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只猴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猴子睁开眼时，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虚无。

    没有光，没有暗。

    没有天，没有地。

    也没有前后左右。

    没有风，没有声音。

    甚至不知冷暖，不觉疼痛。

    却不同与当初的灵魂世界，灵魂世界是一片混沌，有一种大道初始的感觉。

    而这里，则是一片虚无。

    什么都不存在。

    仿佛连自己都是虚幻的。

    不是仿佛，他的身体是真的在一点一点地变淡，虚化。

    脚下没有路，猴子却浑浑噩噩地不停地走着。

    没有目的，没有尽头，像一具木偶，不知疲倦，永不停歇。

    直到筋皮力尽，直到再也走不动，直到彻底化作虚无。

    ……

    不知多少岁月前。

    花果山的一个小山上。

    一块石头忽然“睡醒”了。

    他看到了蓝蓝的天，看到了青青的大地山川，他听到了百兽的交流，听到了雷霆撞击的声音，他感受到了风，感受到了雨……他一醒来，就感受到了世界。

    可是，世界却不知道他。

    他是一块石头。

    他能看见，能听见，可他开不了口，说不了话，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是孤独的。

    “这个该死的臭石头，压得我弯不起腰。”忽然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啊，对不起。”石头发现是他下面的一株小草正在抱怨，他有些有足无措，像做错事的孩子，可是他动不了。

    “谁？！谁在说话？！”小草惊得一跳，可是她没能跳起来，只能将枝叶摇摆得簌簌作响。

    “是我。”石头道。

    “你是谁？！”小草警惕地“东张西望”。

    “你倒底是谁？谁在故弄玄虚？”石头听得出，小草有些害怕。

    “是我啊，我就在这。”

    可是无论石头怎样回应，小草依旧在四处寻找。

    石头很失落，一种名为孤独的情绪再一次袭扰了他。

    他只是一块石头，没人注意到他，即使近在咫尺。

    当石头准备放弃时。

    小草忽然疑惑地“抬起头”：“是你吗？臭石头？”

    石头欣喜若狂：“是，是，是我。”

    ……

    虚无中。

    猴子无知无觉地不知走了多久，身体薄得几乎透明。

    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是我？”

    浑浑噩噩的猴子忽然怔了一下。

    “我是谁？”猴子的眼中出现了疑惑之色。

    当猴子开始思考时，他的身体停止了虚化，开始逐渐凝实，虽然缓慢得微不可察。

    他忽然一个激灵，看着前面一望无际的虚无：“我是谁？这是哪？我在这里干什么？”

    “这里是‘虚无界’。”

    一个声音在猴子心中响起。

    “‘虚无界’是什么？”猴子问道。

    “‘始于混沌，终于虚无’，这里是世界的终点，万物的归宿。”心中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可猴子记不起来，他的脑子里仿佛被搅成了一团糊浆。

    “那你是谁？”猴子问道。

    “我是你。”那声音回答道。

    “我又是谁？”猴子迷茫道。

    “嘿，我偏不告诉你。”

    那声音忽然发出渗人的冷笑，继续道：“出于本能，你的身体一直在走，想要走出虚无界。因为他知道，如果走不出虚无界，他终将化作虚无。可他不知道，他永远也不可能走出‘虚无界’。”

    “那怎样才能离开这里？”猴子恐慌道。

    “虚无的反面便是真实。”

    那声音道：“想起你是谁？找到真实的你，才能离开这里。”

    那声音充满了挑衅与桀骜：“老子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如果你找不到真实的你，迷失在虚无中，老子会接管这具身体。你的诞生，本来就是个意外，从哪来，便回哪去。”

    “既然我是你，你亦是我。那你也应该尝尝，当年老子在上‘虚无界’迷失无尽岁月的滋味。”

    “好了，老子已仁至义尽，你好自为之。”

    说完，那声音便隐没了。

    “喂，喂，嗯……”任猴子如何呼唤，那声音再也没有出现。

    他的身体又开始变淡，一种异样的细思极恐萦绕在猴子心头。

    “我是谁？”

    “我是谁？”

    “……”

    猴子焦躁地挠着头，可脑袋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起来。

    猴子拼命地思索着之前让他清醒时的那一缕灵光。

    他咬牙切齿，抓耳挠腮，可依旧阻止不了身体的淡化。随着身体的淡化，他的思想越发沉重模糊。而意识越模糊，身体则淡化得更快。

    如此恶性循环。

    “倒底是什么呢？快想起来啊！想起来啊！……”猴子面目狰狞地咆哮着，可是这“虛无界”中，连声音都是虚无的。

    千思万虑。

    他捕捉到了一抹绿意。

    绿意？

    这是什么？

    猴子又开始绞尽脑汁。

    不知抓掉了多少根毫无，那毫毛刚刚脱体，便转瞬湮灭，归于虚无。

    终于，那绿意渐渐变得有形。

    一株模糊的小草，在猴子脑海中勾勒出来。

    “一株草木？”

    猴子皱着眉。

    “……草？”

    “小草？”

    “小草！”

    ……

    漫长岁月后的某一天。

    “哈哈，小草，我终于能动了。”

    石头碎了，蹦跶出一只浑身金毛的小猴子。他指着脚下的绿色草木，恶狠狠道：“小草，你再也甭想顶我了。”

    “臭猴子，不许叫我小草，我不是小草。”小草反驳着。

    “哦，小草，那你说说，你是什么？”小猴子不以为意。

    “我，我也不知道……”小草泄气道：“又没人告诉我。”

    “那就对了，反正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小猴子本想安慰两句，忽然脸色一变：“不对，小草，你刚刚叫我什么？”

    “臭猴子！……”小草反抗道。

    ……

    “臭猴子？”

    像是有一双大手，拔开了他脑海中的迷雾，猴子的脑袋渐渐清晰起来。

    “我是一只猴子？”

    始于花男山，更多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涌现。

    “我是‘美猴王’。”

    这个称谓来自已经很遥远的记忆。

    “我是‘孙悟空’。”

    他应该这个名字，可他感觉很陌生。

    猴子的身体已经不再虚化，可是也没有凝实。

    说明，他找到的自己仍不够真实。

    “我是六耳。”

    是，但也许不是。

    “我是圣人。”

    天生圣人，有圣人之躯，却无圣人之位。找书苑 wｗw.zhaoshuyuan.ｃom

    “我是……”

    猴子拼命地思索着，可身体依旧没有继续凝实。

    总觉得差了一点什么。

    猴子抓耳挠腮，他将他的一百多年在脑海中统统过滤了一遍，确实没有什么遗漏。

    又不知过了多久。

    那只猴子在黑暗中像个疯子一样地思考着。

    忽然间，猴子豁然开朗。

    “我是一只猴子。”

    他忍不住手舞足蹈：“我只是花果山上一只与小草相依为命的猴子。”

    那是最初的自己，最真实的自己。

    猴子的心顿时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