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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家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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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 故人

  于望三人举步正欲进入后花园客厅,却是听到后花园侧门大开,只看到一阵人涌进涌出的,手忙脚乱的在往内搬运东西,看服色似乎都是仆人家丁之流。

  三人举目望去,只见奔忙的人身后,还站着一群丫鬟,有三四辆车架在外面停着,这些人都站的远远的,都好奇的打量着这座豪华的操守府邸。

  看着人们从马车上拿下的诸如狐狸皮的毛垫,香炉,茶具,书墨,一大堆地书画,其中竟然还有些猫狗之类地活物儿,最后一车东西拿出来便是各种乐器,整整一车竟都是,林林总总的,真个让人大开眼界,于望心里暗自念叨了一句:这和搬家好像也差不了多少了吧?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望一招手,本来守卫花园侧门的军士赶紧跑过来立正敬礼,在他的询问下,恭敬的回道:“回禀操守大人,是老夫人的下的命令,说是远来的江南客人,从此以后就住在操守府邸了!”

  啥?在操守府邸住下了?不会是那个秦如烟吧?于望心里正嘀咕,却是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使女在那里指挥人们搬运物什,不是秋香,更还会是谁?

  这个秋香虽然在指挥自家下人搬运,但是她的脸已经拉了下来,因为虽然眼前的操守府邸高大巍峨,卫兵们看上去也是虎虎生威,但是在她眼里却已经是充满了讥讽神色。

  无他,在普通人眼里,操守府邸,似乎是高门豪宅,门禁森严。其实于望平时根本不关注这一块,这个府邸里到如今居然连个管家都没有一个,更不要说什么普通乡绅请的什么账房、门房之类的,其中不仅下人稀少,要说有,也就是那些操练的身体强壮的好像牛犊一般地汉家军战兵。

  这些战兵除了防卫值守任务外,更多的便是客串起了府内的下人。这些战兵打仗是把好手,要说什么豪门礼仪规矩那是半点都没有的,除了毛手毛脚外,就是瞪眼耍横,秋香想让他们干点什么竟然指挥不动,还围在一边乱哄哄的看热闹。

  一点基本乡绅豪门的规矩都没有,一接触之下,秋香脑海里就是浮现出一个念头:不要说什么豪门底蕴了,就三个字“爆发户”。

  看到于望三人举步过来,秋香撇了撇嘴,上前来干净利落的施了一礼,脆声道:“秋香见过操守大人!”随即抬头便是一阵肆无忌惮的打量,当她看到李舒时更是一个大大的白眼。

  “啥?你说啥?你叫秋香?”王力大眼瞪小眼,一脸惊奇,不禁转首瞄了于望一眼,嘀咕道:“这么巧?”

  看到王力那粗豪的络腮胡子,秋香用用眼角斜看着他,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秋香哇?怎么不对了?”

  “没有一点规矩,真是低俗不堪的丘八。”秋香嘀咕着再也不理王力,只是嘴角一拉,堆个笑脸就算回应了。

  这下子王力可不答应了,虽然秋香嘀咕的声音轻,但是他还是清晰的听到耳中,尤其看到秋香那强堆的笑脸,不由开口反驳道:

  “丘八怎么了?有什么可笑的?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学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学了一身本事是干嘛的?就你们这些江南人士,风花雪月,歌舞升平,只知道在家读书,没影儿的规矩也多,满肚子装着的都是弯弯肠子,说话都拐弯抹角的,没有我们这些武夫的拳头,哪来你们的太平?真是的···!”

  “我说秋香哇!哥哥教你个乖!别拿那些什么书香世家,豪门高族,书呆子当回事,虽然他们的肠子是弯的,但哥哥手里的刀是直的,但碰上那么一下两下,老子绝不会吃亏,那些家伙真还以为笔墨能杀人怎的?咱们乐亭也不是没有你眼里的那些社会名流、望族之类的,你不知道哇,前些时他们想要找操守大人麻烦,老子把刀子一亮,狂杀一批,剩下的几个,瞧他们那个德性,吓的站都站不稳,哪里像是咱们大明的汉子?就这样的人,还好意思说是国家基石?指望他们保家卫国,那是你瞎了眼了!···”

  “秋香妹子哇!你得记住喽,在这乱世,安身立命之道就是自家底子要硬,其他什么都是空的!你要结交朋友,就得交咱们这样的!咱们武人行事就是要个光明正大,直来直去,跟谁撕破了脸,千万别弄什么文人说的胯下之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那一套,不管如何,拔刀子就上,谁都得怕上你三分,懂了不?···”

  王力一顿口水狂喷,大大咧咧的居然自来熟,还和秋香哥哥妹妹的称呼上了,这下子李舒不答应了,猛地一脚踹在王力腿上,同时瞪眼示意王力闭嘴。

  “老舒!你这干嘛?连话也不让人说了?”王力正说到高兴的时候,不满的瞪了李舒一眼,又滔滔不绝:

  “咱们出兵放马为的是什么?封侯但在马上取,光耀门楣,荣华富贵,这大家心里都清楚,往后咱们的日子也差不了哪里去哇!我说秋香妹子,以后你要嫁人就得嫁我们这样的武人,保你一世平安!”

  看着王力嘴皮快速翻动,滔滔不绝,秋香目瞪口呆,有心想发作,却是又强按捺下来,冷笑道:“这位将军说的不错,不过匹夫之勇担得天下大势?你们这些武夫可有谋略?作战时可有庙算?你再怎么勇猛,还不是你嘴里的文人麾下之将?姐姐也教你个乖,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至于封侯,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命!”

  虽然王力嘴上滔滔有千言,但是秋香轻飘飘的几句话却让他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原因很简单。要说中国历史上武将地位低下就两个朝代最典型,一个是大宋,另一个就是大明。大宋为什么武将地位低下?还不是因为宋太祖本身是国之大将,后来却是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他的江山来的如此容易,后来为了防止自己的历史重演,当然要大力打压武将的势力,以防止藩镇做大,如此国策,整个大宋始终是兵备不整,由此也造成了历史上有名的“弱宋”。

  朱元璋更不用说的,朱家人历来疑心病重,开国后为了坐稳江山、朱家的江山千秋万代,一开始就杀了个人头滚滚。

  明太祖朱元璋得天下后,封34位开国功臣,但仅郭英一位得善终。其中如韩国公李善长、魏国公徐达、郑国公常茂(常遇春的儿子,常遇春去世较早)、曹国公李文忠、宋国公冯胜、卫国公邓愈等。

  他们可是国家和军队的卓越领导人,是汉家儿女精英中的精华、英雄中的勇士!

  还有28位大将军被封为侯爵:汤和、唐胜宗、陆仲亨、周德兴、华云、顾时、耿炳文、陈德、王志、郑遇春、费聚、吴良、吴桢、赵庸、廖永忠、俞通源、华高、杨璟、康茂才、朱亮祖、傅友德、胡美、韩政、黄彬、曹良臣、梅思祖、陆聚等。

  不论文臣武将,正是他们出生入死,东征西讨,才换来朱元璋的大明天下。但换来的是什么呢?朱元璋尽数杀之!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都是老祖宗血淋淋换来的经验。

  而后,在大明制度里,武官人事任命权归于兵部武选司,装备供应来自兵部武库司,车驾司,战术制定归于兵部职方司。而给养,军饷一直是由户部提供。至此,大明勋贵-武将共同体彻底崩溃,卵蛋给人捏在手里,怎么硬气的起来?丘八们自然而然的沦为了文官的奴婢。

  如果,大明国朝有战事,武官也都是朝廷派来的文官的提线木偶,如何打战,自有文官谋划,武官呢?只负责带兵往前冲就是。虽然说,种种制度为了防止武官跋扈,相互制衡有了杰出的效果,但是让这些平时“之乎者也”“纸上论兵”的文人来指挥打仗,简直是扯淡!明显就是外行指挥内行,不打败仗?还真没有天理!

  两百年国朝下来,大明武将的地位卑下可谓登峰造极。低品级的文官可以对高品级的武将呼来喝去,劈头盖脸地训斥而武将大气不敢出,甚至可以直接扒武将裤子打屁股。差不多一个六七品文官,可以碾压三品以上武将(比如副将乃至总兵),更不要说以下的千总(户)等。

  嘉靖年间有个ZJ的副总兵姓牛,牛副总兵有一次去见内阁首辅张璁(张永嘉),跪下来就说“走狗爬见”。

  张居正当政的时候,边将如戚继光、李成梁,虽然是位及三孤五爵,自己也算是封疆大吏,见了张居正,却都要叩头跪禀,还是要自称门下、沐恩、小的、某、万叩头、跪禀······。

  所以啊,不论王力如何夸夸其词,但在秋香眼里就是个屁。

  看到王力吃瘪,李舒无声的一笑,上前一礼,温和的道:“秋香姑娘!在下李舒,别来无恙乎?”

  看到李舒那清亮又火热的眼光,饶是秋香见多识广,也是心中鹿跳了一下,心道:原来这个登徒子叫李舒?

  但是在场面上,秋香却还是敛衽一礼,但也就是如此了,连回应都没有。

  本来王力正在郁闷,看到李舒吃瘪,不由哈哈大笑,可不是吗?好歹这个秋香妹子还和自己说了两句话,换到李舒,竟然一句回应都没有。

  看到李舒尴尬,于望决定在中转圜一二,笑道:“秋香姑娘国色天香,身段风姿无不是上上之选,又有一身茶艺好本事,正是由内而外,无一处不美。上次我这属下李舒虽然称赞姑娘这‘美人’二字俗了,但形容姑娘却是再贴切不过!”

  还有此事?王力一脸震惊,两只贼眼来回在李舒和秋香之间逡巡,心里嚎叫道:有内幕!一定有内幕!这个老舒,一声不响的,居然还有如此风流勾当?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哇!

  听到于望如此说话,李舒一脸感激。

  而听到操守大人如此说话,秋香那黑如点漆、灵活转动的大眼睛也定了定,脆声道:“秋香可不敢当大人美誉,我真的···有这么好?”

  “那是当然!我于望什么时候说过谎?”于望一脸的义正词严,心里叫苦不迭:是我泡妞?还是李舒泡妞?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这个李舒太没有觉悟,接下来该你自己上了哇!

  但戏演要全套,于望仿佛对秋香的疑问很是不满,咳嗽了一声,方朗声道:“自从上次一别,李舒是时刻挂念姑娘,日夜寝食不安!你看,比上次你看到的,人都清减了不少不是?况且李舒私下还经常唠叨:秋香姑娘若不是美人,天下还有谁是美人?”

  此时李舒一脸的尴尬,口唇嚅动,却又是说不出什么话来,还好李舒人长的也算清秀,还有点那么儒雅风度。虽然他站在那里不出一声,却也是别有风姿。

  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于望好话滚滚如潮,秋香也不禁心里喜悦,不过她板着脸,又瞄了李舒一眼,手中抓住了襦裙腰带,指间下意识地玩弄着,向李舒追问道:“操守大人说的可都是真的?”

  见李舒还没有反应过来,于望重重的咳嗽一声,顿时他回神,大声说道:“当然是真的!”一脸的慷慨激昂。

  看到李舒终于接下场子,于望长长的出口气,本来自己对救场并没有抱多大希望,这个秋香一向矜持,讲究礼仪,讲究高雅,自己这样直白到近乎粗糙的讨好竟然还能产生效果?

  果然,情场就如战场!要的就是勇猛精进!舍我其谁的气概!与其来那些文绉绉、酸溜溜的一套,还不如单刀直入呢,于望心中忽的有种感悟。但是感情方面,谁又能说的清楚?说不好,上次李舒已经在秋香心里留下了影子也不一定呢。

  看到王力张大嘴吧在“兄弟惊诧”,于望蓬的踹了他一脚,喝道:楞着做什么,咱还不进去拜见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