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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风扬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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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父辈

  我们的父辈,大都出生在1940年代,风云激荡的时代,给他们留下的烙印就像额头上的皱纹一样多,他们的感受和经历,全部变成了年纪和苍老!

  父辈传承给我们的,不仅仅是生命,而是构成我们生命的东西。

  娟子从小就很可爱,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更准确的说,是家里唯一存活下来的孩子。

  娟子还有两个哥哥,但都因为得了疟疾,高烧燃尽了他们年轻的生命,也将娟子爹老李和娟子娘的心,烘烤的干瘪了!

  娟子的出生纯粹是一场意外,当娟子爹四十多岁的时候,他要出远门,为了省里的水利建设,娟子爹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为了省里的水利建设出工出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一天,当娟子爹将旱烟袋铜锅里的烟草嘬的火红的时候,娟子娘端着一个草筛子走过来,筛子里有几个黑面馒头和窝窝头,旁边放着几个腌萝卜!

  娟子娘四十五岁,已经看起来像个老太太了,黝黑的皮肤,瘦削的脸就像被揉皱的纸,眼睛里那么清澈早已经变得浑浊,就像一湾被搅浑的浅水!

  父辈的生活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平庸的,但平庸中也有生活的体面。

  娟子娘给娟子爹老李准备了几身干活的衣裳,另外还准备了一身稍微体面些的衣服——虽然旧一些,但起码没有补丁。

  娟子娘和娟子爹老李的生活,虽然没有城里人的激情和丰富多彩,他们所有的精力几乎全部用在了应付生活上,除非家了有什么大事,娟子娘和娟子爹老李一般是不会放下地里的活计的,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就指望着地里的活计,这可是一家人的生活命脉!

  今天,娟子娘和娟子爹没有下地,因为明天娟子爹老李就要随着大伙一起到外地去出义务工了!

  娟子爹没有轰轰烈烈,值得炫耀的人生经历和故事,他有的只是为了这个家在地里忙忙碌碌,多收成几斤粮食比什么都重要!

  娟子爹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但庄稼人有庄稼人的厚道和朴实,有庄稼人的热心肠,他能够因为别人的不幸或困苦而伤心叹气,也能够因为别人家盖了新房、娶了媳妇、生了娃娃而高兴,茶余饭后的乐事就是几个老伙计坐在一起拉呱聊天。

  庄稼人的生活就是跟土地打交道,土地,也教会和孕育了庄稼人的任劳任怨和苦中作乐,孕育了庄稼人的诚实,孕育了庄稼人的不屈和承受,当然,也孕育了庄稼人朴素笨拙的狡黠——为了守住地里的活计和口粮!

  土地,不但孕育了父辈,也孕育了娟子这一代人!

  那天晚上,不知道娟子娘哪儿来的好心情,早早地把炕铺好了,还破天荒的给老李煮了一碗白面条,切来一盘咸菜、炒了两个鸡蛋,烫了一地瓜干酒!

  老李看着娟子娘,叹了一口气,当他把一壶酒喝干的时候,说了唯一的一句话,“你跟了我,没享过一天福,老李家对不住你!”

  娟子娘看着碗里没动过一筷子的两个炒鸡蛋,也不知打到哪儿来的悲情,哭成了泪人!

  娟子娘知道老李疼人,但娟子娘也知道,老李心里苦,苦的没工夫说这样的话。

  娟子娘把老李的衣服还有一件半旧的棉袄塞到一个麻袋里,又收拾了一包干粮塞进去,就上炕了。

  老李看了看钻在被窝里的娟子娘,笑了笑,钻了进去!

  也该当老李有福气,当老李在外待了两个月回来的时候,娟子娘的肚子鼓起来了!

  老李,生活似乎不再那么苦了!

  娟子,是村里几乎人人都夸奖的好女孩——听话、帮父母下地干活、吃饭穿衣不挑剔(那个时候,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你挑剔!)、学习好、每年都是村里小学中的三好学生!

  老李和娟子娘的脸上也挂着满足的骄傲,体面!

  娟子很懂事!这是村里长辈的夸耀!

  虽然只要你符合村里老辈人的规矩,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你就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因为老一辈子的人,都是在这些约定俗成的规矩中活下来并生活着!但最重要的是,被村里的长辈夸耀懂事,那可是对一个孩子最高的奖赏,夸一句懂事,会让你在小伙伴们面前骄傲好长时间——你可以有意无意的向小伙伴们提起你做的那件让长辈们夸你懂事的事情!

  娟子爹和张麦田,是一对老伙伴了,因为脾性相投!

  张麦田的父亲,原来是村里的村长和大队书记,也是家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村里人无论老少,见到张麦田的父亲,都会悠然生出一些钦佩和亲切。

  张麦田也因为老父亲的缘故,多了些村里人的尊重。那个年月,张麦田的父亲老张,可是领着村里人闹土改、学大寨、修田地、饿着肚子领着大伙挖渠修路的人,罪没有少受,苦没有少吃,但除了村里人的尊敬和时常到他家了喝杯老酒外,好像再没有其他然张麦田骄傲的事情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就是张麦田的父亲老张五十岁那年去世的时候,大半个村里人都去了,这件事,让张麦田和娟子的父亲骄傲了很多年。

  娟子在记忆里,自己的父亲老李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几乎从来没有和村里人红过脸,但就在娟子和她娘赶集回来的时候,正巧碰见沉默的老李大动肝火,连娟子娘都说老李那次发火,就像晴天里打了个炸雷!

  老李发火,全是因为张麦田的那条瘸腿!

  娟子,也因为父亲老李的爆发的火气,被吹进了漩涡里,这是老李和张麦田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