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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缘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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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罹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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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海之西,是为韵浮。

  韵浮这脉连绵青山可谓壮美。踏下云头,只见那冗冗佳木酿*滨焕然成景,沉雾缭绕浮息间的容光。又有温泽的灵修仙息迎面,还未到时便叫人体会其中不凡。

  司棨的住所也颇有趣,竟将几处天然的山洞修成了洞府,冬暖夏凉。草色入帘,几味清浅,也别有几分意趣。

  这下我已有三四分明白,这司棨如何活得这么自在了。倘若叫我生在这般极佳的仙境之中,再自己过上个若干千年,不悟出个逍遥性子简直说不过去。

  司棨却不以为然,叼跟草道:“得了,师父这么潇洒,全是生来便有的,哪里是因为这里环境好而已?你便只羡慕去吧。”末了还倚在我洞府门口,将我堵在外头,“如何?我这处比那程彦的住所舒心多了吧。”

  我皮笑肉不笑:“自然是叫人舒心多了。”

  他听了甚满意,欠身将整个门让了出来。

  唔,里头倒是别有洞天,小小的一个门,里头地方竟然还称得上宽敞,书案衣柜床榻梳妆台,该有的都有了。我不禁感叹道:“司棨,你做事待人倒是很用心的嘛,看不出来啊你。啧啧,看这东西摆得多么修净。”

  他咳了咳:“那当然了,我为了让你住得舒心,特地去求阿水帮忙挑的地方和准备的家具呢。”

  我一时脸僵。

  唔,看来我误会他了,果然他还是更适合不拘小节些。

  接下来只听他甚不拘小节道:“为师冒死去请阿水帮忙,你也别太动容了。先自个儿理理东西,到了饭点再寻为师来。若被为师感动得以身相许,那时再好好谈。”

  说罢他就转身没了影。

  我突然以为,这程彦与我寻的这个师父,并不太靠谱。

  2

  午时仙云正浓,一时说不尽其美。然待我收拾好了要出洞府时,才恍悟司棨只叫我寻他,却没有讲在哪里寻他。

  这,这这这。

  这时我心里一盘算,觉得司棨应该不会去得太远。是以抱着侥幸的心态,要将周遭走一走,心说大不了寻不着人便回自己的房里等着便是。于是我颇轻松地一路欣赏美景,颇轻松地一路折花朵,颇轻松地一路哼小曲。

  懒懒散散寻了几个时辰,却是连个人影也没有。

  我有些不耐烦,蹲在河边洗了把脸,打算原路返回。不料刚走出去没几步,抬眼就望见了一个玄色人影。

  老天便是这般不厚道,方才我寻司棨寻得半死,现在没了找他的心思,倒叫他近在眼前了。

  只见他将眼眯着,懒散道:“我在房里等了你许多时,菜都凉了,你却在这里玩水?”

  我委屈极了:“你只让我饭点了去寻你,却又没讲何地去寻你。整个山这么大,我哪里走得完?”

  不料他很是高深地摇了摇头。

  我环胸看着他。

  他这才又开了口:“小七,修道修道,凡事讲个参字。我为何叫你打点了行李再来寻我,这点你需得参。又为何让你饭点来寻我,这点你需得参。让你来寻我却未透露地方,这点你更需得好好参上一参。”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寻了块干净的半人高石头坐了下来,“小七,你这般做事不经大脑,悟性不高,着实叫我为难。”

  我呆了一呆。

  这修习道术之事,果然是甚难理解体会。尽管这司棨的一番话很像是胡扯的,但我还是以为不听白不听,做出颇受教的一副表情。

  司棨果然很满意。

  我摸摸下巴,突然想起个事,便问道:“司棨,你打算什么事侯教我修行之术?”

  他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啊,这修行一事嘛,为师替你想了这么一想,悟出个叫人头痛的道理。这修行啊,若是开初便一心想去修习道术成个神仙的,最后往往成不了大器。而那些无心于最后如何,顺其自然些的纯粹人反倒功德圆满。”

  我将眉头一皱,觉得理解了,却又说不出他想表达个什么理。

  他挑眉一笑,细细提点我道:“便是应了这无心插柳的理嘛。修道修道,凡事还讲个缘字。”

  我升调哦了一声,觉得这次这话忒靠谱,于是便兴冲冲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那你说说,我有没有这个缘分?”

  他略一打量我,悠悠道:“原来是吃过午饭才打算与你提这东西,如今看你也无心用饭了,我便带你去罹场,看看你与修行的缘分如何。”

  我又是一怔:“罹场?”

  他起身示意道:“跟我来。”

  我闷声跟了上去。

  随司棨走了许久,一路青树茂盛,青草冷冷。

  他将我领到了个断崖边上,由边缘望去,远有霞霞春阳,近有沃沃生机。脚踏松软,东风来过,崖山上长满的绿色不时也跟着动一动。

  崖下谷底很深,我望了一望,只隐隐瞧见几缕幽幽絮状,像是浮云,可仔细想想,哪里的浮云沉得这么深?

  司棨幽幽一笑:“青崖之下,便是罹场。”

  3

  这罹字,在我小时候练道德经的帖子时常常有过,有苦难之意。那这罹场二字,不摆明了便是苦难之所在嘛。

  我不由有些惊奇。

  司棨解释道:“韵浮山之背阴灵气最纯,可以灵化世间污浊,是以下头沉息着世间千万生灵的遗魂,大多是有心愿未了心有不甘的。罹场二字由此而来。下面还养着无数神器。你若取了其中之一上来,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便算有缘,有幸之人。”还颇沉痛地看了看我,“下面可有几分凶险呢。”

  我在心中将他的话细细过了一遭,得出个结论:“你要我跳崖啊?”

  他依旧颇沉痛:“小七,师父也舍不得让你下去,但这是修道的必经之路,你需得体谅嘛。你若不愿意,我护送你下去?”

  这话我还没有听明白,就被一双手猛地一推,脚跟猛软便跌下了山崖。

  一阵天旋地转,我登时心里发凉。

  那谷底再凶险,也肯定是司棨这人故意布下的障碍。此时我不过一个凡人,从树上掉下来都得在床上修养个十天半个月,如今从这断崖上被推下去,不惊心动魄一番都对不起司棨他将我用心良苦猝不及防的一推。

  却不料我正徐徐下落时,身下猛地有阵气旋将我托住,停在了半空中。

  司棨在上头忒幸灾乐祸:“为师且帮你到这里,不在多帮忙啦!”

  我心里将他一阵骂,稳了稳身子便要破口出声,谁道刚一抬眼,便生生是哽了声色。周遭的景致并不像我在上头看的那般简单,只见目之所及处,有无数通透的幽幽圆团,沉沉浮浮,层层叠叠。大多是白色,似透明的蚕茧一般悬在我的周遭。

  我之所以说不出话来,是因为那离我甚近的蚕茧里,安安静静地包着一个人。

  我之所以目瞪口呆,是因为里头的这个人我一直以来想见很久,终不如愿,却不料在这里撞见。

  我咽了咽口水,哑着声道:“白姝,白姝……”

  原来你竟一直在这里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