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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缘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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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血祭

  1

  我祭出青黛,将它点在了白姝的床头。

  灯影曳曳,灵气星星点点地由四方汇聚而来。一时昏沉的狐狸洞内呈出万点萤火青光。

  顾司南取了匕首回来,眼见这灵力充沛的景象,愣在门口没动。

  我道:“将刀拿来给我。”

  他没听见似的,反而问我道:“你要做什么?”

  这时我一颗心都在白姝身上,也没有心思再去多做解释,几步走过去就要一把抢过顾司南手里的匕首。谁知他竟然躲开了。

  我扑了个空,不耐烦道:“你快拿来给我,晚了白姐姐就没命了!”

  他微微一怔:“你要做什么傻事?姝姝我自己会想办法救,你一个小孩子……”

  小孩你奶奶啊小孩。

  我念了个牵引诀,将那匕首隔空拿到手,一下便颇干脆地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血慢慢溢出来。

  我将血滴到了青黛灯蕊之中。

  蓦时间,一缕腥红血气由灯焰里吞吐出来,状如戾蛇,馋食着这洞里的温润仙息,同时也汲取着我腕口汩汩流失的灵血。

  血气汹涌,戾蛇噬灵。

  那条泛着鳞光的灵蛇以极骇人的姿态钻进了白姝的眉宇之间。

  青黛灯火微微,我强行撑到白姝身边,坐了下来。

  顾司南的神色阴晴难定,他几步走到我跟前,俯下了身:“你用了血祭,你用了天地灵泽换取白姝的剩下的元神一时安定,可有想过后果?你这样冲动,可知道这般也只能保住她一时?!”

  我愣愣道:“能保住一时,便是一时了。”

  他郁郁道:“你可知道,血祭元神私用圣物,你得被治多大的罪?”

  我抬了抬眼,点了一回头。

  大不了便上南天门去跪上一跪,多多少少剥去一半修为罢了。

  他叹了一口气,瞟了眼白姝道:“姝姝能遇到你这么一个小丫头,是她的福分。”

  我眼角泛红道:“司南哥哥,你快去寻白姝姐姐的元神吧,我可以再保住她三日,你快去吧。”

  顾司南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应了下来。

  我在白姝历劫未去之前,一直持了个重情重义、乖巧爱玩的小丫头形容,虽也不比大家闺秀的稳重沉稳,但至少是个伶俐的小姑娘。而自白姝的这次变故之后,我的性情却硬生生变了,天翻地覆,惨不忍睹。

  白姝原本已要魂飞魄散,却叫我的血祭硬是多留了三日。元神涣散,九洲之间总能寻得,顾司南若能寻得,白姝便不用死。

  于是之后发生的一切,就得归功于顾司南了。

  2

  他去寻白姝的元神,确实是寻到了。不过出了个意外的事,叫我很烦心。

  我到青丘门口迎他进来,问道:“元神你可找得了?”

  他脸色苍白,将头一点。

  我很欣喜,刚要咧嘴笑时,眼风里却瞥见了在他背后的那个女人。

  我先是疑惑,后是惊讶。

  只是乍的一看,我就打心里觉得这女人与白姝长得一般无二,不由在心里惊了一惊。她那一双狐媚的黑眸怯怯地将我盯着,煞是好看。

  我怔在那里,以为是有另一个白姝立在他身后。

  顾司南道:“这是凡间来的仇姑娘。”

  我出于礼貌,喊了一声阿姨。

  唔,仇阿姨脸色铁青。

  我冲她笑了一下,将顾司南拉到一边,低声道:“这女的怎么回事?如何长得和白姐姐一模一样?你说她是凡间女子,身上又怎么有仙气灵泽?”

  顾司南哑声道:“阿七,你还不明白吗?姝姝的元神,在她身上。”

  我登时全身一凉,彻底明白了为何顾司南从一回青丘便不太对劲。

  一个神仙的元神若要在一个凡人身上宿居,必定会寻那些濒死的元神涣散之人,如今看这女子的姿容与体息,看来是白姝的元神已与这女子处得很好,怕是一将白姝的元神取出,这女子便会死。

  我心里有些计较,望了一眼顾司南道:“你在为难什么?”

  顾司南没接话。

  我一笑道:“肃帝便是心慈手软了吧,不取回白姝的元神,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还活着,她长了一张白姝的脸,你下不了手了?”

  也不知道他看到的我是什么表情,我只见他怔了一怔,摇头道:“阿七,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闭了闭眼:“你不愿杀她,不是吗?”

  我已满心都只有救白姝这一个执念,又见顾司南这般,早就失去了耐心。

  他却道:“阿七,你先听我说……”

  我轻巧地笑道:“你怎么不想想,这个女人她现在还活着,她长了一张白姝的脸,全是因为白姐姐的元神庇护?没有白姐姐她早便死了,如今她只不过将白姐姐的东西还回来罢了。你却扭扭捏捏,叫人气恼。”说到这里我皱了皱眉,“你既然狠不下那个心,那便让我来。”

  话音刚一落下,我便猛地一闪身冲向那女子,顾司南身手在我之上,纵身一跃,先我一步将那女子护到一边。我才前不多时耗费过多心力在救白姝身上,此时却是恼怒到了极点,几乎步步紧逼。顾司南依旧不忍与我动手,将我的攻势险险挡下,几个乱步之间,他已被我逼得退无可退。

  我还要捏诀,就听他冷清道:“阿七,你疯了。”

  我咧嘴干笑道:“我便是疯了。”那女子花容失色,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全身抖得不成样子,我看着顾司南将她挡在身后,心都凉了,“司南哥哥,我还以为你与白姐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也亏得白姐姐这般真心对你,却到死了也看不清你这颗狼心。你爱的原来只不过她的皮相罢了。”

  顾司南却颇认真道:“我对白姝从未有过玩心。”

  我估计笑得渗人:“那你便把后面那位阿姨交出来给我。”

  他还是不肯。

  我冷笑了一声,几步便要直取那女子门面,不料顾司南动了仙术。我此时一心只在那女子身上,对这法术自然没有防备,一晃神,当头一震,被远远击中,一下撞到了身后的石柱上。

  眼前不由一黑。

  3

  我这个人对谁都问心无愧,独独觉得对白姝欠了许多。

  她有许多东西,我是得还的。她在那三四十年里帮助我颇多,我却不能在她最需要时救上一救。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很是难受。

  与顾司南那番争执过后,我再醒来已是三日后,白姝不见了,整个狐狸洞冷冷清清。

  我到处寻她,最后总没个着落。顾司南回了南陆,我已不想再提起他。

  这场变故来得像是一场噩梦。

  我那时不过一个一万五千岁的少年,却历过这般叫人心痛难以忘怀的破事,便也得了个好用的道理。对人事不上心些,心里的要受的伤害也便少些。我也才有了这般云淡风清的不恭心性,只为令自个儿的内心虚白些。

  白姝这个人,久而久之叫我埋在心底。

  我从来不敢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