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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在迪拜的紫藤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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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少女的梦想(一十三,一十四)

  13

  文秀的大哥秦文志在滨河县经营一家阀门厂,这家工厂规模并不大,厂里的五十多个工人大都沾亲带故。在文秀去厂里之前,文秀的大姐、三哥、三嫂就已经在厂里工作了。

  文秀的四弟文双本来就不爱学习,这次,他看到文秀去大哥那里当了学徒,也紧跟着辍学,和文秀一起到大哥的工厂里上了班。秦家文秀他们这一代的人,只有老二秦文飞夫妻两个不愿意进城,其余的兄弟姐妹都在秦文志的工厂里打工。

  文秀大嫂的娘家也是一个人丁很多的大家庭,大嫂在娘家是长女,父母早亡,照顾兄弟姐妹的担子就落在了她的肩上。为了照顾娘家,文秀的大嫂也把自家的六个兄弟姐妹全部弄到了文秀大哥的阀门厂。

  文秀和文双进厂以后,大嫂没给他们安排固定的工种。文秀的工作倾向于钳工,主要就是给厂里的产品打油、除锈什么的,如果别的地方缺少人手,她也可以随时丢下手里的活计,去帮忙干点别的杂务。本来,文秀以为这次来大哥这里工作和以往给大哥当保姆肯定会大不一样,侄子晓庆都已经上了幼儿园,用不着尿布了,所以,她应该不会再去大哥家洗尿布了。可偏偏事与愿违,大哥、大嫂从朋友那里收养了一个两三个月大的女婴,取名叫圆圆,应该是团团圆圆的意思吧。圆圆的到来,使文秀的工作变得沉重和繁杂。白天,她的主要工作是带圆圆、洗尿布、洗衣服,给大哥、大嫂做饭。吃过晚饭,她才可以小睡一会儿,夜里十一点左右,再到车间里跟师傅学车工,一直要到凌晨的两三点钟,然后,回家睡上几个小时,早晨七点钟再爬起来做早饭……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个月左右的样子,发生了一件影响文秀一生的事情。

  大嫂有个妹妹叫小萍子,小萍子和文秀同岁,也在大哥的厂里做工。按理说,文秀和小萍子应该相处得很好,可不知什么原因,两个人却不太和睦,甚至在两人的心里都不知不觉地把对方当成了对手。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文秀在她大哥的厂里像一个杂役或保姆,小萍子才是正经的学徒工,她除了跟随专门的师傅学车工以外什么也不做。另外,文秀对大哥、大嫂的感觉也不像从前了,现在,大嫂经常挑剔她,大哥对她的训斥也越来越多了。

  “哎哟喂,小萍子今天好漂亮啊!”

  “是呀,这件红外套是从哪里买来的?”

  一天早晨,文秀正在厂里的食堂帮厨,外面传来女工们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好像是在和小萍子说话。

  “嘿嘿,是我姐夫这次出差给我买回来的,还没问他在哪里买的呢。”

  文秀循声望去,看到几个来吃早饭的女工正围着小萍子,欣赏她身上的一件崭新的红外套。

  小萍子自豪地和女工们说笑着,不经意的一回头,看到了正在食堂里忙碌的文秀,二人目光碰到一起的一刹那,小萍子下巴一扬,故作炫耀地扭动着跳起舞来。

  小萍子的挑衅触动了文秀的好胜心,她心里说,哼!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一会儿我也就有新衣服穿了呀。作为对小萍子的回击,文秀放下了手上的活儿,冲着食堂里正在吃饭的工人们喊道:“我大哥肯定也给我买了新衣服,我这就去拿来给你们看。”

  说完,便向大哥家跑去。

  大哥和大嫂正在吃早饭,看到兴冲冲跑进来的文秀,惊讶地互相看了看。

  没等哥嫂说话,文秀便急急地问:“大哥,我的外套呢?”

  哥嫂两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下,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文秀。

  “你的外套?什么外套?”大哥问道。

  “小萍子穿的那件红外套不是你买的吗?”文秀也有点疑惑了,她眨巴着眼睛问。

  “是我买的呀,怎么了?”大哥好像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事儿。

  “那,那我的呢?”

  “你的?什么你的?”

  “你给小萍子买,难道没给我买吗?”

  一丝不祥的感觉袭上文秀的心头,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委屈嗔怪地看着大哥和大嫂。

  大嫂没有说话,她不屑地看了文秀一眼,撇了撇嘴,往大哥的碗里夹了口菜,自己继续吃饭。

  大哥似乎恍然大悟,他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把脸一沉,对文秀说:“噢,你是说这事儿啊?”

  正在这时,大姐、三哥、四弟、小萍子以及几个吃过饭的工人也都跑过来看热闹。

  大姐显然是听到了文秀和大哥的对话,上前拉了她一下,心疼地责怪道:“没出息!不就一件衣服吗?等姐发了工资,我给你买。”

  “哎哎哎,没出息?什么没出息?你们有出息还待在我厂里?有本事出去自己找工作去呀,我不会强留你们的,哼!”大哥冲大姐喊了几句,然后又转向文秀。

  “秦文秀,你给我听着,钱是我挣的,我的钱,知道吗?我想给谁买就给谁买,我就是给别人买一卡车的衣服,你也管不着。”

  大哥的话把文秀惊呆了,这完全颠覆了她对生她养她的这个大家庭的理解和认识。

  “是吗?你的钱?难道你的钱不是我们家里的钱吗?”文秀又愤怒又困惑地问道。

  在文秀的眼里,她是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的,这个大家庭包括爸爸妈妈、兄弟姐妹,甚至也包括几个叔叔家。文秀从小看到的是爸爸无微不至的关怀叔叔们,给他们盖房子、娶媳妇。也正是她小小心灵中的这一信念,才让她对自己为家里做事情无怨无悔,她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这个大家庭做奉献,给大哥带孩子、帮妈妈做饭、给家里打猪草等等,都是为了这个大家庭。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大哥的钱肯定也属于这个大家庭,属于他们的爸爸。

  大哥听文秀这么说,勃然大怒。他“啪”地一拍桌子,指着文秀的鼻子喝到:“秦文秀,你给我跪下!”

  大哥在文秀的心目中是无比威严的,他这一拍桌子,文秀不由自主地应声跪下。

  “谁敢说这钱是我们家里的钱?”

  秦文志瞪着眼睛,扫视了一下文秀身后的大姐、四弟以及所有在场的人,看到没人再敢吭声,便对文秀继续吼到:“秦文秀,我告诉你,这工厂是我独创的,钱也是我的,我是你的老板,你是我雇用的工人,知道啦?我就是把脚踩在你的身上,你也不准吭一声,明白吗?”

  没等他继续往下说,本来还跪在地上的文秀“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噢,我明白了,这厂是你的,你是我老板?你踩我都不准我吭一声?是这样吗?我不干了,我就是不给你踩!将来,我就是去讨饭,也讨不到你家的门口!”

  文秀含着悲愤的眼泪,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你给我回来!我问你,你把那块不锈钢卖给谁了?”秦文志吼道。

  “不锈钢?什么不锈钢?”

  文秀被大哥问得莫名其妙,她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愤怒地看着大哥。

  没等大哥答话,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小萍子急忙接茬,说:“卖给陆小琴了,陆小琴拿回家去打菜刀了。”

  “胡说八道!我可没见过什么不锈钢!”碰巧陆小琴正在一旁看热闹,听小萍子这么说,气愤地冲着小萍子喊道。

  “是啊,简直是胡说八道!秦文秀还知道卖不锈钢打菜刀?真是笑话,噢,我明白了,本来是你跟沈忠建搞对象,你是不是也告诉大哥是秦文秀在和他搞对象啊?”

  四弟实在看不下去了,一边愤怒地质问小萍子,一边气鼓鼓地看着大哥和大嫂。

  “小四儿,反了你,啊?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大哥对四弟训斥道。

  “我还就反了,怎么着?我也不在你这里干了!”

  四弟像只要开斗的公鸡,伸出脖子冲着大哥使劲儿地点了一下头,挑衅说。

  “好了好了,有话回家再说吧,别在大伙面前丢人了。”这个时候,大姐文芳出来打了个圆场。

  文秀已经气愤至极了,她紧咬牙关,一扭头夺门而出。

  一口气冲回了自己的宿舍,文秀插上门,一头扑到床上,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悲伤,任凭眼泪尽情地流淌出来。在她大哥工厂里度过的这些日子,一幕幕如电影一般浮现在她的眼前。早晨发生的事情,每一分、每一秒,各种情景和对话如幻灯片一样在文秀的脑海里反复地闪现。她哭着,想着……没吃早饭,也没去吃午饭,就这样把自己关在屋里。直到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文秀终于把心一横,收拾好自己的床铺,把厂里发的围裙和帽子折叠好,工工整整地放在了床上,最后,她又看了一眼这间住了三个多月的宿舍,既依依不舍又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大哥的工厂。

  身无分文的文秀,黯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泪水时断时流。大哥的话就像一把大铁锤,不断地敲击着她幼小的心灵。秦文志的话无情地颠覆了文秀对她的家和家人的认知,她不明白,大哥的钱怎么会不是爸爸的钱,是爸爸把他养大了,是爸爸送他到厂里当学徒的,是爸爸为他娶了媳妇呀。他挣的钱怎么能不属于爸爸,也不归爸爸管呢?早晨发生的事情清楚地告诉文秀,虽然自己心里无法接受,但是,这就是现实。

  她既伤心又失望,同时,还有着不可名状的恐惧。那个自己曾经遮风避雨的“家”已然变成了幻觉中的海市蜃楼,她突然变得无依无靠了。

  “连大哥挣的钱都和我没有关系,那这个世界上谁的钱还能与我有关系呢?连自己最尊敬的大哥都不可依靠,谁还能依靠?”

  文秀在心里告诫自己:“从今往后,哪怕穷死、饿死,也不向别人伸手祈求一分钱!”

  14

  从秦文志的工厂到文秀家,如果沿大道走,大概有二十多公里的路程。文秀认识一条近路,是哥哥姐姐曾经带她走过的。这样走,就可以少走三分之一的路程。因为年龄还小,再加上一整天没有吃饭,离开大哥工厂后不久,文秀就已经饥肠辘辘了。她身上一块钱都没有,无法坐车,也没钱买饭充饥,唯一能做的就是坚持着往家走。实在累了,就坐在路边休息一会儿,让体力恢复一下。她只想快点远离大哥的工厂,只想快点赶回家去。家,是她心中唯一的目标,无论怎样,她也要赶回家去。

  好在是夏天,天长夜短,文秀虽然是走走停停,还是在天黑之前找到了那条抄近的乡间土路。

  踏上这条美丽的乡间小路,文秀悲愤的心情舒缓了许多。暮色将至,农户家的炊烟如一条条淡蓝色的彩带在空中飘舞着,继而舒展开来并渐渐地散去。小路的两旁,是一块块的农田,农田里长着各种瓜果蔬菜,那些圆头鼓脑的瓜果,令人垂涎欲滴。

  文秀并没在这喜人的瓜果面前停下脚步,她继续往前走着,不知不觉已是繁星漫天。月光如流水一般洒落在乡间的田野上,挂满露珠的各种果实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好似天上的繁星洒落在小路两旁的田野里。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文秀觉得实在太累、太饿也太渴了,如不补充些食物和水分,她已经无法再继续赶路了。她停下脚步,到路边的菜地里摘下一个西红柿,一边念叨着请求主人的原谅的话,一边用衣襟把它擦净,站在田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个西红柿下肚,文秀觉得体力恢复了不少,已经不像刚才那样饥饿和干渴了,她定了定神,仔细瞅了瞅眼前的这片菜地,嘿!菜地里种的不只西红柿,再往里一点还有茄子和萝卜。她摘了个茄子咬一口,涩涩的,没法吃。又拔出了一个大萝卜,用袖子一擦,咬上一口,嗯,脆脆甜甜是正对胃口。文秀嘴里咯吱咯吱地嚼着,仿佛她嘴里的萝卜是世界上无与伦比的美味,她的心情舒畅了很多,整个世界似乎也因为这只萝卜而变得美好起来。不知不觉地,文秀吃饱了,身体也恢复了力气。

  重新回到路上,早晨所发生的事情随着她沉重的脚步重又浮现在眼前,悲愤的情绪再次袭上心头。一阵轻风吹过,文秀随着呼啦啦的声音望去,看到不远处有一座新坟,坟上插着白色的幡旗,幡旗正在月色之下迎风飘摆并发出呼啦啦的声响。

  “啊?那里会有鬼魂吗?”

  文秀感到脊背发凉,浑身的汗毛也都竖了起来。她觉得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她不敢回头,脚步下意识地越来越快,最后干脆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了起来。她一边大声唱歌为自己壮胆儿,一边拼命地向前奔跑。

  当她跑得几乎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几声狗叫,她发现,不远处的路边有一户人家。看到了人家,文秀恐惧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再走不远,又是国道了。

  几公里的国道走起来就不像刚才的小路那样恐惧了,由于已经筋疲力尽,所以,这最后的四公里路程,文秀走得非常缓慢。

  太阳初升的时候,文秀终于看到了自家的房子。

  文秀爸靠门口站着,他一只脚踩着门沿,嘴里抽着烟,眯缝着眼睛注视着从主路上走下来的文秀。

  “呀!这鬼丫头,一早上也没汽车,你怎么回来的?你看看,你看看,鞋子又脏,还浑身是泥。他爸,你看秀子这是怎么了?”

  文秀妈一眼就认出了蓬头垢面的小女儿,她一边喊着,一边从屋里跑了出来。

  看到爸爸妈妈,文秀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了?秀子,别哭,慢慢说,慢慢说。”

  文秀爸赶忙上前扶着女儿,关切地问。

  文秀哭着把与大哥吵架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文秀爸并不插言,只是不住地擦眼泪。文秀妈一边听,一边唠叨。

  “唉!这哥哥怎么当的呀?”

  “你看看这杨淑琴,啊?这嫂子是怎么当的哟?一点也不像我。”

  听文秀说完,爸爸擦了擦眼中的泪水,冲妈妈喊道:“你还不快去给秀儿做饭,在这里傻着等死呀你?”

  “爸,本来我可以跟着你们安安心心地在家里生活,好好学习,考个大学什么的。可是呢,前些年你和我妈天天吵架。就因为你当这么个大队会计,整天的不着家,让妈妈担惊受怕,再加上大姨的事情,家里都没个安生的日子。否则,我用得着去大哥的厂里做工吗?到了大哥的厂里,没想到大嫂和他们家里的人把咱家的人当贼似的,还诬陷我偷卖厂里的不锈钢。我给他家做了那么多事情,大哥却不分青红皂白,只相信我大嫂她们的一面之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我。我明白了,大哥的钱我是不能用的,我也当着大家的面起了誓,就是讨饭也不会讨到他家的门口!爸,我谁也不靠,我要自己挣钱!”

  文秀爸一直默默地擦着眼泪,眯着眼对文秀说:“嘿嘿,好好好,丫头,咱自己挣钱,啊,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说话之间,远处传来一阵“嘟嘟嘟”的马达声。在那个年代,整个县城也没几辆摩托车,所以,文秀一听,就知道是大哥回来了。她赶忙擦了一下眼泪,头也不回地进了里屋。

  听到摩托车马达声,文秀妈赶紧来到屋外,冲着刚到的大哥喊起来。

  “文志,你这哥哥怎么当得呀?秀子到家的时候脚都累肿了!”

  “啊?这死丫头,我们都以为她投河了呢。床单、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全城都找遍了,也不见她的影子,我都报案了。嘿!她倒好,跑回家来了,她怎么回来的?”

  秦文志嚷嚷着,那神情并无半点愧疚之意。

  “怎么回来的,你还好意思问呀?你一分钱都不给她,她能怎么回来呀?走回来的呗!”

  文秀妈气鼓鼓地说。

  这时候,文秀的五叔、六叔也闻声赶来,他们纷纷和文志打招呼。

  “哈,不就是一件衣服吗?喏,这是她的工资,一共四十块。叫她买衣服去吧。”

  文志从口袋里拿出钱递给妈妈。

  妈妈看了看儿子手上的钱,问:“这是什么钱啊?”

  “她一个月的工资啊。”

  “不是三个月吗?怎么变成一个月了?”

  妈妈不解地问。

  “噢,前两个月是学徒,不发工资。”

  听到文志的解释,一直坐着没有吭声的爸爸抬眼看了看他,不紧不慢地说:“噢,你回吧,摩托车半个小时也就到家了,秀子刚回来,让她自己待几天再说。哦,对了,这钱你拿回去,秀子不缺你这点钱。”

  “早饭都做好了,叫他吃完饭再走吧?”

  文秀妈看看老伴儿,然后又看看儿子。

  “吃什么饭?他家有饭吃!”

  文秀爸没好气地丢下这句话,起身进了屋。

  “啊?我还不能说她了,你就惯着吧,啊。”

  文志说着骗腿骑上摩托车,“嘟”的一声打着火。

  “文志,吃完饭再走吧。”

  “是啊,吃过饭再走啊。”

  五叔、六叔纷纷挽留。

  “不吃啦。”

  文志悻悻地一溜烟走了。

  三天以后,大姐文芳回来了。

  “秀,还在生气呀?大哥让你回去呢。算了,我们哪天不得看着大嫂她们的脸色过日子啊?走,跟姐回去上班吧。”

  大姐一面对文秀说着,一面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爸爸和妈妈。

  “我不去,我不去,大姐,你再帮我找一份工作吧,不一定是车工,干什么都行。”

  文秀一边央求大姐,一边看着爸爸,希望爸爸也帮着说几句。

  “正红纱厂不是正集资招工吗?你去给秀儿报个名。”

  文秀爸冷不丁地对她大姐说。

  “正红纱厂?我去,我去。”

  文秀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什么?正红纱厂?集资进厂可是要三千块钱呢。”

  大姐文芳瞪大了眼睛看着爸爸。

  “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秀儿另找一份工作,她不会再去文志厂里了。你去给她报个名,钱,我来筹。你回去告诉你大哥,我不会用他一分钱,知道没有?”

  文秀爸不容置疑地对文秀的大姐吩咐到。

  “好好,这么多钱你也舍得啊?我看你宠秀儿都没边了,哼,这下她算是跳出苦海了。”

  大姐文芳矫情地说着,酸酸地瞥了文秀一眼。

  “谁会像你?老从家里拿东西。爸,我上班挣的钱都会交给你,我一定会自己把这些钱都还上的,你就让我去吧。”

  文秀一边回击大姐,一边给爸爸打气。

  大姐文芳回厂后的第二天,文秀的四弟也跑回家来了,他进门就喊:“爸!我也不在大哥的厂里干了,你也让我去正红纱厂吧。”

  文秀爸狠狠地瞪了老儿子一眼,冷冷地说:“你呀?哪儿凉快就到哪儿待着去吧,啊?”

  碰了一鼻子灰的四弟,用不服气的口气说:“哼!你不管我拉倒,反正我是不去大哥那里了。”

  从这以后,四弟就真的再也没有回到大哥文志的工厂。

  正红纱厂正在筹建当中,在纱厂建好之前,文秀就一边做一些临时工,一边等待着正红纱厂的上班通知。过了大约一年半的时间,文秀已经16岁了,她终于盼到了纱厂的入厂通知书。

  “秦文秀?看你的名字,找书苑www.zhaoshuyuan.com你应该和咱们县里有名的万元户秦文志是亲戚吧,秦文志是你哥哥吗?”

  “我叫秦红秀,不叫秦文秀,秦文志和我没关系!”

  文秀一听到大哥的名字,没好气地脱口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红秀。

  文秀不想和她大哥再扯上任何关系,既不想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也不想活在他的光辉之中,她现在很反感别人说她是秦文志的妹妹,在厂部的员工登记处,文秀毅然决然地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秦红秀。胞弟秦文双紧跟胞姐学,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秦文天。

  从此,红秀正式地穿上了正红纱厂的工作服,这一刻,她深深地感悟到了父亲的理解和支持,同时,这份理解和支持也给了她莫大的激励和鞭策,她在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加倍的努力,绝不辜负爸爸对自己的期望。

  红秀她们四个小姐妹都没读完初中,红秀实现了自己不种地的愿望,成了正红纱厂的工人。王菊并没有去拖拉机厂,她集资进了滨河商场当了一名售货员。最早结婚的是樊菊,她嫁给了指腹为婚的大表哥,生了三个孩子,其中两个都是先天性的高位截瘫。秦小环(小环子)在红秀爸的帮助下,如愿进了秦文志的工厂,在那里认识了她后来的老公,车工刘满仓。

  最出乎红秀意料之外的事,莫过于红秀妈和刘一兰的关系。那个妈妈曾经恨之入骨的刘一兰在后来的岁月中竟变成了妈妈的干妹妹,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两个家庭也一直来往不断。

  童年是梦中的真,是真中的梦,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