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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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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0年·12

  “后来呢……后来怎么着啦?”

  刘长安瞪大眼睛。

  江望潮呷了口茶:“后来我让人给他开小灶,一天十回岩降,等不尿裤子了再改索降。好好整顿个把月,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刘长安下巴能砸脚背:“我天……您直接把人从直8往下扔得了。”

  “我倒想,”江望潮眯起眼睛思索,“拉到空降基地,跟着伞兵两回一千米,两回一千五百米……再一回夜间八百……保管药到病除。”

  “太过了吧首长、傻小子是陆军,又不是空勤,有这个必要吗?”

  “没有。”

  刘长安一噎。

  “但我看不顺眼。”

  刘长安想了想措辞:“首长,您有点激进。”

  江望潮把茶盅往桌上一磕:“就激进怎么着了,我非把他这臭毛病扳过来。什么恐高——都是惯的。”

  刘长安很诚恳:“您不该这么想,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从医学上说……”

  “刘长安。”

  “……到。”

  江望潮盯着他:“进越南是我带的你,我怎么教你泅渡的?”

  刘长安又是一噎。

  “那会你十六,再两个月就打仗了,你个狗崽子还在河沟子里呛水。”江望潮从茶壶倒了盅新的,“我知道你恨我。我踹你下的水库,岸上端着五六冲锋吓唬你……没装弹匣,真就是吓唬你。”

  刘长安直直看着他。

  “时期特殊。长安,我不会别的办法,我那时候想把你们能带回来一个是一个。三水乡我招了四十个兵,你们这一茬命真不好。算上你我带回来十一个。”

  “是……我可恨死您了,”刘长安笑了,“那下午呛得水真多,多得我一辈子都不想喝水了。谁知道80年除夕,在沼泽地伏击那三天,我老想起来那水库,渴得舔自己嘴唇上的血,老想着自己怎么没再多喝点呢。”

  江望潮也笑,把新茶推到他手边:“现在喝这个吧,我压箱底的明前龙井,尝尝。”

  门外应声一句“报告”。

  刘长安恢复了板正的坐姿,江望潮说“进来”。

  来述职的区队长陆百年照旧抱一摞材料,初冬季节汗津津的,体能服黏在身上,脸色还有点不自然的惨白。

  恐怕是刚下索降。

  刘长安看了好笑,忍不住开口:“傻小子,你这是热还是冷的?”

  江望潮瞥他一眼:“这孬兵是吓得。”

  陆百年看见外人,一下又有点脸红:“队长。”

  刘长安在沙发上和江望潮一起听他述职,听着就不由咧嘴笑,刘长安第一次发觉述职也能是个赏心悦目的活儿。从背后只能看见陆百年笔挺的腿和后背,汗把草绿染成墨绿,洇出的线条已不是半年前小城少年瘦削的轮廓。

  陆百年礼毕后就哑巴了,和方才声音洪亮的小军官判若两人,陆百年回头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看得刘长安莫名其妙。

  “十一,队长。”

  江望潮在刘长安的目瞪口呆中抽出了荆条。

  “伸手。”

  陆百年声音又低了八个度:“有人在呢队长。”

  江望潮把他音量补回来:“有人在怎么了?”

  刘长安低头装着看报纸,陆百年犹犹豫豫看过来,刘长安做作地把头偏过去。

  而后刘长安都不太敢信他的耳朵。

  陆百年小声说:“轻点打吧首长?”

  “怎么了?”

  “下周考轻武器实操……首长轻点打?”

  刘长安诧异地转过头,看见陆百年正背后绞着手冲江望潮笑,说是告饶不如说是讨好,这下刘长安连自己的眼睛都不敢信了。

  “行,不打手。”

  陆百年就松了口气,到江望潮面前,手肘一撑俯在办公桌上,整个一温顺纯良。

  江望潮倒不惯他,扬荆条打他屁股时那风声听得刘长安浑身一紧,陆百年抿着嘴哼了一声。

  “给我接壶水去,不是一百度烧开的不要。”

  陆百年爬起来,一手拿茶壶一手仓促揉揉身后,冲江望潮还是笑的:“是、首长。”

  陆百年对江望潮很大方,路过刘长安时却不好意思抬头看人,点头叫了一声“刘教员”就逃出了办公室。

  一声关门以后,刘长安蹿起来得比陆百年还快:“你给他下什么药啦首长!”

  江望潮瞥他一眼。

  “您怎么教会这傻小子服软的?这小子不是出了名的渣滓洞红二代吗——不是、我是说,就您那个疗法,傻小子怎么还和您亲近上了?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江望潮被他那形容逗得一乐:“傻小子是狗脾气,对他好的他都知道——要不是傻小子呢,就是一记吃不记打。”

  “吃,什么吃?”

  “我老叫他陪我吃饭,傻小子蹭饭上瘾了,现在有空就往我这儿钻。”江望潮本来有点想笑,但没笑得出来,“……你查查他的账,一月伙食津贴四十,他寄回家一半。”

  刘长安心里一算,果断说:“这事儿该打。”

  “他寄钱是因为陆山炮的病,陆山炮还养俩儿子,转业费还不够罚款,家里欠那么多债,哪个当老子的不是难到没路走了才拿儿子的钱。”

  “该帮一帮吗,首长。”

  “我最大的帮他就是让他儿子吃上饱饭,山炮的驴脾气你知道,一辈子什么都没挣着,就知道连累儿子替他受罪。”

  两人的对话止于陆百年的“报告”,陆百年实诚地端回了满壶茶水,手上还提回来个暖水瓶。

  “首长,是烧开的。”

  “知道了,走,吃饭,”江望潮把桌上文件一推站起来,“长安,一起去不去?”

  刘长安登时也站起来,大大方方的:“去!干嘛不去,我也得蹭您一星期饭,压压我那年水库的惊。”

  陆百年露出点好奇:“什么水库?”

  江望潮正走到他身边,一掌顺顺当当拍他后脑勺:“陆百年,保密条例?”

  陆百年重又变得规矩:“不该问秘密的不问。”

  “长个记性,今儿罚你刷三个人的碗。”

  “是、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