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遗失的云图

首页

第67章 尾稻

  这浆水鱼儿,是咕咕在传统烹调古法的基础上创新翻花儿,做了微调,她在玉米面中参入了少量的小麦面粉和黏米粉。这样,使浆水鱼儿的口感更加爽滑起来。

  少一看着碗里那一条条大小均匀、白色泛光、嫩滑晶亮的面“鱼儿”,在筷子着力去“钳”的档口,竟然宛如活鱼一般从筷子头上“哧溜——”一下给溜走了。

  少一边笑自己吃个饭还这么无能,一边琢磨着:“看来,昨日咕咕偷偷摸摸地从早忙到晚,原来就是在摆弄这新的漏浆方法,还拿个漏勺找铁匠去改进,屡败屡试,今天终于……”

  咕咕就是做什么事都有这么股不上孤山非好汉的劲头。

  而催生出这一碗美味浆水的核心佐料——老酸菜,也是诚心所致,那可是姑姑在入夏的第一场雨后,翻了两座山,用从蒿坪坝上采撷而来的高原野生雪菜,经咕咕精细腌制,再耐心地被放在缸里压了整整一个夏季,今天拿来做浆水鱼的配料的。

  白色面鱼儿的中央点缀着绿绿的菜叶,宛如花港观鱼所见,每一样精细的准备与调配,终有了今天大海碗里这几多层的有滋有味。

  ……

  田了见大小“蚂蚁”们一碗酸辣可口的浆水鱼儿下肚,个个就满血复活。于是,他站在田埂上,清了清嗓子,望着娃子们,似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除了少一还傻愣愣地,不知接下来的“节目”是什么,其他的娃子们都像是等待什么大奖揭晓似的,一双双眼睛瞪得滚圆,恨不得将田埂上的田了给吞了。

  “今年的尾稻,咱换个花样,不再设置很多组别……而是,只设二组进行角逐……”

  田了话音刚落,众人就把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少一和南岩身上。

  少一刚上了剑阁二层楼,无疑是今年迟迟才加入到“后生可待”名单中的后起之秀,自然可以作为一名主力队员。

  冷娃连续四年夺得尾稻冠军,是名副其实的小稻王。

  然而,这样的分组,无疑让同样想参加挑战、始终活在冷娃光辉之下、实力却一点也不输冷娃的南岩陷入尴尬的局面,他也希望有这样的机会。

  娃子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南岩则毫不掩饰自己没有成为主力队员的失望,他竟然不声不响地抬起田埂上的一块大石磨,“夯吃夯吃——”走到冷娃身边,然后,轻轻撂下,又无语走开,好像是在示威……

  尾稻竞赛规则才宣布一半,田埂上已火药味十足,这下可让田了这个组织者陷入了被动。

  他来到老稻客身旁,二人耳语了一番,似在商讨,然后,他又重新回到了人群中间。

  望着田埂尽头唯一一块还没有被收割的稻田,田了平静地讲道:“今年,冷娃和百里奚一组,南岩和少一一组。其他娃儿们,你们自己组队……”

  稻田里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娃子们不大一会就组成了若干组“尖兵团”……

  南岩轻舒了口气,他还是有比试的机会的。

  关于每年收获季节的高潮——“抢尾稻”项目,少一听村长讲过,大堰河村曾流传着一个略带几分伤感的传说——

  在一千八百多年以前,远祖名泾,他的第四代子嗣叫耿丘,是当时大堰河村的村长,在秋雷之后,耿丘开始安排秋收。

  就在割稻进行得分外顺利,稻田里仅剩最后一簇稻子时,天空转瞬暗了下来。

  稻客们纷纷收起镰刀、仰起头来,想看看天上究竟是什么情况。

  远处的黑云滚滚而动,带着一股压迫人的气息,让观瞧的稻客们紧张得都喘不上气来。

  黑云逐渐近了,发出刷刷的声响,原来,那是齐齐扇动的翅膀,是黑色的翅膀

  一群黑鸦正遮住了太阳、风尘仆仆地杀将过来……

  群鸦在甘花溪上空盘旋了很久,呱呱乱叫,把村里的娃子们吓得直哭,连村里最镇静的老人家也面露难色。

  终于,鸦王——那只毛色锃亮、气势汹汹的黑鸦一个俯冲,向稻田里那最后一簇稻子扎去……

  耿丘忙用身子挡了上去,黑鸦王直撞在耿丘的胸口上,随即,它跌倒在稻田里,翻了几翻,然后,扑棱棱地飞走了。

  片刻后,又有四只黑鸦冲了下来……

  耿丘一边揽住最后的稻簇,一边冲天上鸦群中的鸦王喊道:“族中添了新儿,这每一粒稻子都是九幽给予人族的帮助,好让人族可以生存下去,也是靠人族勤勤恳恳劳作一年下来才有的口粮……

  “请鸦王放过稻子,到别处去吧!这寒冬将至,长夜无眠,群鸦当继续南渡……”

  大堰河的先民知道黑鸦、冰原狼和银杉树都是经历过第四纪冰川后幸存下来的生灵,此次群鸦为了一簇稻子而来,万不可莽撞驱赶。

  片刻后,一道阳光洒在那最后一簇稻子上,四只奔稻子来的黑鸦见鸦王现身,旋即迅速撤回……

  天空中,被群鸦环绕着的白耳黑羽鸭王,王者风范地看了一眼土地上金灿灿的稻子,又看了看田埂上的几个娃子,然后,将目光转向耿丘,用乌鸦语对耿丘说:“呱呱,今年的尾稻就留给你的族人好了。来年我黑鸦族还会再来,得是那些未成年的娃子来从我们的嘴里拿走尾稻……”

  鸦王不由分说,衔起耿丘就走,群鸦附和着乱叫:“引我南渡、引我南渡……”

  耿丘是个讲理的人,既然劝走了群鸦抢食,自己也该对他们有所帮助,他在黑鸦王的羽翼下渐飞渐远,俯瞰着田埂上稚气未退的娃子们,心中不舍,念道:“族人的使命全靠你们了……”

  他将手中那最后的一簇稻子丢进稻子垛中,这最后的一簇稻子果真如耿丘与鸦王所商议的那样,留在了大堰河村人族的手里。

  第二年秋雷一过,鸦王就携群鸦如期而至。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村民们年年盼、岁岁盼,村长耿丘却再也没有回来。

  ……

  第一届尾稻比赛,最后一簇稻子是被人族小娃子冷羊给拿到。群鸦们观看了娃子们的比赛,信守了当年的诺言,再也没来打尾稻的主意。

  族人为怀念耿丘,遂将尾稻比赛一代代延续至今。并在甘花溪南岸留了一小块稻子,作为群鸦再来时的备用。

  自第一届尾稻比赛之后群鸦再也没来过,那块留给群鸦的稻子也就成了祭祀用的贡稻。

  ……

  这个传说,在大堰河村长大的娃子们从小就听父辈讲起过,也曾经在哭闹的夜晚被母亲吓唬过“再不听话就让黑鸦王叼走你”。

  抢尾稻,对于娃子们来说,是一种少年成年礼般的荣耀,让每一个少年都心怀梦想,跃跃欲试。

  “那么,接下来,我来说说今年尾稻的规则。”田了看到娃子们已经安静了许多,于是,继续说:“分两队,每队各四人……最终,谁成功拿到尾稻并顺利返回起点,谁就是冠军。但若果手中的稻子沾染上了泥水,就得服输,算另一支队获得尾稻。”

  “一支队伍里,到底尾稻最终归属谁,谁是一年一度的冠军,这取决于个人在整个竞赛中的表现。

  “最终裁决的结果,是由裁判组投票生成的……裁判照旧,由村长、何仙姑、咕咕和我担任……”

  田了扫视一圈在场所有的参赛队员,接着讲道:“现在,请参赛的娃子们离开稻田,各回各家。午夜前,若有娃子试图直接或间接通过各种手段探知稻田情况,将被免去其参赛资格……”

  “亥时(注:21点至23点)末,娃子们集合到田东头的杏园,听候村长发令。”

  任谁都知道,赛前的禁制,即使是已入玄妙之境的修行者都很难逾越,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乳臭未干的生瓜蛋子乎?!

  所以,大家都按照规矩来,没谁有胆敢挑战这个规矩。

  本届尾稻角逐,少一、冷娃和南岩之间注定会通过竞赛解决各自心里对实力较量的期待,看来,不会是场太孬、太没有观看性的竞赛……

  回程的路上,少一本想和南岩说点什么。南岩头也不抬地匆匆离去,没有理会少一的示好,也没有和其他两个队员西诃、午晋打招呼。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倒是冷娃一改往日跋扈的作风,走到少一跟前,笑着讲道:“上了剑阁二层楼就不一样咯,不过,那尾稻,少一你恐怕还是难以轻松摘得。”

  “冷娃,我们都尽力好了。”少一很认真地回答道。

  “看那架势,你那位队友恐怕是要搏上一搏了,你自己还是自保……”冷娃抱着膀子,望着已跃过甘花溪、行色匆匆的南岩,这样提醒少一。

  其实,他更是在提醒自己。

  ……

  午夜,亥时初。

  少一瞧了瞧鸦雀无声的四周,他探手探脚,潜入到杏园北侧小山坡的一株老槐树旁。

  立于树枝上的他,一如所料,果真在杏园里还有他人,从那脚步声,可以断定,赶来的是南岩。

  此时,满月已过中天,生命力顽强的蚊子在寻找着入秋后短暂生命里最后的“食粮”。

  秋后的蚊子已不似盛夏时节那般活泛、狂躁、贼里贼气,但它们对血液的渴求却丝毫没有减弱,很快,少一毫无防备能力地中招,胳膊上、腿上布满了秋后蚊子的“罪痕”。

  少一忍受着秋蚊的“猎杀”,没有动一下。

  终于,村长和咕咕一行人进入了杏园,不大一会儿功夫,田了和何仙姑也一前一后来到了杏园。

  等所有人都到齐了,少一这才从老槐树跳下来……

  “开始!”田了一声令下。

  七个娃子闪电般冲出杏园,走在最后面的少一不敢迈步从容,也小跑着紧紧跟上大伙儿。

  唯独南岩迈步从容,不紧不慢走向稻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