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天下大义

首页

第183章无意怜取眼前人(下)

这样想着,门开了。嫣红吓了一跳。苟步仁没想到外面有人,乍看到嫣红,他也吓了一跳。“少奶奶回来了。”苟步仁道。

“大白天关门干什么?”嫣红问,“况且这是我和老爷的房间,平日只有我能进来。师爷,你这关着门,是不是有些话不想让我听到?”

“少奶奶多想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毕竟是刚做了亏心事,苟步仁怕在嫣红面前露出了马脚,忙逃跑了。

嫣红进了房间,见魏都坐在太师椅上,气呼呼的。嫣红莞尔一笑,扑过去,黏在魏都身上,撒娇道:“老爷,谁招惹你了,生这么大的气。”

“方才你做什么去了?”魏都问。

“去大牢了。”嫣红道。

魏都以为嫣红会对他撒谎,所以对嫣红的实话实说并没有心里准备。他推开嫣红,上下打量着嫣红问:“你去大牢干什么?”

“见云郎。”嫣红道。

“什么?见云郎。”魏都挥手打了嫣红一巴掌,怒道,“你这个小贱人,还真的看上了那个小白脸,到大牢里同他约会。”

“老爷,你说什么?”嫣红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被打的脸蛋,眼里噙着泪水。

“难道我说的不对?”魏都问。

“老爷,你可知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为了咱们的将来。”嫣红道。

“你少骗我。”魏都道,“你说说,你这么做就怎么是为了我了?”

“老爷,你还记得当初我为什么要你把云郎留下吗?”嫣红问。

魏都想了想道:“你说要用云郎榨取韩敬道的钱。”

“这么多天韩敬道有给你送钱吗?”嫣红问。

“没有。”魏都道,“关键是我现在还没有想好怎么朝韩敬道要钱。”

“老爷,你没有想好,我倒是有个注意了。”嫣红道。

“说来听听。”魏都道。

“这几日,我去大牢见云郎,就是劝说他,要他给韩敬道写封信。我骗他说,只要他给韩敬道写了信,老爷你就可以把他放了。只要云郎答应写信,我再派一个人把信给韩敬道送去。然后,老爷立刻派人包围韩府。只要能在韩敬道的家里找到云郎写给他的信,我们就可以诬告他私通朝廷要犯。到时候,老爷想要多少银子,韩敬道都会乖乖地送来。”

听了嫣红一番话,魏都大笑道:“妙,妙。此计太妙了。小心肝,多亏你想出这么好的计策。方才可把你打疼了?”

魏都弯腰,想把嫣红拉起来。嫣红甩开魏都的手,气鼓鼓地道:“老爷不分青红皂白就是打人家,看来老爷是不想要我了。我现在就走。”

嫣红起身,作势要出去。魏都忙一把露出嫣红的腰,在嫣红耳根处狠狠地亲了一口,道:“小心肝,都是我不好。不要生气了。要不你打我一巴掌。”

“可是真的?”嫣红转身问。

魏都看着嫣红,点点头。嫣红抡起巴掌,轻轻地在魏都脸上弗了下,撒娇道:“我才不像老爷那么狠心。”

“我的小心肝。”魏都搂着嫣红道,“我像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打你了。”

“这可很难说。”嫣红道,“老爷这么信任苟师爷的话,说不定明日苟师爷再寻一个不是,在老爷耳边吹风,老爷一时不辨对错,又要打我了。”

“这个苟步仁。”魏都怒道,“你放心,等一下我把他叫过来,当着你的面,打他一顿,为你出气。”

“不用了。”嫣红道,“只要老爷少听苟师爷的话我就满足了。”

两人说着话,下人来报,说是外面有个人相见魏都。魏都让嫣红进去,然后吩咐下人把外面的人领进来。不多时,下人领着冯怜香进来。魏都没见过冯怜香,见他是个年轻公子,遂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是何人?见了本县太爷为何不跪?”魏都怒道。

“你就是魏都?”冯怜香问。

“大胆狂徒,竟敢说本县名讳。来人,把他给我拉出去,打三十大板。”魏都冲外面喊道。

随即,进来四个官兵,分散开,把冯怜香围在中间。魏都在一旁喊:“快,把他给我拿下。”四人得令,同时向冯怜香扑去。也不知冯怜香用的什么招式,只是一眨眼,围攻冯怜香的四个官兵都倒在地上。

魏都大骇,用手指着冯怜香,颤抖着道:“你是何人?敢打官兵,可是死罪。”

“你少给我在这里装模作样。”冯怜香拽着魏都的衣领,一把把魏都拉起来,自己坐在魏都坐过的太师椅上。

“你这里可有个叫云郎的犯人?”冯怜香问。

“没,没有。”魏都道。

“真的没有?”冯怜香道,“云郎的父亲云思成私藏苏东坡的字画,已被列入‘元祐党人’。云思成被抓,难道他儿子没有被抓?”

“你是怎么知道?”魏都问。

“我知道的不只是这些。”冯怜香道,“上方有令,让你羁押犯人入京审问。你只是把云思成提走了。云郎却被你留在这里,是也不是?”

“你,你到底是谁?”魏都问。

冯怜香拿出一个牌子,上面刻着王字。递给魏都,魏都仔细看了看,没看明白。冯怜香叹了口气道:“也难怪。你官职太低,哪里见过这个牌子。我提一个人你应该认识。”

“谁?”魏都问。

“黄权。”冯怜香道。

“黄大人。他是下官的上司。”魏都道。

“实话告诉你,黄权只是我家的一条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冯怜香问。

魏都忙跪下,叩头道:“下官有眼无珠,不识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起来吧。杀了你我害怕脏了我的手,所以你不用害怕。”冯怜香道。

魏都慢慢爬起来,低头问:“大人来此有何吩咐?”

“云郎可在大牢里?”冯怜香问。

“在里面,在里面。”魏都偷瞧着冯怜香,暗想:“他老是提及云郎,莫非云郎是他的朋友,他来此是要救云郎出去。若果真是这样,我何不送他一个人情。”这样想着,魏都道:“大人,要不要下官把云郎放出来?”

“放出来\/?放出来干什么?”冯怜香问。

“大人不要救云郎出去吗?”魏都问。

“我说过要救云郎出去吗?”冯怜香反问。

“没有,没有。是下官误解了。”魏都道。

“我来这是告诉你,云郎这个人不能再留了。选个时机,你把他给我杀了。”冯怜香道。

“大人放心,过些日子,我就把云郎杀掉。”魏都道。

“过些日子?难道最近两日不行吗?”冯怜香问。

“大人不知,这个月是当今天子的寿诞。太皇太后已经下令了,这个月不能杀人。”魏都道。

“这里可是你的地盘,你要处死个犯人,难道皇帝老儿会知道?”冯怜香问。

“若是放在以前是没问题,可现在就不行了。”魏都道。

“为什么?”冯怜香问。

“昨日,府衙里来人了,把现今大牢里犯人的名单取走了。说是过几日钦差大人李若冰会来这里,亲自审理犯人。在李大人到来之前,不允许处斩任何一个犯人。”魏都道。

“李若冰回来这里?”冯怜香问。

魏都点头道:“按李大人的行程,后日或许就该到了。”

“既然朝廷最近不让杀人,就先让他多活几日,等李若冰走了在把他给我处死。”冯怜香道。

“大人放心。我现在就把云郎送往死牢。”魏都道。

等冯怜香离开。魏都把苟步仁叫来,让他带两个人,把云郎转移到死牢。牢房内,云郎龟缩在一角。进来已有两个多月,肉体加上心理的折磨,让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照理说,一个从未受过苦难的富家公子,在这种艰苦甚至是惨无人道的监狱里,很容易产生轻生地念头。云郎也不例外,进来的头半个月,每日无休止的折磨让他痛苦难忍。死亡,对于他来说是个最好的选择了。就在半个月前,官兵们又把他拉出去,一阵毫无缘由地毒打。在拉回大牢的途中,云郎随手捡到一个铁片,他很小心地把铁片塞进裤裆里,竟然没被官兵发现。等官兵走后,他拿出铁片,有二寸多长,并不锋利,可是用它来抹脖子还是可以的。对于杀人或是自杀,他所知道的就是抹脖子了。过年的时候,家里的下人会杀很多鸡,他就在旁边看。抓住鸡的脖子,一刀下去,血就流出了。然后把鸡撒开,跳上一会就死了。

拿着铁片,他想:“要是用铁片抹了自己的脖子,会不会像鸡一样跳一会再死?”“应该不会的。”他又想,“都三五日没吃东西了,哪还有力气跳。”想到这里,他感动了无比的悲哀。临死时竟不如一只鸡,这难道不是对他人生的最大嘲讽?

拿着铁片,慢慢地往脖子处移动。蓦然,他发现了铁片上的一道光点,抬起头,顺着光点,他看到了外面圆圆的月光。竟会有月光透进,以前并没有注意到。月光不是很好,被浮云遮住了,可在他看来,今晚的月光在美不过了。

好柔的月光啊!他轻呼。伸出手,想揽一把明月在怀里,带着月光死去也是好的。月光洒在他的手上,他的指尖上。指尖的另一端,他看到了父亲的,有些苍老,头发白了,胡须也白了,还有深邃的眼窝。可父亲毕竟是父亲,一眼还是能认得出来。父亲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他不知道父亲是否准许他这么做。尽管父亲没有说话,可他从那无语的目光里,他读出了父亲对他的谅解。曾经,他是那么认真地读书,就是为了父亲的期望,登上仕途,回报社会。现在,父亲应该明白仕途的险恶和朝廷的昏庸。他一定不再期望自己的儿子做官了。所以,即便现在死去,对于父亲,他没有任何遗憾。

月光闪烁,恍惚中,父亲的面孔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柳依依。是的,现在,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柳依依了。为了他,她付出了好多。当然,为了她,他也付出了好多。爱情,不就是毫无怨言的彼此付出吗?他找到了人生的另一半,本希望能与她相依相伴一辈子。可现在,他不得不对她说再见了。

他不敢想如果她知道他死了,她会怎么样。当然,这也不用想,他很肯定,如果她知道自己死了,她一定会自杀。这是他最不希望的。她还那么年轻,那么可爱,她的生活应该是美好的。如果因为他而结束她短暂的生命,他于心不忍。为了她,他决定不自杀了。无论再怎么痛苦,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他都要活下去,活到同她见面的那一天。

他放下铁片,觉得生命又有希望了。尽管这希望如今晚被遮挡的月光,很朦胧。可希望毕竟是希望。他站起身,想对着墙壁大呼两声。刚要张嘴,又急忙把嘴闭上。因为他看到有三个人朝这边走来。

领头的是苟步仁,他拿出钥匙,打开牢门,对云郎喊道:“快点出来。”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云郎问。

“去少奶奶的床上,你可愿意?”苟步仁讥讽道。

“我父亲可好?”云郎问。

“你父亲?我希望他很好。”苟步仁转身对后面的两个人道,“你们两个,押着他走。”

听了苟步仁的话,那两个官兵上去就要抓云郎。云郎怒道:“不用你们,我自己会走。”

“如果你早这么听话,就不用受这些苦了。”苟步仁在前,领着云郎,三转五拐,到了一处石砌的牢房前,苟步仁把门打开,道:“进去吧。”

云郎看了苟步仁眼,弯腰进去。苟步仁关好石门,里面一片黑暗,隐约还有腐朽的味道,也不知是人的尸体还是老鼠的尸体。云郎向前一步,踩到一个骨头,“咔嚓!”虽然声音不是很大,可这里实在太安静了,这并不是很大的声音被放大到无限,到处都是“咔嚓”的回音,听起来因森恐怖。

云郎怕在踩到了骨头,弯下腰,用手摸地上的东西,可以感觉到的,前后左右都是骨头,竟然无处下脚。他长叹一声,把自己身边的一些骨头挪开,慢慢地坐下,双手抱着膝盖,望着无边的黑暗,方才有过的一丝希望如今也被这无尽的黑暗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