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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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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0落成泥碾作尘(上)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云郎感觉到自己睡了四次,第五次醒来,石牢上面“嘎嘎”作响。不一会,上面露出一个圆洞,有一寸见方。一束阳光从圆洞处射下,很耀眼,可以判断此刻当是中午。被阳光照射处,云郎看到地面上堆积些骨头,好多骨头重叠在一起,所以分不清是人体的那部分骨头了。

“下面的,开饭了。”

上面有人喊话,云郎抬头,看到两块大饼从上面扔下来,砸到地面的骨头,“咔咔”作响。还未等云郎回过神,上面的圆洞被堵死了,石牢里恢复了之前的黑暗和寂静。云郎用手支撑着地面跪下,手脚并用,爬到方才大饼落地的位置,用手在地上四处摸索。终于摸到一张饼,方要取回,觉察到饼的另一边被人拽住。云郎在这石牢里呆了很长时间,也没发觉有人,不禁大骇。也就在他发愣的当口,大饼被对面的人抢过去了。

“你是人是鬼?”云郎问。

也难怪他会发此疑问。在这个阴森恐怖的石牢里,所能想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鬼。如实说来,云郎并不相信世上会有鬼。至少在他之前的生活中,他没见到过鬼。圣人书中也未提及过鬼。但是,现在他相信,完完全全地相信。确信后,他反而不怎么害怕了。经历了生生死死,他明白在这个世上,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况且,自己在这里也活不多久了。最后还是要变成鬼的。到时候或许可以同他做个伴,也不那么寂寞了。

“鬼朋友,你能听懂我说话吗?”云郎问。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咔咔”地咬东西。

“也难怪,你是鬼,我是人。你那里听得懂我说话。虽然我看不到你,也不了解你的生平过去,但我相信你是一个好鬼。因为你不害我。似乎,我这话有些疯癫。我却不这么认为。你知道嘛,之前我遇到一些人,也是初次见面,他们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可他们就是要杀我,不择手段。所以,同他们对比起来,你是个好鬼。”

“我也要死了。然后也变成了鬼,同你一样。到时候我希望我们可以做个朋友。说说话,相互也不寂寞。你知道吗?我很怕寂寞。不喜欢一个人独处。有人说我这是胆小。可是我的胆子并不小,多次面临死亡时,我并没有痛哭流涕。在我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忧郁。即便是在我最高兴的时候,这种忧郁也不能迁走。父亲说我这是天生注定的,性格懦弱,见到落花就要流泪的。我承认,我是很优柔寡断,看到家里人杀鸡都会伤心半日。我这种性格是做不了大事的,更做不了舞枪弄棒的侠客。可是,命运之手偏偏把我推向了尔虞我诈的江湖。”

“如实说,我并不知道江湖是什么。之前,确切地说几个月之前,我还没有出来赶考时,我所知道的就是朝廷了。一个圣贤为之标榜的地方。我努力了十多年,早起晚睡,就是要鸡身朝廷,为民请命。现在想来,命运真是残酷,努力奋斗想要得到的怎么也得不到。不想得到的偏偏进去了。我是在不知不觉地进入了这个叫做江湖的地方。我不会武功,也不懂江湖规矩,所以我认为自己是江湖之外的人物。可叶知秋偏偏说天上的是江湖人。因为我讲义气,重感情。说起义气,我的理解是仁义,圣人所说的仁义礼智信之仁义。从这方面说,江湖规矩与圣人之道并不违背。可是,我是始终弄不明白,既然行走江湖要讲义气,为何那么多人背叛义气?”

云郎自嘲式的笑了笑道:“不明白也是暂时的。当我看到父亲被捕,家道沦陷后,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仁义两个字已经消失了。正是因为你是鬼,我才同你谈这些,假如你是人,我同你讲这些你是不能明白的。这不能怪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对面“咔咔”的咀嚼声停止了。整个石牢又恢复了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云郎干咳两声,又要说话了。因为他不习惯寂静。寂静让他恐惧。他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除非有人知道他的出生。

出生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是一件说不清楚是幸运还是灾难。可是,对于云郎来说,出生是一场确认无疑的灾难。正因为云郎的出生,他母亲死了。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云思成。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每次,云郎问起自己的母亲,云思成总是骗他说跟别人跑了。他是要自己的儿子恨他母亲,只有恨,才不会思念。的确,云郎从未因为缺失了母亲而感觉自己的人生有何遗憾。云思成却不一样,在他妻子刚死的那一段时间里,每当听到云郎的哭声,他就想起妻子临死时的呻吟声。云思成始终认为,一定是他前生做了诸多错事,老天才要责罚他。先是让他听到自己的儿子出生的哭声而高兴,随即再看到自己的妻子死亡而痛苦。如果给他一年的时间,从天堂堕落到地狱,他不会感到绝望。如果是在一瞬间让他从天堂堕落到地狱,其中的痛苦只有自己清楚。

看着心爱的妻子离他而去,他开始恨自己的儿子。为惩罚他,云思成把他关在一个黑房间里三天三夜。在云郎快要窒息时云思成才有勇气接受现实,承认了他这个儿子。也就是那三天三夜的黑暗,影响到云郎的个性和忧郁的心情。关在这个黑暗的石牢里,云郎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黑暗的时刻。他恐惧,他绝望,他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话。

“闭上你的嘴。”

对面有人说话,云郎吃了一惊。他小心地问:“你是对我说话吗?”

“你不是人吗?”对面的人问。

“你是人吗?”云郎问。

“你看我是人吗?”对面的人不止从什么地方摸出一道光,幽绿幽绿的,虽然不是很强,可还是能分辨的出四周的东西。云郎细看,那人手上拿的竟然是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就着夜明珠的光,云郎看清那人身材高大,穿着破烂,头发胡子多日不修都长在一起了。脸色煞白,看上去有一百多岁。脚踝处拴着两条大铁链子,手脖处也被打铁链子拴着。至于这四条铁链拴在何处,云郎一时没能看清。

“你小子叫什么名字?”那人问。

“晚辈云郎,字守义。”云郎恭敬道。

“狗屁晚辈,少在这里给我套近乎。”那人怒道。

“是谁把你抓进来的?”那人又问。

“本地知县魏都。”云郎道。

“魏都?”那人喃喃地道,“没听说过。你杀了人?”

“没有。”云郎道。

“强奸?”那人问。

“没有。”云郎道。

“对抗朝廷?”那人接着问。

“没有。”云郎道。

“那他们为什么抓你?”那人问。

“他们说我父亲是‘元祐党人’,就把我抓起来了。”云郎道。

“‘元祐党人’?哈哈,‘元祐党人’?就你这样也配‘元祐党人’。”说着,那人淬了云郎一口唾沫。

无缘无故地被那人淬了一口,云郎怒了。用手指着那人的脸道:“你是前辈,我尊重你。可你也不能倚老卖老,随便淬我。”

“我就吐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那人问。

“看你老朽不堪,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云郎道。

“好小子,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口气倒不小。”那人讥讽道,“有本事你打我啊。”

“我怕一拳把你打趴下了。”云郎道。

“你年纪不大,口气到不小。”那人道,“我正愁没有事做,你就把我打趴下好了。”

“无缘无故地找打,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云郎问。

“我就是有毛病,你到底打不打?”那人问。

“不打。”云郎道。

“你不打我我可要打你了。”那人道。

“我并没有招惹你,为为什么打我?”云郎问。

“我就是打你。”话音未落,云郎听得“啪”一声,也未见那人如何出手,云郎的脸上就吃了一巴掌。火辣辣的,云郎用手捂着脸,愤怒地望着那老者。

那老者也看着云郎道:“你打不打我?”

“不打。”云郎道。

“你不打我我可要打你了。”那老者亮出手掌,作势要打的样子。云郎忙用双手把自己的脸都保护住。那老者笑了笑,伸手朝云郎脸打去,云郎看那老者的动作很缓慢,忙躲开了。哪知,云郎的身子刚要移动,屁股就挨了一脚,他一个狗吃屎的姿势,趴在地上,嘴里刚好啃了一个骨头。云郎急忙把嘴里的骨头吐出来。老者在后面问:“你打不打?”

云郎看着样式,如果自己不打着老者,他会把自己折磨死。既然是他自己要求的,就打他一拳。古人云:是可忍孰不可忍。注意既定,云郎站起身,摸了摸屁股,扬起左拳,大喝一声,冲老者的肚子袭去。只听的“咔嚓”一声,云郎全身的筋骨都折断了,整个人像没有骨头架般瘫痪在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