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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射雕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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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天德是惊弓之鸟,也不多说,带了随从与李萍便走,这次是去投城外全捷第二指挥所。大概那指挥所地处偏僻,丘处机一时找不到他。段天德惊魂甫定,想起那道人在千百军士中横冲直撞的威势,真是不寒而栗。

  这时手碗上又开始剧痛,越肿越高,找了个营中的跌打医生来一瞧,腕骨竟被握断了。接骨之后,当晚也不敢回家,就住在全捷第二指挥所内。睡到半夜,营外军士喧扰起来,说是守岗的军士忽然逃走无踪。

  段天德惊跳起床,就知定是被那道士掳去,自己不论躲在何处军营,他总能找上门来,打是打不过,躲又躲不开,那如何是好?正自惶急,突然想起有一位伯父在光孝寺出家,不如投靠他去。

  他知道那道士找自己寻仇,定与郭啸天有关,如把李萍带在身边,危急时可以她为要挟,那道士必然不敢贸然动手,当下逼迫李萍,换上军士装束,悄悄从营房后门溜了出去,黑夜中七高八低的往光孝寺而去。

  他的伯父出家已久,法名枯木,是光孝寺的主持,素来不齿段天德的为人,不与他往来,这时见他夤夜逃来,不觉吃了一惊。段天德武功虽然不行,为人却机警百出,他知道这位伯父为了愤恨金兵入寇,朝廷非但不加抵抗,反而陷害忠良,所以愤而出家。

  要是将自己与金兵会同去捕杀杨郭二人的事说出来,只怕自己反而有性命之忧,所以在路上早已想妥了一套说辞。枯木和尚是法华宗南宗的掌门人,以前在军中当官时武功已颇有根底,出家后心不旁鹜的勤练武艺,二十多年来功力更是精进。

  他知道这个俗家的侄儿为人狡猾无行,当下冷冷道:“你来干什么?”段天德急忙跪下磕头,诡称:“侄儿被人欺负了,求伯父作主。”枯木道:“你在营里当官谁敢欺负你啦?”

  段天德知道如把自己说得太好,伯父一定不信,当下满脸惭容,说道:“侄儿不争气,被一个恶道追得东奔西逃,无路可走,求伯父瞧在我过世的爹爹面上,救侄儿一命。”

  枯木听他说得可怜,心中一动,道:“那道人追你干什么?”段天德又跪在地下,连称:“侄儿该死,该死。日前侄儿和几个朋友到清冷桥熙春楼下南瓦子去玩耍……”枯木鼻孔中哼了一声。

  原来宋朝的妓院称为“瓦舍”,取其“来时瓦合,去时瓦解”之义,意思是说易聚易散。瓦舍本为军妓,及后达官豪商,富贵少年也渐去游乐,成为临安府士庶放荡不羁之所,子弟所流连败坏之门。

  段天德又道:“侄儿素来有个相好的粉头,这日正陪侄儿饮酒,忽然有个道人入来,定要叫她过去陪他……”枯木抢著道:“出家人怎会到那种地方去?”

  段天德道:“是啊!侄儿当下就出言嘲讽,命他出去。那道人凶恶得紧,反骂侄儿不日就要身首异处,却在这里胡闹。”枯木道:“什么身首异处?”段天德道:“他说金兵不日渡江,要将咱们大宋的官兵个个杀得干干净净。”枯木勃然道:“他如此说来?”

  段天德道:“也是侄儿脾气不好,和他打将起来,侄儿却不是他的敌手。他一路追赶,侄儿无处逃避,只得来求伯父救持。”枯木道:“我是出家之人,不理会你们这种争风吃醋的丑事。”

  段天德哀求道:“只求伯父救我一命,以后决不敢了。”枯木想起昔日之情,叹了一口气道:“好,你就在这里客舍住几日避他一避,可不许胡闹。”段天德连连答应。枯木叹道:“做军官的却如此无用,唉!”李萍受了段天德的挟制威吓,眼见他肆意撒谎,却不敢插一句嘴。

  这天下午申牌时分,知客僧气急败坏的奔进来向枯木禀报:“外面有一个道人,声势凶凶,要段……段长官出去。”枯木命人把段天德叫来。段天德惊道:“是他,正是他!”

  枯木道:“这道人如此凶狠,他是那一门那一派的?”段天德道:“不知是那里来的乡下道士,也不见武功有什么了不起,只是膂力大一点,侄儿无用,所以抵敌不住。”

  枯木道:“好,我去会会。”当下披了袈裟,走到大雄宝殿上。丘处机正要闯进内殿,监寺拼命拦阻,却拦不住。枯木上前,潜用内力,在丘处机的臂上轻轻一推,意把丘处机推出殿去,那知这一推犹如碰在绵花堆里,正想收力,已经来不及了,身不自主的直跌出去,蓬的一声,正撞在殿后的韦护神像之上,喀喇喇的几声巨响,韦护神像被撞塌了半边。

  枯木大惊,心想:“这道人明明有深不可测的武功,岂只是膂力大一点。”掌下双掌合十,打个问讯,道:“道长光临敝寺,有何见教?”丘处机道:“我是来找一个姓段的恶贼。”枯木自知远远不是他的敌手,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何必与俗人同样见识?”

  丘处机不理,大踏步走向后殿。这时段天德早已携了李萍,在密室里躲了起来。光孝寺香火极盛,这时正是春天进香的时候,四方来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丘处机不便明加搜查,冷笑数声,退了出去。

  枯木使个眼色,命知客僧送出山门。段天德从隐藏之处出来,枯木怒道:“这那里是乡下道士?如不是他手下容情,我一条老命早已不在了。”段天德不敢作声,知客僧回来禀报,说那道人已经走了。

  枯木微一沉吟,道:“他说了些什么话?”知客僧道:“没说什么。”枯木道:“这倒奇了,他在下山之前有什么奇特的行为?”知客僧道:“没有啊!他走到山门口的石狮子旁边,好像有点疲倦,在两只狮子上都靠了一会,喘了一阵子气,后来就笑嘻嘻的去了。”

  枯木不迭连声的叫道:“苦也,苦也,这数百年的宝物。”

  反手重重打了段天德一记耳光,叫道:“今日都毁在你的手里了。”说著抢了出去。段天德和知客僧都不明所以,段天德半边脸登时热辣辣的肿起,他捧住了脸,和知客僧急步跟出,只见枯木和尚望著山门前两头雕刻得极为雄伟的石狮子,怔怔出神,脸上一副惋惜和恼恨的神色。

  段天德道:“伯父,怎么了?”枯木叹道:“劫数使然,我是错怪你了。这对石狮子是南北朝的古物,梁武帝当年招募了高手匠人雕成,素来是光孝寺镇寺之宝,唉!”说著连连叹息。

  段天德不懂,看那石狮子并无丝毫异状,不知伯父可惜些什么?伸手一摸狮子,狮耳狮鼻忽然应手而落。段天德大吃一惊,缩住了手,望著枯木。

  枯木叹道:“这对狮子早已被那道人用内功毁了。”知客僧不信,一摸另一头狮子,用力稍重,狮子碎成无数碎块,垮成一堆。知客憎吓得脸色苍白,道:“怎……怎么会这样子?”

  枯木黯然道:“这道人内功深厚。石狮,石狮,你镇守山门,辛苦了数百年,现在好好去吧!”他转头对段天德道:“身上有这样武功的人,会跟你这种下流坯子争夺粉头?”段天德吓得不敢作声。枯木道:“我师弟焦木大师功力胜我十倍,只有他或许能敌得住这个道人,你到他那里避一避吧!”

  段天德见了丘处机如此神功,那里还敢说半个不字,讨好了书信,连夜雇船往嘉兴来,投奔法华寺住持焦木大师。

  焦木那里知道他携带的随从竟是女的,见是师兄所荐,就收留他们在寺内。岂知丘处机神出鬼没,跟著追来,在后园中竟自见到了李萍。他眼光极准,一看就知不对,等到跑下来查搜时,段天德已将李萍拉入地窖之中。

  丘处机还道包惜弱也藏在寺内,一定要焦木交出人来。他一显武功,焦木自知不是他的敌手,他与江南七怪素来交好,所以约他醉仙楼见面。

  焦木当时将所知的情形说了,并道:“素闻长春子武功过人,果然名不虚传,只是看他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中间必定有什么误会。”

  全金发道:“还是把令兄荐来的那两个人请来,仔细问一问他们。”焦木道:“不错,我也没有好好盘问过他们。”正要差人去请段天德。柯镇恶道:“焦木师兄,那道人必定跟著来,这一次却不同酒楼赌技,他只道咱们和金兵勾结,出手再不容情。”

  焦木道:“柯大哥说的是,咱们快想法子和他说明误会。”柯镇恶道:“要是说明不了,不得不用武力决胜,一对一的与他动手,谁也挡他不住。他是善则不来,来则不善……”

  朱聪道:“咱们跟他来个一拥齐上!”韩宝驹道:“八人打他一人,那未免不大光明磊落。”全金发道:“咱们又不是要伤他性命,不过叫他平心静气的听焦木大师说说清楚。”

  韩小莹道:“江湖上传言出去,说焦木大师和江南七怪以多欺少,岂不坏了咱们名头?”八人议论未决,忽听见大殿上震天价响,似是两口巨钟互相撞击,众人耳中喃喃的好一阵不绝。

  柯镇恶一跃而起,叫道:“那道人来啦!”八人奔至大殿,又听见一声巨响,还夹著猛恶金属破碎之声,只见丘处机托著铜缸,正在敲撞大殿上的那口铁钟。数击之下,铜缸上已出现了裂口。

  韩宝驹是韩小莹的堂兄,两人在七怪中最为性急,韩宝驹叫道:“七妹,咱们兄妹先上!”刷的一声腰间一条金龙鞭已握在手中,一招“乌龙摆尾”疾往丘处机托著铜缸的右手手腕上卷去。

  这时韩小莹也抽出长剑,剑光如水,迳往丘处机后心刺到。丘处机前后受敌,右手一转,当的一声,金龙鞭鞭梢正打在铜缸之上,同时身子一偏,让过后心一剑。

  古时吴越成仇,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一意想图吴王,可是吴王手下有个大将伍子胥,极会用兵,训练的士卒精锐异常。勾践眼见自己兵卒武艺不及敌国,心中闷闷不乐。有一日忽然来了一位美貌的少女,剑法精妙无比。勾践大喜,请她教导越兵剑法,终于灭了吴国。

  嘉兴是吴越交界之处,两国用兵,必在此地为战场,这套越女剑法,就此流传下来。

  韩小莹学会这套剑法后。潜心钻研,在原来三十六路大变之外,更加创了四十九路小变。原来越国少女当日传授给兵卒的三十六路大变,上阵决胜,斩将刺马,很是有用,但与江湖上武术名家争斗,就嫌不够轻灵翔动。

  韩小莹依据这套剑法的要旨,再加补充,锋锐之中另蕴复杂变化,所以江湖上送她一个“越女剑”的名头。数招一过,丘处机已看出他剑法奥妙,当下以快打快,她剑法快,丘处机出手更快,一面以铜缸挡住韩宝驹的金龙鞭,左右著著抢快,硬打硬碰硬拿,强行夺取韩小莹的宝剑。

  片刻之间,韩小莹倏遇险招,被他迫到了佛像之旁。南山樵子南希仁和笑弥陀张阿生一个手持扁担,一个握著屠牛的尖刀,加入战团。

  南希仁一语不发,把扁担使得虎虎生风,张阿生却是吼叫连连,满口的江南的市井俗语。丘处机也不知他说的是什么。酣战中丘处机突飞一掌,往张阿生面门劈到。张阿生向后一仰,那知他这一招乃是虚招,突然飞出一脚,张阿生手腕一疼,一柄尖刀脱手飞出。

  张阿生拳术上的造诣远胜兵刃,尖刀脱手,竟是毫不在意左足一挫,右掌虚晃,呼的一声,左掌猛击出来。丘处机赞道:“好!”身子一侧,避开了这拳,接著连叫:“可惜,可惜!”

  张阿生楞道:“可惜什么?”丘处机一面招架,一面道:“可惜你一身功夫,却自甘堕落,投降敌寇。”张阿生大怒,叫道:“你这贼道,胡说八道。”呼呼呼,连击三拳,丘处机身子一缩,铜缸一转,镗镗两声,接连两拳竟都打在缸上。

  朱聪见四人合战他一人,仍是远处下风,向全金发一招手二人又从两侧攻了上去。全金发用的是一根大铁秤,他这兵刃十分奇特,秤杆使的是杆棒路子,秤钩飞出去可以钩人犹如飞抓,秤锤更是链子锤,所以他一样兵器,同时有三种用途。

  朱聪擅于点穴之术,把扇子作为点穴厥,钻空寻隙,在各人兵器飞舞中找寻对方的穴道。丘处机的铜缸就如一个巨大的盾牌,挡在身前,各人的兵器那里攻得进去,他左手如风,仍是不断反击。

  焦木见各人越打越猛,心想时间一久,必有损伤,急得大叫:“各位住手,请听我一言。”但众人斗发了性,那里收得住。丘处机喝道:“无耻反贼,瞧我的!”突然间左手拳掌并用,变化无穷,连下杀手。

  酣战中丘处机突然飞出一掌,猛向张阿生肩头击来,这一掌迫捷异常,眼见张阿生无法避开。焦木大师叫道:“道长休下杀手!”

  但丘处机与六人拼斗,发觉对方个个都是高手,实在已感吃力异常,时间一久,只怕自己支持不住,而且对方尚有两人在一旁虎视耽耽的旁观,随时都会杀入,那时自己武功再强,也会葬身在这江南的古刹了。这时好容易抓到敌方空隙,那肯容情,这一掌竟用了十成功力。

  张阿生练就了一身铁布衫横练功夫,在屠房里时常脱光了衣衫,与蛮牛相撞角力为戏,全身又粗又硬,真如包了一层牛皮相似。

  他知道丘处机这一掌击下非同小可,但既已闪避不及,当下运气于肩,猛喝一声:“好!”硬接他这一掌,只听见喀喇一声,上臂竟被他生生击断。

  朱聪在一旁见了大惊,一扇穿出,迳往丘处机的“璇玑穴”点来,他这一招寓守于攻,生怕五弟受伤之后,敌人继续追击。丘处机打倒一人,威风大振,在兵器丛中,单掌犹如铁爪般连续进招,全金发“啊哟”一声,秤锤已被他一手抓住。

  丘处机用力一拉,全金发力气不及,身子被他拉近。丘处机铜缸一侧,挡在南希仁与朱聪面前,左掌呼的一声,往全金发天灵盖上直击下来。

  韩宝驹和韩小莹大惊,他们义结金兰,情同手足,当下顾不得自己下盘不固,双双跃起,猛往丘处机头上攻到。丘处机肩头一偏,全金发乘隙窜出,这一来死里逃生,惊得全身冷汗,但腰间终于被他踢中,滚在地上爬不起来。

  焦木本不想和丘处机动手,但邀来的朋友也已受伤,自己不能不下,袍袖一拂,右手拿了一段乌焦的短木,往丘处机腋下点到。丘处机心想:“这和尚是点穴能手,出手竟自不凡。”当下打起精神对付。

  柯镇恶双目虽盲,却知道五弟六弟已受重伤,听著各人兵器撞击,挺起铁杖,准拟加入助战。全金发叫道:“大哥,用金菱打他,打‘晋’位,再打‘小过’!”只听嗖嗖两声,两件暗器一先一后往丘处机眉心与右胯飞到。

  丘处机吃了一惊,心想目盲之人也会施发暗器,而且打的部位如此之准,真是罕见罕闻,虽有旁人用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指点,终是极难之事。当下铜缸一侧,当当两声,两只铁菱都落入缸内。

  这铁菱是柯镇恶的独门暗器,四面尖角都如湖内鲜菱一般,暗器既沉,手法又准。

  丘处机接住两只铁菱,铜缸竟是一晃,心想:“这瞎子好大手劲!”全金发不住叫唤:“打‘中孚’,打‘离’位……好,现在踏到了‘明夷’……”柯镇恶接连打出十几只铁菱,虽把丘处机逼得不住倒退招架,再无还手的余暇,但也始终伤他不到。

  柯镇恶心念一动:“他听到六弟的叫喊,先有了防备,自然打他不中了。”这时全金发声音越来越微,叫声不住夹著呻吟,想是伤痛甚烈,而张阿生竟是一声不作,不知生死如何。

  只听全金发道:“打……打他‘同人’。”柯槙恶这次却不依言,双手一扬,四枚铁菱齐齐飞出,两枚分打‘同人’之右的“节”位“损”位,另外两枚分打“同人”之左的“丰”与“离”位。

  这时焦木和韩小莹正从右边攻到,丘处机向左跨一大步,避开了“同人”的部位,那知柯槙恶突然用计,只听两个人同时惊叫。丘处机左肩中了一菱,另外对准“损”位发出的一菱,却打在韩小莹的背心。柯镇恶又惊又喜,喝道:“七妹,快来!”

  韩小莹知道大哥的暗器喂有剧毒,这时伤口虽然不感痛楚,但毒性如发作起来厉害无比,只吓得芳心无主,纵然平素豪迈,到了生死关头,也不敢再行逞强,忙跃出圈子。

  柯槙恶从袋里摸出一颗黄色药丸,塞在她的口里,道:“快去睡在后园子泥地之上,不可稍有动弹,等我来给你治伤。”韩小莹拔脚便奔,柯镇恶叫道:“别跑,别跑,平心静气慢慢的走。”韩小莹登时领悟,暗骂自己愚蠢,身上中了毒菱,一跑一跳,血行开来把毒素带到心里,立时无救,当下放慢脚步,走到后园。

  丘处机中了一菱,初时并不在意,酣战中忽听见柯镇恶叫“别跑!”心念一动,只觉伤口隐隐发麻,不觉大惊,知道暗器上有毒,心里一惊,不敢再行恋战,奋起神威,一拳往南希仁面门直击过去。

  南希仁见来势猛恶,立定马步,乌金扁担一横,一招“铁锁横江”,拦在面前。丘处机并不收掌,扬声吐气,吓的一声,一拳打在扁担正中。南希仁身子一震,双手虎口迸裂,鲜血直流,当啷一声,扁担掉在地下。

  丘处机情急拼命,这一拳用了全身之力,南希仁已受内伤,脚步虚浮,突然眼中金星乱冒,喉头发甜,哇的一声,口中鲜血直喷。丘处机虽然又伤一人,但肩头越来越麻,托著铜缸很感吃力,大喝一声,横扫一腿。

  韩宝驹纵身一跃,避开这腿。丘处机斗然叫道:“那里逃!”右手一推,铜缸从空中罩将下来。

  韩宝驹身在空中,无处用力,只翻了半个筋斗,那口巨缸已罩到顶门,他怕打伤身体,双手抱头,缩成一团,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铜缸端端正正把他罩住。

  丘处机铜缸一脱手,已把长剑抽在手里,点脚跃起,伸剑割断了殿上巨钟顶上的绳索,左掌一推,那千余斤的巨钟震天价一响,跌在铜缸之上。韩宝驹再有神力,也爬不出来了。

  丘处机这时右肩麻木,额上汗珠一颗颗的渗出来。柯镇恶叫道:“快抛剑投降,再耽一会,你性命不保。”丘处机心想落入他手里必定无幸,长剑挥动,往外夺路。

  江南七怪中只剩下柯槙恶、朱聪两人未伤,余人存亡不知,这时那里容他出殿?柯镇恶一摆铁杖,拦住殿门。

  丘处机挺剑前刺,这一剑又狠又准,迳奔柯镇恶面门。

  丘处机肩头中了柯镇恶的毒菱,夺路外闯,当下挺剑前刺,一剑又狠又准,迳奔柯镇恶面门。

  飞天蝠蝙柯镇恶听声辨形,举杖一挡,当的一声,丘处机险险拿剑不住,不觉大吃一惊,心想:“怎么这瞎子内功如此深厚,难道功力在我之上?”接著再是一剑,随即发觉原来自己右肩中了喂毒暗器之后,力量已减退了一大半,并非对方厉害,倒是自己劲力不济,当即剑交左手,展开了一套学成后从未在临敌时用过的“俱伤剑法”来。

  只见他剑光闪闪,招招指向柯顉恶、朱聪、焦木三人要害,竟自不加防守,一味凌厉进攻。原来“俱伤剑法”是取其“两败俱伤”之意,对敌时如果敌人过强,自己性命危殆,情急之下,只得用这套剑法拼命。

  这剑法中每一招都是猛攻敌人要害,招招狠,剑剑辣,完全把自己的性命豁出去了的打法,虽是上乘剑术,倒与流氓泼皮耍无赖的手段同出一理。长春子丘处机下山以来,从未遇过敌手,这套剑法自然用它不著,现在身上中毒,又被三个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缠住,无可奈何之中,只得使出这不顾一切的绝招来。拆了十余招,柯槙恶腿上中剑。

  焦木大叫:“柯大哥,朱二弟,让这道人去吧!”就这样一疏神,丘处机长剑已从他右肋中刺入,焦木惊呼一声,倒在地下。这时丘处机也已摇摇堕堕,站立不稳。妙手书生红了双眼,一面咒骂,一面游斗。再战数合,柯镇恶总是眼睛不能视物,被丘处机声东击西,虚虚实实,霍霍连刺七八剑,剑势来路辨别不清,跛脚上又中一剑,俯身直跌。

  朱聪大骂:“狗道士,贼道士,你身上的毒已行到心里啦!你再刺三剑试试。”丘处机须眉俱张,怒睁双目,左手提了剑踉踉跄跄的来追。朱聪的轻功十分了得,在大殿中绕著佛像如飞奔逃。

  丘处机知道实在再也支持不住了,叹了一口气,止步不追,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定了定神,想找寻出寺的途径,突然拍的一声,后心被朱聪脚上脱下来的臭鞋打中,这一下结结实实,打得著实疼痛。

  丘处机身子一晃,脑中烟雾腾腾,神智渐失,疾忙收摄心神,咚的一声,后脑又吃了一记,这次是朱听在佛像前面抓起一个木鱼掷了过来,幸得丘处机全身锻炼有素,换了常人,这一下就得送命,他叫道:“吧了!吧了!长春子今日死在奸贼手里。”提气向前一跃,落地时双脚酸软,滚在地下。

  朱聪叫道:“先拿住你这贼道再说。”见他躺在地下晕死过去,拿起扇子,俯身来点他胸口穴道,突见丘处机左手晃动,知道不妙,疾忙把右臂往胸口一挡,只觉小腹上有一股大力推来,身子向后飞了出去,人未落地,口中已是鲜血直喷。原来丘处机最后这一击是平生功力的累积,虽然身体已转动不得,但这掌含精蕴气,实在是非同小可,朱聪那里抵受得住?

  法华寺之中众僧都不会武艺,平素也无人知道他们的住持方丈竟是个身怀绝艺之人,这天见大殿中打得天翻地覆,个个吓得躲了起来。过了好一阵,大家听见殿上没了动静,几个大胆的小沙弥探头一看,只见地下躺满了人,殿上到处是血,吓得心中砰砰乱跳,跌跌撞撞的去找段天德。

  段天德本来躲在地窖之中,听说个个死伤倒地,只怕丘处机不在其内,命小沙弥去看明白道士有没有死,等小沙弥回来报称那道士闭目俯伏,这才大喜,拉了李萍奔到大殿。他走到丘处机身边,踢了一脚,丘处机微微喘息,尚未断气。段天德拔出腰刀,喝道:“你这贼道追得我好苦,老子送你上西天去吧!”一刀就要砍将下去。

  焦木身受重伤,见段天德要行凶伤人,提气叫道:“不……不可伤他!”段天德道:“干什么?”焦木道:“他是好人…只是性子急……急,生了误会……”段天德道:“什么好人?砍了再说。”焦木怒道:“你听不听我的话?把……把刀放下!”段天德哈哈大笑,叫道:“要我放下刀子,哈哈!”举起腰刀,往丘处机顶门上砍了下来。

  李萍一声尖叫,喊道:“你……你又杀人了!”焦木怒极,奋起平生之力,将手中拿著的那段木头对准段天德掷来。段天德身子一侧,却是没有避开,这段焦木正打在他嘴角之上,撞下了三颗牙齿。

  段天德疼极,发了性子,也不顾焦木于自己有恩,一刀往他头上砍来。旁边一个小沙弥见师父遭难,狠命拉住段天德的膀子,另一个在他手上咬了一口,段天德怒极,回手两刀,将两个小沙弥砍翻在地。

  长春子、焦木、江南七怪每人都是绝顶的武功,但这时个个命在垂危,只好眼睁睁的望著他行凶,李萍急得大叫:“你这恶贼,快住手啊!”

  各人见她身穿军士装束,只道是段天德的部属,但柯槙恶眼睛瞎了,耳朵特别灵,一听她声音,知道必是女子,叹道:“焦木和尚,咱们都给你害死啦,你寺里竟是藏著女子!”

  焦木一楞,立时醒悟,心想自己一时不察,给这畜生累死,无意中出卖了良友,又气又急,险险晕了过去,双手在地上一撑,和身纵起,一头往段天德撞来。段天德见他来势猛恶之极,大骇避开。

  焦木一头撞在大殿柱上,脑浆迸裂,登时毙命。段天德吓得魂不附体,那里还敢停留,拉了李萍,急奔而出,李萍大叫:“救命啊,我不去,救命啊!”终于声音越来越远。

  寺里众僧见住持圆寂,个个放声大哭,当下替受伤的人包扎伤口,抬到客舍里的床上。忽听见巨钟下的铜缸内当当当响声不绝,不知里面是何怪物,最后终于大了胆子,十多个和尚用粗索将大钟吊起,刚将铜缸掀起少许,里面滚出来一个巨大的肉团。

  众僧人大吃一惊,四散逃开,只见那肉团一跃站起,,定睛看时,原来是马王神韩宝驹。他被罩在铜缸之中,不知后半段的战局,见焦木圆寂,义兄弟个个受伤,急得哇哇大叫。

  柯镇恶虽然双腿中剑,神智却很清楚,从怀中摸出解毒药来,命僧人分别去给丘处机及韩小莹服下,一面将情形说给韩宝驹听了。韩宝驹大怒,转身奔出,要去追杀段天德。柯镇恶喝住,说道:“那恶贼慢慢再找不迟,你快救助受了内伤的众位兄弟。”

  各人中以朱聪与南希仁两人受伤最重,张阿生虽然胳臂折断,一时痛晕过去,但醒转之后,却是不碍。当下众人在寺内养伤。法华寺内的监寺一面报官,一面派人到杭州光孝寺枯木大师处报信,并替焦木大师料理后事。

  过了数日,丘处机与韩小莹身上中的毒都解散了,丘处机精通医道,兼之内功深湛,开了药方给朱聪等人调治,同时给各人推拿按摩。各人根底本厚,又过数日,都能坐起身来。

  这日各人聚集在一间僧房之中,大家想起由于奸人从中播弄,这许多江湖上的大行家竟自误打误杀,弄得个个重伤,还赔了焦木大师一条性命,都是黯然不语。过了一会,韩小莹心直口快,首先说道:“丘道长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咱们七兄弟也不是初走江湖之人,这次竟莫名其妙的栽在这样一个无名之辈手里,流传出去,真叫武林中好汉们耻笑。这事如何善后,请道长示下。”

  丘处机这几日也是深责自己过于鲁莽,心想如不是这样性急,慢慢与焦木交涉,必可弄个水落石出,当下对柯镇恶道:“柯大哥,你说怎么办?”

  柯镇恶脾气本就怪僻,瞎了双眼之后,更是十分乖戾,这次七兄弟被丘处机一人打倒,心中认为是生平奇耻大辱,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再加他跛脚上中了剑,行走更是不便,气恼愈甚,当下冷笑几声,道:“丘道长仗剑横行天下,那里把别人瞧在眼里,这事又何必再问咱兄弟。”

  丘处机一楞,知道他气愤未消,当下站起身来,向七人团团作了一揖,说道:“贫道无状,实在抱愧得紧。这里向各位谢过。”朱聪等都还了礼,柯槙恶却装作不知,冷冷的道:“江湖上的事,咱兄弟再没有面目理了,咱们在这里打鱼的打鱼,砍柴的砍柴,只要道长不再来寻事,咱们总可以安安稳稳的过这下半辈子。”

  丘处机被他一顿抢白,脸上微红,默默不作声,僵了一阵,站起来道:“贫道这次坏了事,以后决不敢再踏进贵境,焦木大师的怨仇,著落在贫道的身上,我必手刃奸徒,出这口气。现在就此别过。”

  说著又是团团作了一揖,转身出外。柯槙恶喝道:“且慢!”丘处机转身道:“柯大哥有何吩咐?”柯镇恶道:“你把咱们兄弟个个打得重伤,凭这样一句话,就想了事了么?”丘处机道:“柯大哥意思怎样?贫道只要力所能及,无有不遵。”

  柯镇恶低沉了声音说道:“这口气咱们咽不下去,还请道长再予赐教。”要知江南七侠虽然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却是个个心高气傲,行为特别,要不怎会得了“七怪”的名头?

  他们武功既高,又是人多势众,在武林中与人争斗从未失过手,当年与淮阳帮失和动手,七个人在长江边上打败了淮阳帮的一百多条好汉,端的名震江湖,这一次败在丘处机一人手里,心情自是异常难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