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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惑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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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十一 红英楼

  “殷大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请满饮此杯!”谢嵸在主人席上亲自为殷不害劝酒。殷不害二话不说,端起杯中酒,头一仰一饮而尽。论出身、官阶、辈分和实际权力,谢嵸远在殷不害之上,但是殷不害作为朝廷的年轻京官,又是奉旨下地方的钦差,头上的光环无比闪亮,而且京官的嘴巴值千金,说的话更容易直接快速地传给朝中权臣,传入宫中,传到皇帝耳朵里。地方官深知人言可畏、拿笔的比提刀的更歹毒的道理。京官一下地方,少不了各地方官员的迎来送往、殷勤招待。

  “还要恳请谢大人日后多多关照!请谢大人满饮此杯!”殷不害又举杯回敬谢嵸。

  谢氏的家宴,从场面布局、餐具摆设、食物酒水、侍者礼仪再到助兴的正音雅乐,还有出水芙蓉般的歌舞姬,处处尽显奢华气派。南北朝时宴会,是食客分案分食的,一客一案一食,一道菜就得要客人每人一份,对厨子、侍者的要求比后世圆桌宴的要求要高很多。谢嵸和殷不害主客二人的案食并排,左侧两排案食全是谢嵸的属吏,右侧一排案食全是殷不害的下属,形成一个开口的口字型。主客相对,熟人并肩,紧跟着主人行酒令一巡一巡往下喝,每巡当中的间隔,又是主客间相互推杯换盏、欢快畅饮。

  谢嵸平日里待人接物都透着士族高第贵人的傲慢,场面上的礼仪只是做个样子,中规中矩即止。但是,对于儒雅非常又表现谦恭的殷不害,谢嵸款待得非常尽心尽力,感觉似乎遇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酒至半酣,鼓乐响起。两位宛如仙女的玉人步入场中央。

  酒宴上安排了红英楼的歌姬舞娘助兴。红英之名取自谢嵸族中祖辈的著名诗人谢眺所写的《王孙游》,绿草蔓如丝,杂树红英发。无论君不归,君归芳已歇。没文化的粗人觉得这名字雅致,有文化的文人雅客也不觉得艳俗。红英楼的歌舞是来广陵郡的必看经典,不同于建康歌舞中规中矩,有别于当世俗成的套路。红英楼的歌姬舞娘都是青春十六七八岁,双立双飞,莺歌燕舞,歌舞相和。今日到场的这两位美人正是红英楼的镇楼招牌。美人衣衫紧廓,裙摆飘逸,曼妙身姿尽显。长袖曼舞,袅娜酥人心神;柔嗓轻歌,婉转动人心弦。全宴席的宾客都看得出神忘我,不由自主地频频点头称赞。美人唱了《王孙游》的曲目,又唱了《子夜四时歌》,春歌——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夏歌——青荷盖渌水,芙蓉葩红鲜。郎见欲采我,我心欲怀莲。秋歌——凉秋开窗寝,斜月垂光照。中宵无人语,罗幌有双笑。冬歌——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歌词撩人,不由得下半身都起了反应。殷不害听得美人唱到“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时已经是心中荡漾,与歌舞两美人频频四目交汇,不由得心中开朗愉悦。

  谢嵸假意小解离席,喊来内府主簿。“宴席过后,把这两个美人留下侍寝殷大人!”谢嵸对内府主簿说道。

  “主公,这事难办!来时红英楼管事特意嘱咐我,说对不住府君大人,这歌舞一完,就请立马把两个姑娘送回去。说是今晚这姑娘们睡哪里,今天一早就被人重金提前给预订了。”

  谢嵸面露愠色,问道“谁订的?红英楼敢不给面子?哪有宴席不散,歌舞姬就敢走的道理?”

  “是临川王府的严虎要了这俩姑娘。”

  谢嵸听后,沉默了片刻。叫主簿再备几巡酒来招呼客人,自己回到席上,得继续主客言欢。谢嵸尽力掩饰着自己心中的不悦,严虎这分明是成心要来呛行!是不给我面子,打我的脸!不过,也不能硬来,到底地方大员和一个王府的奴才争风吃醋传出去话不好听,再者这当中还夹着个前途无量的京官殷不害。

  “此歌舞甚好!”殷不害看到谢嵸回席上了,就及时开了个话题。

  谢嵸没有接着歌舞的话题,而是满面春风地对殷不害说道:“广陵城西南,有个太清道馆,值得一游,只可惜馆主老神仙近几日闭关修炼去了。太清道馆的灵签甚是灵验,为兄常去,改天忙完衙门里的事,找个清闲日子,你我同游可好?”

  “求之不得!”

  “明日安排了贤弟提审刘真火,先把正事做一些!”

  “有劳仁兄费心了!”

  席散,殷不害微醉,在随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回馆舍。到达时,发现馆舍门前停着两辆马车。

  “怎么回事?”随从上前询问在馆舍门前警戒的禁军卫士,并用头指向了两辆陌生的马车。

  禁军卫士低声说道:“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自称是临川王府门下的一个内官,要求见殷大人,被我们兄弟拦在门外。”

  “可是京中殷大人?在下临川王府严虎,恭候大驾!”严虎一路小跑过来,拦到殷不害的车前,躬身作揖道。随从和军士想上前阻拦也没来得及赶上。

  殷不害只得下车回了礼。

  “殷大人需要休息,严某打扰了实在过意不去!此时也不便,严某改日再来!不过,敢请大人靠近说话。”严某指引殷不害靠近马车,掀开了车门帘。殷不害定睛一看,车内正是今晚奉献歌舞的两位美人,只不过已经换上了少女的衣裙,胭脂显得更淡,正含笑娇羞地望着自己。

  殷不害嘴角浅笑,心中欢喜,可是转念一想,这不是谢嵸安排的,而是另一陌生势力安排的。不能接受!

  殷不害转身走到自己的车前,示意卫士靠近过来。对严虎说道:“严大人,心意我领了!请回吧!晚宴时,谢大人曾安排姑娘歌舞助兴,这是文人雅客借风花雪月排遣心中之苦闷!严大人费心了,安排姑娘来助眠,这却是苟且狎妓!性质不一样!”说罢转身进了馆舍。

  严虎一时间难以消化殷不害的这一番话,还想继续纠缠的时候,禁军卫士和随从这次及时拦在了严虎的面前。

  两美人在车中听得真切,原以为席间那笑意盈盈的贵公子是真心有意,想不到现在换了个人似的,顿感大失所望,不由得各自泪下,戚戚垂泪,楚楚动人。落得这样的身世,怎么都是被人当作一个玩物。心仪的公子,怎么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没有实实在在的真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