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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来是五千五百四十三年前的事。
那时我正逢拜师学艺的年岁,阿爹整日见我游手好闲,差点便去请了青丘的白姝来做我的授业恩师。
之所以是差点,现在想来我依旧十分心疼。
我依稀记得那日,天冷些。我裹了件袍子,又用仙气护体,却仍免不了瑟瑟发抖。阿爹拉着我的手,与我在大殿门前等着我的未来师父。
我爹当时很是体贴,关心我道:“丫头,你体质弱成这样,要不就先进去?阿爹替你在这里等着便是。”
我一听,心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便没应了他那番话,只一个劲的在他旁边搓手。
白姝便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我当时第一眼见她,只觉得白姝不愧是青丘女尊,那气场那风度,哪里是一个美字了得.。
她当时应该是着了件及轻薄的纱裙,身段曼妙隐隐若现,叫人看着就觉得很要命。黛眉凤目,瓷肤粉腮,墨发低低梳了个髻,竟有种出俗的不凡颜色。
阿爹倒是对白姝的美习以为常,将她引进了正厅,开门见山地介绍我道:“女尊,这是我家的一个小丫头,你看看她根骨如何,好的话便将她收做徒弟吧?”
白姝拉过我的小手,一双媚眼先打量我几眼,点头道:“小丫头长得倒是有几分讨喜。”我个头还未长全,便只抬头去看她,觉得这个夸我的美人姐姐实在有眼光。登时心里特别欢喜。
于是她便又讲:“讨喜是讨喜,只是年岁还太小了,在凡间不过一个十一岁的黄毛丫头。再等个四五千年再当我白姝的徒弟也不迟。”
唔,她这话讲得我心里落差忒大。
我一双眼睛巴巴地将她望着,很伤心很难过。我沉痛道:“女尊姐姐果真觉得收祭七这个徒儿不值吗?祭七这么喜欢女尊姐姐,一心一意只盼着姐姐快快来,却没想到女尊姐姐不肯收祭七这个徒儿!祭七果然不讨人喜欢吗……”说罢还带了嘤嘤哭腔。这两句话,将那时蹲在我跟前的白姝吼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她果然有些不忍:“小娃娃,你们亘伶族素来与青丘交好,因此我才抽空来了这一趟。你爹爹之前只是说有事相托,若是让我知道是收徒的事儿,我可是万万不会来的。你若喜欢我,我可以带你去青丘玩一玩,叫你也喜欢喜欢这青丘仙乡。”
我一听这番宽慰的话,果真便看开了。以为去了青丘我还有大把机会缠着白姝,便一下很开怀。开怀着开怀着,就将桌上的那盏琉璃灯给打翻在了白姝的脚上。
她给烫得脸色铁青啊。
本来我还有五千年以后的一次机会与她成为师徒,却叫这一砸给砸没了。
我慌忙拾起那灯,凄然道:“女尊姐姐,祭七不是故意的……”
她硬是给了我一个笑:“没事,没事。”可她越说没事,我越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与阿爹轮流赔礼道歉,别提多积极了。
白姝走后,阿爹甚感伤地将行李和土特产塞给我,提点道:“你犯了错,需求得别人真正谅解,快去青丘给人家女尊亲自陪个大礼,这般显得有诚意些。”
我一听有理,背了包拿了吃的便独往青丘。
2
我初见顾司南便是在这青丘。
顾司南是南陆的肃帝,也是个有出息的神仙,听说还是由凡人功德圆满而飞升上来的。我到了青丘,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他,彼时他已身长玉立得很,我个头还不及他的腰。
青丘四野常春,生机盎然,一派暖光似软席般柔和,几株十分偌大的树,伸直了撑开,足以遮住半边天。
狐狸似是住在这树上的小洞里。无奈我个头太小爬不上去,只得在下头呆呆望着。顾司南便是在这时见到我的。
我只见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儿从洞口一探头,正与我对视到。那少年生得十分俏丽,对,俏丽,至少我那时差些将他当作女子。
他向下喊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呀小孩?”
我向上吼道:“我来找我师父!!!”
他又喊:“哪只狐狸呀?”
我再吼:“白姝!!!”
听罢,他向下一个翻身,轻巧落定在我跟前,半跪下来按住我的头,然然道:“原来就是你这个丫头片子烫坏了我家姝儿的脚。”
见他似乎与白姝交情颇深,我以为他要报仇,往后退后一步道:“你你你,你别打我,我是来道歉的!”
他一愣,笑得很无奈。
“你怕什么?我叫做顾司南,你也别将我看做恩将仇报的人,你伤了白姝,我谢谢你还来不及。”
我的包裹顿时散了一地:“什么?”
顾司南耐人寻味地一笑,打了下我的头道:“你个小屁孩懂什么?”说罢将我一把抱起,轻盈地跳到了树上洞口里,将我放了下来。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是因为我伤了白姝的脚,顾司南才有机会在青丘看顾了白姝整整三天,两人之间情愫暗生,这才有了后面的金玉良缘。我一直很佩服我自己,小小年纪竟就成了媒人。
我见着白姝后,也不等她反应就扑到她脚边,一个劲地哭着认错,巴巴地握住她的手道:“女尊姐姐,祭七听得阿爹说,人身上是留不得疤的,尤其是像你这样漂亮动人的小姐姐,更是不能有一点瑕疵。祭七,祭七害姐姐成不了十全十美的一个美人,犯了大错了,姐姐,姐姐你便怪我,便怪我吧!”
我那时还真是人才一个,神不知鬼不觉将白姝夸上了天,还巴结得如此清新脱俗有新意,果然叫白姝心情大好。
她捂嘴笑道:“小丫头知错就改,又有眼光,哪里还叫人怪你?”末了还将我扶到怀里,“姐姐的伤用药草疗疗便无碍了,你莫再哭了,待会儿叫人笑话。”
我两眼放光:“姐姐便是不怪祭七了?”
白姝点了回头:“非但不怪你,还想要看在你切切喜欢我的分上,将你留在青丘玩几日,你看怎么样?”
我当下一开心,在她那漂亮的脸蛋上吧唧亲了一口。
白姝派人知会了阿爹,他并不担心我,只让我在青丘别惹是生非罢了。有了阿爹这句话,我便心安理得地赖在了青丘。
这一赖便是三十年。
青丘着实是当之无愧的仙乡,叫我给住出了感情,白姝也惯了我在一旁的日子,渐渐与我混得很好。
“那不叫混。”白姝信手拈了朵桃花戴上,“祭七,咱们这叫处得融洽。你和我一个灵女一个女尊,哪里能用这个字来形容?”
我略一思索,做受用状:“哦。”
自那以后,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青丘女尊与亘伶族的灵女处得融洽。
3
我这个人向来没心没肺,却对在青丘与白姝相处的那段时日记得清明。
白姝是个好说话的漂亮女狐仙,总用真心待人,说话也很随性。除去女尊的头衔,她那副性子确实与我蛮像,或者说我多多少少被她影响到了,很多事我们一拍即合。我想,这便是她让我愿意亲近的主要缘由。
论年纪,我得叫她一声阿姨。我却向来只敢叫她姐姐,不曾想这一声姐姐那一声姐姐,她真的便将我当作亲妹妹了。
过分的是,她这般不将我当外人,竟连与顾司南幽会也时时带上我。我还记得那晚,草色昏昏,月朗星稀,正是花前月下的好时候。有位青衣公子翩翩倚在亭边,我略一打量,觉得那背影忒好看了。
那好看的背影转过来,正要笑得俊俏迷人,不料入眼的却是一红一白俩姑娘,白衣服的那个年纪尚轻,一张秀脸正干干红着。
承蒙厚爱,白衣的这位正是一千五万岁的本人。
顾司南幽幽对我笑道:“阿七,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只觉得他笑得咬牙切齿,几乎要将我吃了,心里一慌,竟冲他摇了摇头,表示不能。
顾司南将手里的折骨扇捏得那叫一个用力啊。
我这时一想,老是插在他们俩中间做个忒亮堂的人物,委实不好,这心里过意不去,便顾不得白姝的再三挽留,借口头晕就头也不回地遁了。
我那时以为,天下的有情人,唯白姝与顾司南最为般配,吴侬软语,轻纱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