要不然,我这壶慷慨激昂的‘英雄血’,你也想到嘴?”

  不顾赵子龙苦着的脸孔,司徒鸣和柯武一碰杯,一口干了杯中酒,喷出一口酒气,意态睥睨:“普天之下,多的是蝇营狗苟之辈,似那等人,修上千百年的造化,也不配喝一口这轰轰烈烈的英雄血!”

  柯武第二杯酒下肚,脸上颜色更红,酒意直冲上脑,司徒鸣一番话听在耳中,只觉豪气干云,不禁血脉贲张,拍案道:“说得好!如此说来,我今天有幸喝前辈两杯酒,岂不是天大造化?”

  司徒鸣嘿嘿偷笑,又给柯武斟满一杯:“的确是场造化……来来来,再饮一杯!”

  柯武不是量浅之人,但不知为何这酒的力量竟是大的惊人,以他的经验看,再喝一杯,只怕要断片——不由摆手道:“酒意已足,喝不得了。”

  司徒鸣“哎”的一声,双眉一轩,大声道:“要喝!你不知我这酒:我这酒,内有虎之骨、熊之胆、犀之角、蛇蝎之毒、鹰隼之目,再以数十位好药调和,并取精米、佳果、名泉一同酿成,三年乃成,色如赤血,流转生碧,正所谓忠臣热血,三年化碧,是以名为英雄血!凡英雄者,必须有胆魄,有本领,有担当,有义气!大道独行,虽千万人吾往矣!譬如说你——”

  司徒鸣一指柯武,脸上似笑非笑:“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今日的事我都听说了,一杆木桨,先毙钻天鹞子,再宰金国王子,端的是好胆魄、好本领!又有那跋扈小儿周别海,仗着一身虎皮,公器私用、肆意横行,就连老张都不敢强项,唯有你小子,文能怒斥其非,武能以弱胜强,三招大败小捕神,几脚把他踢成个尿人,那才叫有担当、有义气——就连辛弃疾那般好汉,都要收你做徒弟,就连我那素来眼高于顶的……那个哈哈,总之这杯酒,你不喝,谁配喝?”

  柯武只觉一腔子血倒冲入脑——原来老子在这位百毒仙眼里,居然是这么牛逼闪闪的汉子?没说的,喝!

  这杯酒下肚,只感觉一股热流自奇经八脉涌了出来,强大的酒劲直冲上来,柯武脸上情不自禁露出傻笑:“好酒,好一个——英雄血——呼、呼!”

  司徒鸣伸手扶住要跌倒的柯武,哈哈大笑:“是吧?英雄也,虽千万人吾往矣!譬如天下人都说,赘婿不是好男儿,那不过是庸人之见!好男儿天生地养,岂以身份而不同?你就是做了老张家的赘婿,那也是赘婿中的英雄!”

  说罢将柯武往赵子龙手里一塞:“行了,老子这酒入口甘醇、劲道却是奇烈,三杯下肚,是条龙也得醉软了。而且我这酒乃是壮阳生精的极品,就算醉倒,也是该软的软,该硬的硬……嘿嘿,照我说,跟他商量个屁!马上老子烧上几十个好菜,喊兄弟们吃喝一番,今日直接合卺,十个月后,保准老张家添丁进口……”

  司徒鸣说得眉飞色舞,哪还有半点豪迈气概?神情举止,便如推销自家假药的江湖游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