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早上起来便不见了老无赖,这让易卿很是奇怪,但也不敢偷懒,还是规规矩矩的做着每日的“功课”。
易卿为牛老爷洗完澡,正在收拾一应器具,却听得远远传来一声风啸,转头一看,背后已经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面无表情的老无赖,另一个则是脸色煞白,两股战战的老人,若不是老无赖那只揪住他衣领的右手,只怕老人现在已经瘫倒在地。
“惊乎,惊乎”老人双脚落地,总算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双手在胸膛上来回安抚。
老无赖松开揪住诸葛永年衣领的右手,易卿连忙上前扶住险些跌倒的老人,关切的问道:“老爷爷,您还好么?”
诸葛永年点点头,平复了下胸中沸腾的气血,转头向老无赖抱拳道:“不知老朽可否看下皇上的诏书?”
老无赖从怀里掏出被揉捏的不像样的诏书,扔了过去。
诸葛永年细细看过之后,小心的将诏书弄得平整一些,然后合上,认真道:“既然是皇上之命,老朽自当遵从,便是要我教这位孩子么?”
老无赖点点头,易卿觉得有些奇怪,道:“先生,您要教我什么?”
老无赖听了这声先生,脸上的肌肉抽了抽,闷声道:“他不是你先生,你的先生是我,他就是个教你认字的.....人。”
诸葛永年摇着头不以为然道:“非也,人非生而知之,读书识字,明理晓义,此乃文师所责也,正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
“我呸”老无赖背着手,冷着一张脸道:“老子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徒弟了,你还想分一半?信不信我现在就回去把你一家老小给你送到大陆各个角落,让你们这辈子都不能相见!”
诸葛永年刚刚见识过了老无赖的手段,丹阳城到乌山这相隔千里的路程,竟然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着实天人一般。倘若这喜怒无常之人真的把自己一家老小分离这大陆之上,只怕自己剩下的这点岁月都不够赶路的。
“咳咳,道兄多虑了,正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个师字也可做学习榜样之意,所以不必介怀。”老大人摄于老无赖的淫威,终于强行解释了一番。
诸葛永年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再惹怒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转而对着更可爱的易卿道:“好孩子,你以前可曾上过学?”
易卿觉得面前这个老人着实要比老无赖慈祥百倍,很是喜欢,欢快的道:“老爷爷,我叫易卿,我以前上过几天的私塾。”
诸葛永年看着眼前这个脸蛋圆圆的小男孩,想着这孩子和自己的孙子差不多大,懂事可爱,可惜的就是怎么跟了个凶神恶煞无赖般的师傅,不由得心生怜惜。
“恩恩,好好好!”诸葛永年一手捋须,点点头,稍一思考,道:“这样,我先与你讲讲这文之一道的大概。”
“这文之一道,实在是包罗万象,繁复无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诸葛永年身为当朝宰相,胸中的确是自有沟壑,从上古的百子之辩到近代的文治改革,从历史兴衰到治国理政,竟是滔滔不绝的讲了大半个时辰,一旁的易卿虽然相当一部分听不太懂,但也听得如痴如醉,时常打断发出提问,老宰相也不以为意,耐心解答,是以一老一小,沉浸在诗海词涯,古今长河之中不能自拔。
“....所以有人说诗词歌赋乃是小道,吾不以为然,诗词歌赋乃是天赐之言,不仅可逗趣解闷,亦可陶冶情操,一个情操高尚的人,若再能习得一些为官之道,定可造福百姓,安定天下。”
“说到这为官之道,你以后一定要读一本书.....”老宰相讲的高兴,神采飞扬.....
“够了!”被晾了大半个时辰的老无赖实在忍受不了这唐僧一般的老宰相。
“我让你教他识字,你扯那么多干嘛?”
说的正高兴的老宰相被一个局外人突然打断,也很是不悦,板着脸道:“识字自然是要识的,但识字更要知理。”
“你就把这两本书的字都教他学会就可以了!”老无赖将两本薄薄的册子甩在二人面前。
诸葛永年拾起两本册子,仔细用袖子擦干净上面沾着的尘土,定睛一看,脸都绿了。
一本名为《三字经》一本名为《百家姓》
老宰相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激愤,气冲冲的站起来,大声道:
“我诸葛永年十年寒窗苦读,为大礼三十八年钦点状元,官拜丛文阁大学士,后蒙先皇恩赐,担任宰辅,至今已有四十余载,成书十一本,注书三十四本,门下学子无数,个个乃是朝廷的栋梁之才。”
“今日我受皇上之命,前来传道授业,为我楚国培养未来之栋梁,你却拿这小儿之书来羞辱老夫!”
“若你真只想让他学这些,随便找一乡师即可,何用老夫千里奔袭?”
老宰相义愤填膺,脸色涨红,自认从中的状元那一刻后,何人不佩服其才华,何人不仰慕其风采?从未受过今日这么大的羞辱,胸中那份文人的清高和骄傲,让他即使面对的是一个修行者,也不再畏惧,要挣回一个理。
老无赖双臂抱在胸前,静静的看着眼前老宰相挥舞着手臂,飞扬着白须,发泄着不满。
一旁的易卿早就被两人吵的一脸懵比,但心下还是稍稍偏向老宰相多一些。
...............
“我吴立,六岁入门,当年入境,十一岁越三境,二十六岁游遍大陆......”
“大礼二十年,于楚越边境,大败其时剑宗第二高手,掌剑使路成河,断其一臂...”
“大礼二十四年,妖林大批妖兽作乱,一夜侵袭五百里,屠城一座,村落无数,军队无力反扑,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我率人赶到,激战一天两夜,斩杀兽首十一头,妖兽五千余,收复失地,反逼百余里......”
“大礼三十二年,楚越边境又起纷争,剑宗前掌剑使路成河指示缺月殿毒害我守军一万两千余人,我单枪匹马入越境三千里,找出证据,灭缺月殿,顺带斩杀路成河,越国求和,割地五百里整.......”
一条又一条,老无赖双臂环抱,面无表情,好像叙述的不是自己的事,而老宰相的脸色却是潮红渐退,越来越苍白。
易卿在一旁继续懵比中,这次是老无赖这一桩桩极为震撼的事迹造成的。
“你的事迹在我的眼中并没有什么影响力,要论为这个国家的政权,为这个国家的百姓做过的事情,我做的比任何现在活着的人都多。”
“而且乡师教得你教不得?你刚才自己也说过,学问一道从无贵贱,你在太学讲的是学问,难道这三字经百家姓便不是学问?”老无赖冷冷的声音继续响起。
“另外你说我羞辱你,而事实恰恰相反。你育徒无数,我却只有这一个弟子,所以即使是我不看重的文道,哪怕是最简单的东西,我也希望找一个最好的人来教他。”
“他是我唯一的弟子,所以我前面说的那些我做过的事情,等我以后不在了,也要他继续去做!”
说完老无赖转身离去。
诸葛永年脸色煞白,一屁股坐在地上,额头上不断渗出点点汗液.........
半晌之后
“来跟我念,人之初,性本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