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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覆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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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间隙生同床(下)

  “这是大哥的意思,你连大哥的话都不相信了吗?”阎老九质问程审年,还握住了刀柄,队伍登时骚动了起来,高俊偷偷瞄了眼僧虔,却发觉僧虔还在思考当中。

  “怎么了?怎么停下了?”队伍前头,白六也走了过来,还是和气的样子,火把照得他脸上的刀疤像是一条黑色的蜈蚣趴在脸上。

  “大哥,七哥他不走了。”阎老九慢慢挪动,向程审年身后靠近。高俊越看越觉得这气氛不对,偷偷也往程审年身边靠近了一点。

  “老七啊,走到这里,我也就不瞒你了。”白六从正面缓缓靠近。“我前面有两百行省兵等着咱们,某位将军要把咱们编为官军。”

  声音不大,但是就像是一个炸雷在耳边响起,程审年的大脑一下子空白一片,瘫坐在地。

  就这个功夫,白六面对队伍朗声讲起来。

  “兄弟们,你们都听到了,我给大家终于谋了个前程,现在宣德行省的一位大官已经派出了人马护送,准备招安咱们,兄弟们说,干不干。”

  人群更加嘈杂了,大家都没有思想准备,一时间惊慌失措。

  “干了!”一个小头目高呼。“干了大家都有官做!”

  “咱能信官府吗?”有人迟疑起来。

  “唉呀,你不懂,小官不能信,大官能信,朝廷的相公们都是被这些小官给蒙蔽了。”有人立马热心的辩解起来,人群叽叽喳喳了片刻,“我们干”“招安,早就想招安了”“恩府英明”之类的话就都喊了出来。

  程审年的眼睛都要瞪出血来,他缓缓地抬起手,指着白六

  “你,你要降金?”

  “是招安。”白六满意的看着人群的反应,知道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

  “你,你个数典忘祖的败类!”程审年挣扎着站了起来。“当年金贼祸乱,白叔父响应耿京、辛弃疾,以至于屠家灭门,五个孩子被金贼挑在枪尖上,在蔚州示众啊!你忘记了?咱们十兄弟结义,先后有七个被金贼所杀,你也忘记了?”

  “没忘!所以我必须投降!”白六恶狠狠的看着程审年。“快一百年了!河北义军已经不存在了,撑不下去了。咱们父亲那一辈儿,每次下山,百姓们都是抢着招待,我等每次下山,都逃之不及!人家根本没把我们当义军!”

  “还不是你们几个多行不义,自绝人望!”

  “你看看咱们这几年干过什么义军的事儿,还不是掳掠、偷盗、贩私货!”

  “你疯了吧,咱们什么时候掳掠过?”

  “涿州的几路强盗,其实都是我安排人控制假扮的,掳掠的钱财没经你的手而已。”

  要不是还被捆着,温迪罕僧虔都要笑出来了。

  “你……”程审年牙齿都打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跟不跟着?”白六下了最后通牒。

  “我绝不降金!”程审年大怒。突然间,在他身后的老九暴起,抽出长刀,就往程审年的脑袋上砍过去!

  “小心!”高俊早就有心理准备,奋起一步,撞开老九,两人一起倒地,刀尖堪堪错过程审年的头颅,在后背上划开一道血口。

  程审年也非手无缚鸡之力的贫弱书生,忍痛翻身,滚入队伍两旁的黑暗之中,掏出匕首,准备自卫。

  白六变了脸色,赶紧吆喝着左右砍杀高俊,突然,僧虔“哈”的一声,居然解开了身上的绳索,劈手夺来一把刀,砍翻了两个人。

  “快把他抓起来!”白六又惊又怒。

  阎老九好容易爬起来,就像头老虎一样冲着温迪罕僧虔扑了过来,僧虔一偏躲过刀刃,左手往阎老九胸前一拍,阎老九就像是断了电一样直接跪倒在地,抽搐着呕出血来。

  “你?”

  僧虔左手轻轻一丢,那是一枚小钉子。

  “原来你还有防身的。”

  “是你还没长记性!”眼看着阎老九不得活了,僧虔又提刀砍倒个人,把还绑着的高俊提起来,往边上一推。“快跑。”

  “啊啊啊啊啊!”高俊摇摇晃晃跑了两步,还是把握不了平衡,摔了个狗啃泥。

  就在高俊扑倒的一瞬间,空气中传来尖锐的呼啸,三支利箭飞过,扎在正举刀要对付僧虔的小喽啰身上。

  树林间只听见一声大喝“官军在此!杀散贼人!”

  白六的人马骚动起来,利箭接连而至,僧虔可不在乎这个,在流矢间进退自如,白六的人马溃散了,仿佛是溃开大坝的洪水一样,瞬间分出无数小股,分散消失在黑暗中的森林之间。

  僧虔追着砍倒一人,再一回身,身旁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白六也不知何时消失了,除了地面上遗留的尸体、器械、火把,再别无一物。

  树林里传来何志也的声音:“僧虔,是僧虔吗?”

  郭延嗣和何志也从藏身的地方站起来,郭延嗣为了弓箭不被遮挡,潜伏的地方其实离队伍挺近,但是藏在暗处,白六他们根本找不着。几个人帮高俊解开绳索。几个人都是又惊又喜,把各自知道的情况都细细说了一遍。

  在高俊几人激动不已的时候,僧虔闷着声把地上的尸体都搜检了一番。

  “尸体九具,没有活口,内有头目阎禄,别号阎老九。”僧虔挺直身子。“涿州悍匪‘穿山虎’白六一伙,大小头领十人已经有八人伏诛,白六和程审年也闹翻了,眼下正好穷追猛打,将其擒获。”

  高俊气的差点一巴掌打过去。“你脑子糊涂了吧?现在你是中都要犯,人家是招安义兵,他不来抓你就不错了。”

  “不对!不对!”僧虔神经质一样叫了起来。“我是冤枉的,肯定是白六陷害我!抓了白六,就会真相大白,就会!就会!”

  高俊和何志也忧虑的对望了一眼,看样子对国家忠诚的问题还是僧虔的一个软肋,一戳一蹦跶。

  “算了算了。”郭延嗣自从妫川道一战之后,对僧虔还是比较服气的,他其实也不大相信僧虔会干出贩私盐的事情,尤其是这几日在妫川的时候,他总觉得表面和气的术甲通有一点诡异的感觉,这是弓手才有的辨别危险的第六感。“我是相信温迪罕郎君没有贩私盐的,但是眼下怎么证明呢?”

  “要不先下山,找术甲通他们?”何志也还没理清头绪。

  高俊也一直在思考,消化刚才的情况,他突然阻止了准备回去的几个人。

  “决不能回去,术甲通就是来陷害温迪罕僧虔的!”

  “你说什么?”僧虔斜着眼儿。“陷害我的是白六这等匪徒,朝廷明察秋毫,定然能洗清我的冤屈。”

  这下高俊真的忍不住了,扬手就给了僧虔一耳光。“你放清醒点!能用盐政诬陷你的人就在朝廷!朝廷!朝廷!”高俊揪住僧虔的领子。“让中都的武卫军来捉你,还不能说明问题吗?现在你的私盐案不就在落白六那里吗?找到他,把情况问明白!”

  僧虔惊讶的看着高俊,没有还手,也没有说话。高俊觉得他的身体不断往下沉,松开手,僧虔就那么躺在地上,双眼茫然的看着天空,不说话了。

  “僧虔,我看你该听我们的,高俊说的很对,你的案子疑点很多,不要太固执。”何志也盘腿坐在僧虔旁边,开导这个心碎了一地的糙汉。“很多时候,人要学会放下,放下偏执,才能真正的认识事物,你看朝廷,和白六看朝廷,肯定是不一样的,但是朝廷就是那么个朝廷,你俩看的也是一个朝廷,朝廷没有不同,是你们的心不一样……”

  “何先生,这话有点大……”郭延嗣本来想说这话大逆不道,但是被高俊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温迪罕僧虔,现在在你面前有两条路。”高俊站在温迪罕僧虔的面前,低头俯视他的脸。“一条是积极进取,寻找白六查清事实的路;一条是冥顽不化,妄想别人帮你主持公道的路,选哪条路,权利在你自己手上。”

  “不知朝廷会希望哪条?”

  高俊无奈的抬起头,对“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无可救药”有了更深的理解。

  “你还不明白吗,你现在不属于朝廷了,也不是那个‘赳赳武夫国之干庭’了,你现在是中都路逃犯、触盐榷禁的温迪罕僧虔。”何志也继续说,眼下要趁着僧虔困惑疲惫的时候施加洗脑攻势。

  僧虔默默地看着天空,好像在想着什么,何志也拉开高俊,三个人躲到一边吃东西补充体力,让僧虔自己想想。

  僧虔好像有点烦躁,苦恼的站起来,靠着一棵大树耷拉着脑袋,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时辰,他终于转身走回高俊他们面前。

  “白六是沿着个方向逃走的,他还是想去北方行省那里。”

  天朦朦胧胧的放亮了,白六和七八个伙计在气喘吁吁的爬过一道山梁之后,终于看到了眼前的一大片平原,定睛望去,那里有一支军马正在靠近,人数大概在一百人左右。

  “恩府,这就是你说的行省的大官派来的吗?”

  白六点点头,他心里很是打鼓,毕竟那位府君点名要僧虔的活人,但是僧虔还是再一次从自己手里溜走了。

  “恩府,只要下了这座山,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咱们就到了。”一个伙计拎着单刀,指着下山的小路。

  就在这时,树林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跳了出来,是程审年,他的上衣已经完全撕破了,可以说是衣不蔽体,还被他撕下一块想办法包扎了后背的伤口,裸露的躯干被荆棘树枝划得血痕淋淋,看上去非常可怕。

  “老七,你这是要干什么?”

  “效仿辛幼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