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细密的灰尘在阳光照亮的那团亮光里细密地跳舞。国成觉得空气似乎凝固。办公室里突然悄无声息。
国成终于将目光离开脚前被阳光照耀出很多细尘飞舞的亮光，抬头向办公桌后的王老师看去。
此时王老师紧绷着脸，一双厚眼镜片的目光透视过来，探究地审视着国成，紧闭着唇。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突然王老师的声音在空气中炸裂开来。
“你知道调换工作意味着什么吗？”王老师焦燥地站起身开始踱步。“这意味着你换了一个不一样的一辈子。”王老师有些痛心疾首。这个班里，国成是他最看好的学生。不但学习好、动手能力强、吃苦耐劳，而且谦虚谨慎。好好培养，日后必大有作为。可是若按国成的请求，去到边远山区做医生，可能有丰富的第一线临床经验，但很难有学术上很高的建术。
“我都明白。那里缺少医生，我去可以发挥最大的效用。老师，我想好了。您就让我去吧。”国成声音不大，却很坚决。自昨日看阿露哭得伤心欲绝，就一直在考虑和阿露调换工作的事。国成不否认有出于同情和想帮助阿露的初心。可去祖国最需要的地方贡献自己的力量，是当年回国的初衷。
王老师沉吟半晌，“你可真想好了？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留在省城呢。”
国城用力点点头，“老师，我想好了。”
“好吧，你去吧。”王老师朝国成摆摆手。
02
国成要求调换工作的消息，不到晚上就炸雷般地在同学当中传开了。
“国成，你是看上阿露了？这么帮她？”小周仔细审视着国成波澜不惊的脸，摇摇头，“不象。”
“国成，你真要和阿露换工作啊？早知道这样，你和我换啊。”大庆挤进那张阔脸唠唠道。
而所有同学中，心理最受冲击的是阿梅和阿露了。阿梅暗自懊悔不该叫上国成和阿露一同去吃饭。本想着，出国前留下国成的通信地址。去美国后，多保持联系，说不定日后还可以在一起。而国成去了那么偏远的地方，山高水长，通信极不方便。日子久了，感情很容易就淡了。
而阿露此时的心情和阿梅的惴惴不安大不相同。犹如黑夜中升起无数亮眼的彩弹。似乎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可阿露又隐隐觉得良心不安。
“国成。”阿露怯生生地站在男生寝室乱糟糟的宿舍门口，鼓足勇气朝里喊。
看到是阿露，几个男生当作没看见，各忙各的。
“阿露，有事吗？”国成挤过屋子里的杂物站到阿露面前问。
“那个，其实你不用和我换的。”阿露终于挤出这几个字。在阿露看来，若不推辞就接受，实在于心不安。可她又是极愿意国成和她换的，生怕国成生出反悔之意。
阿露说完，便局促不安地看着自己的鞋尖，心里打着鼓，七上八下。
“没事，是我自己想去。和你没关系。”国成微笑着在阿露低着的头顶上说。阿露心里象乐开了千万朵小花。她抬起头，看到国成那双若仔细看略一大一小的双眼皮大眼睛，目光清澈地看着她。阿露知道这双眼睛主人的心灵无尘，干净得就象此时的目光。阿露的心里万分感激。
02
最后的分配调整结果宣布，阿露最终去了离家近的一座城市。而顶替国成省医学院附属医院位子的是小周。大庆亦留在了省城。
似乎所有人都有了满意的归宿。而毕业晚会成了离别前浓墨重彩的一笔。
教室里张灯结彩，课桌被移到四面靠墙。中间腾出的地方成了人们上去表演的舞台。
阿梅的舞蹈婀娜多姿、大庆的独唱声音嘹亮、小周的口琴活泼流畅。每位同学都上台表演，即便节目不完美，这个夜晚注定成为青春中的一个记忆。
国成坐在满室的热闹里，跟着人们唱啊、跳啊、笑啊。不远的校园外，就是省城最热闹的闹市区。此时亦人流如织，一片繁华景象。
小周、大庆来国成身边坐下，嘱咐国成日后一定要常来省城看他们。国成才意识到，此时的城，自己已是客。而自己将去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国成突然对眼前的一切生起依依不舍来。
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再不舍也有终将分开的时候。
送别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国成拎上多年前自己回国时拎的小箱，如当年来时那样。国成百味杂陈，又是离别。眼前的同学不知何时才会再见。象小周、大庆那些留在省城的同学还好。各地同学来省城，还易互相见面。而分配去各地的同学，此生再见实是不易了。
国成随要做客车离开的同学去了车站。加上送行的同学，站台边集了一帮同学做最后的话别。
国成需坐汽车八、九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因此，车次较早。能送行的同学颇多。
阿梅头一日已和国成告别，此时亦已向她的目的地出发。阿露站在人丛中目送国成坐上那辆明显因行驶路程太长而显得的破旧不堪的班车，百感交集。若不是国成，坐上这辆车的就是她了。
阿露和所有送行的同学向着那辆破旧不堪班车上的国成挥手，“保重啊，一路平安。”
国成亦隔着玻璃窗向外挥着手。他挥别的不仅是这群五年朝夕相处的同学，找书苑www．zhaoshuyuaｎ.com更是这座城。他在挥别城市。而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在等着他。
03
“是刚毕业吧？”国成挥别窗外，坐定身。身边传来的询问声让国成不由转过头。
国成身边坐着一个年轻人。白净的皮肤，略显刚毅的脸。笑容让脸上的线条稍显柔和。乌黑浓密的发，穿着一件发旧却干净的衬衫，不大却有神的眼，此时正笑眯眯地看着国成。
国成想起刚眼角泛起的泪花，怕是被这年轻人看到了。国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年轻人哈哈一笑，“没啥，毕业都这样。我去年毕业时也是这样。舍不得。”年轻人说罢吸口气，仿佛去年毕业时送别的一幕还历历在目。
国成笑了，哪一次离别似乎都如此。无论经历了再多次聚散，临别时依旧不舍。
年轻人很健谈，国成有了这样的旅伴倒不寂寞。
年轻人说他毕业于师范大学，现在在家乡的中学当老师。此次来省城办事。因急着赶回去，坐上了国成要去山美县的班车。好在中途要经过年轻人的目的地江边县。所以坐这趟车回家也不妨碍。
“我叫张方，说了这么久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年轻人侧转头微笑地看着国成。
“我叫国成。”国成亦微笑着回道。“刚医学院毕业，去山美县当医生。”
听到国成此话，前排坐着的女孩转过身。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打量着国成。待国成将询问的目光望过去时，又转回了身。但显见得是在仔细听后面的说话。国成亦未理会，收回了目光，继续和张方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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