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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缘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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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我已经很久不曾喝过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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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打算开口骂司棨为老不尊,却突然听得门外轻轻流转起的脚步声,且伴着脚步声,又有人叩了叩门。

  我不由咽住了声。

  “公子,小女子唤作柳柳,是来与您谈笑的人。劳烦开开门,让柳柳进去吧。”

  那柳柳的声音颇细柔,估摸着身段也该如柳树一般婀娜。我撑着额头无奈地叹了叹,心说司棨在换衣裳,怎么帮你开门啊小姐姐。

  司棨却蓦地唤了我一声道:“小七,去开开嘛。”

  我猛地抬头抗议道:“你点的姑娘,要去自己去,我去开门多尴尬呀,等一下叫人家以为是我……”

  司棨却不太厚道,将上面光着的半个身子探出来冲我微笑道:“那便不用去开,叫柳柳姑娘先走了。大不了我对不起程彦那小子,今晚先就你将就一下。”

  这这,这怎么像样嘛。

  我将目光移到别处,咳了声,立时颇麻利地从椅子上起来,几步跑过去将门打开了。

  那柳柳真的是个名副其实的烟花女子,淡妆浓抹出一股红尘气,是挺受男人喜欢的样式。没想到司棨一个堂堂道君亦不能免俗。我欠身笑着将她请了进来,估计是太风度翩翩了些,柳柳的一张脸竟红了一红。

  她穿着一身兰罗裙,手执小圆扇,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看了我一眼,抬扇捂住脸儿,羞涩道:“我听妈妈说今日的这个公子生得俊俏,此番一见,公子果然是少见的玉树临风。”

  我在旁边茫然了半晌,心说她耳根红个什么劲儿,该不会是思春了吧。

  柳柳见我直勾勾地盯着她,更是害羞得不得了,垂目敛眉道:“公子,公子如何这样看柳柳?”

  见她这个形容,我不由出了一脑门汗。忙是解释道:“柳柳姑娘生得动人,我当然是多看几眼。只是你们妈妈说的那个俊俏公子并不是我,而是在里屋的那位,我是隔壁间的客人,不过来这里与友人谈谈天的。”

  柳柳的一双媚眼黯了黯,脸一路再是一次红到耳根子,轻声细语道:“啊,柳柳认错了人,实在失态了。”

  我轻轻笑了笑,受不得这女孩子家家弱弱的样子,便和顺道:“柳柳姑娘从没有见过我,哪里来的认错一说呢?如今你来陪着我的这个朋友,我也不耽误你们,便先回去休息了。”

  柳柳自然没有留我下来的理由,我匆匆告辞,门也没来得及关便风一样地溜了。

  唔,若我是个男子,也定是那看了女人便脸红的一类文秀小书生,总是这么不会说花言巧语来哄姑娘。

  2

  我本来想出去再四处转转,但又觉着这临江仙里委实是不该有什么清净处,只得讪讪回了房。

  关于这些个什么花楼,我也都只在书上略略看过,一直觉着这不应该是我这种小姑娘该光顾的所在,不料今日却被这司棨给硬生生骗来了。此时我脱了外袍,隐隐竟还听得到隔间女人的笑声,越想越是脸红。

  之前对于男女之事的了解,我都是由书上慢慢看来的,看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淡定得犹如看破之人。可如今在这花楼里,却是实实叫我听见了那么两声不该听见的,他们这么放得开,不免叫我尴尬。

  我红着一张脸,叹了一口气。

  搁在床上的那红箫忽是仙气盈然。

  “祭七,你住的这个地方不是很好。老是有声音,大呼小叫的,吵得我睡不着。”藏荼由红箫里出来,正靠在床柱那边满脸委屈地看着我,又见我一身男人扮相,惊了一惊,“你怎么这副打扮,一日不见,你便成了大丈夫?”这是他第二次现身,神色却是和初见时有了很大的不同,今日的这个藏荼更随意爱笑些,令我感到很顺眼。

  我端起茶壶倒了杯水给他,招呼道:“你怎么出来了,实在难得啊啧啧啧。来来来,喝水喝水啊。”

  他略一点头,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喝了口水道:“你怎么这么寒酸,只喝水有什么趣味?”

  我抬头觑了觑他,疑惑道:“水清淡些,大晚上的喝水才养生呐,你这个也不懂吗?要不然你爱喝茶的话,我麻烦些去给你泡就是了。”

  他笑道:“你就只知道喝茶喝水,天下第一佳酿该是酒才对,我看你年纪还小,该不是酒量浅,从来没有碰过酒吧?”

  我嗤笑一声,想说姑奶奶喝的酒比你走过的路还多,瞧那小样儿得瑟得,啧啧啧。

  藏荼喝了口水又道:“我看今晚月朗星稀,微风拂面,是饮酒的好时候,不如我去弄几桶酒来与你拼一拼?看你很不服气的样子,顺带也让你证明证明你自己。正好现下无事,又只有你我二人。”

  我愁眉苦脸得将他望着。

  虽说现下的确是闲极无聊,但我却没有一点喝酒的性致,毕竟已经戒了五千多年,怕是嘴依旧还是那么刁,非白姝酿的酒我便半口喝不下。

  藏荼笑道:“怎么,怕了?”

  我摇了摇头道:“倒不是怕了,只是因为一个故人,我已很久不曾喝过酒了。”

  藏荼那身子一顿,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我。

  我续道:“对不住,让你扫兴了。”

  他微微敛去眉目中的异色,真切道:“巧了,我也是因为一个故人,很久不曾喝过酒了。”

  我怔了一下,觉得藏荼此时此刻这个形容,很熟悉。

  3

  我见过他。

  这个念头猝不及防且没根没据地由我心里冒了出来,怔忡之间,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我竟隐隐约约见着了一道青绿断崖。那是明明是幻想,却又好像本身就是我亲身经历过的模样。暮色四合,有对鸳鸯立在那断崖边上,一红一白,衣角翻飞出飘飘忽忽的梦幻美感。白衣人冷冽轩昂,看不清面容。红衣的那个却深深凝视他,将个东西紧紧握在手中。

  寒光微闪。

  这个场景只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我竟也认出了那红衣人手中的东西。

  那是上古法器昆仑。

  是万中无一的利刃。

  是司棨的法器。

  我突然觉得我之前见过藏荼,但怎么会莫名其妙看见这个?

  难道和他藏荼有什么关联吗。

  藏荼见我出神出得厉害,大吼了声将我唬醒道:“祭七!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我一个激灵,升调啊了一声。

  藏荼白了我几眼,耐着性子与我重复他刚刚的话道:“你到底陪不陪我喝酒?上百年的陈年佳酿,你不喝会后悔哦。”

  我在心底计较了一番,一时对刚刚那不自在的感觉释怀不来,便装作犹豫了一下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倘若一一先保证答了,我与你喝些小酒,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藏荼起身伸了个懒腰,无所谓道:“好嘛,还以为是多大是事儿。”他捏了个诀隐了身,“我去偷些回来。”

  我心里不平衡道:“你不是说是上百年的好酒吗?”

  没人搭理我,我只得端了杯水,闷闷喝了几口。

  屋里只留得我一个人,安安静静时,心里却越是烦乱。我头一次以为,我对自己并不很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