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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家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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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暗流

  接下来的日子,于望率领一众属下马不停蹄的巡查了乐亭各地。由于时间已经进入十一月份,天气也日渐寒冷,眼下秋风是最后的嘚瑟,再接下来可就是凛冽的冬风了。

  在一片空旷的原野上,于望等正驻马挥舞着马鞭对着原野指指点点。随行的肖先生风尘满面,感慨的道:“如此良好的宽阔的土地就这么白白的荒废了,大明这是怎么了?为何军民如此贫苦?连连逃亡,连温饱也不能保证!”

  旁边的全兴一直是肖先生马首是瞻,紧紧跟随着,闻言立马谄笑道:“肖先生德怀高洁,心系苍生,实乃不世出的圣人也!全兴真乃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追随先生左右伺候!”

  顿时人人侧目,皆是肚子里鄙视:真真不要脸!

  但是肖先生的话还真是让人叹息不已。这段时间众人的脚步踏遍了乐亭各地,境内各个军堡,各地的屯田,都有去看过,境内军民的贫苦,深深震撼了他们。

  要说土地,有的是,乐亭地广人稀,人人分到几百亩都不在话下。但是奈何的是,由于各地水利工程由于历年官府没有钱组织修葺和浚通,那些万历年间遗留下来的水利工程都是倾倒淤塞,其中有很多商屯时期遗留下来的水利沟渠也是如此,大片大片的良田土地荒废掉了。

  要说近水源,或者还有水利便利的良田也不是没有,但凡是军屯良田大都被卫所各级军官占有,民田又是被当地文人乡绅,豪强地主所占有,原本的军户民户,己经大部成为他们名下的佃户。

  关键的是,这些豪强文人武将,他们侵占大部良田,却又千方百计地躲避税粮的征收,沉重的负担,都转嫁到最底层还拥有农田的军户或是民户头上。

  这造成了富者愈富,穷者越穷,普通军户、民户纷纷破产。像于望家早年能拥有自己土地的军民百姓,在乐亭己经是很少。这还是有了亲家刘巡检一直照顾的结果,若不然,也是没有好结果。

  面对如此局面,于望心里早有预料。这几天于望一直和肖先生讨论如何另辟蹊径,让治下的军民富足起来。眼下于望刚刚起家,想动这些豪强、军官的蛋糕是不可能的,不然当真是举目皆敌。庞大的旧有阶级为了利益而反扑,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候声讨他的不仅仅会是乐亭一地,或许那时候整个永平府甚至上达朝廷,都有人出面,会将于望撕成粉碎。

  为何?因为这个时代,这些乡绅、武官可谓是国家的基础,整个大明就是由无数这样的利益集团支撑着,你虽然是动了乐亭一地,却是犯了大忌,可谓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此可想象的是到时候会是天下共讨之。

  于望心中已经有了定计,参照马头营的老办法,避开旧有利益集团的地盘,重新开荒屯田。另外开垦荒地,已经不像是早年一样,开荒好了,田地就分给那些没有田地的军户百姓,而是建立农庄制度,这应该可以开辟出一块新的天地。

  在于望心里,白白到手的东西,人们并不会珍惜,也会浪费了自己的心血,自己可不是散财童子,人们如果想要过的更好的日子,一切都要靠自己努力。所以他一改以往政策,建立集体农庄。

  其集体农庄里要建立严密的管理体系,以三年一考,其中如果军户干的良好,那么三年后才可以由吏书署下发良田,成为真正自由的自耕农,享受各方面正式子民待遇。由此,于望治下军户就分为了两个阶级,一个是集体军户,另一个是自由军户。

  有了比较,有了希望,人们才会卖力。而且为了避免后世大锅饭的弊病,于望心中已经有了各种奖惩条例,这个回去后要肖先生仔细研讨。

  对于乐亭各地的荒地,于望决定那些保存旧有水利工程的地方全部要兴修起来,没有水利工程的地方则是大力打井,以取得水源的灌溉。虽然乐亭是靠海的地域,不过整个乐亭在出了马头营以北,打井出来的就已经不是咸水了,虽然水质也不是很好,但是灌溉农作物却不是问题!

  众人一直议论纷纷,对于望的决定举双手赞同!一直跟随于望视察各地的原操守令吏洪泽明则是不停的倒抽凉气。

  听操守大人的口气,是要大规模的在乐亭各地屯田?这种事情说的容易,做的难。要开垦荒地,那得需要多少钱粮?靠近水源的地方,可都有豪强占据,在无河渠之地开垦农田,这投入就大了!

  你当本地的文人武将都是傻子?不愿意拿出大批的钱粮来兴修水利?对于灌溉不便的地方,他们其实也是大打灌井,以期取得田地收入。但是这个实在投入太大,相比收成而言是得不偿失,他们选择了放弃。

  就说打井,离河渠远的地方开垦荒地,只有挖掘砖石深井,各种成本算,一口井需要二十多两银子,每井可以灌田二十余亩,其中还需要配备畜力水车,这都是成本!在全县各地大规模的屯田?那需要的可是钱山粮海!

  但是于望却是一锤定音,说道万事开头难,只要熬过开始,这一切都会好起来!有了马头营的经验,有着良好的制度与规划,让军民们安心屯种,解决军民们的温饱问题不是难事!

  要说钱粮,现在马头营底子雄厚的很,不说自己已经在屯田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在私盐上有稳定的收入,光是上次在鞑子那里就抢回了巨量的钱粮。在于望心里,大不了全部砸出去,从零开始。

  于望心里这样计划:在建立起良好的循环后,治下人口也要达到十万左右。有了地盘,有了人口,那才不是无根之萍,无水之木,那么汉家军就会抽枝发芽,逐步壮大。十万人口养五千兵不是问题,最近两年,汉家军的规模起码要扩大一倍!

  在这个乱世,取得立足之地很是艰难,不过于望有着充足的信心去做,不把乐亭打造成自己坚实的根据地,绝不罢休!

  ······

  崇祯九年十一月十五日,已经是入冬,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整个大明北地又将要面临隆冬,说来奇怪,往年这个时候已经是下起雪来了,但是今年还没有,只是寒风呼号不已。

  在县城千总邢西扬府邸内,邢西扬正聚会了一干同僚在喝酒议事,个个嘴里都是粗言秽语,仿佛人人都是装了一肚子气。

  “听说操守大人今儿从乡下回城了。这老冷的天,老跑出去干啥?眼巴巴的跑出去受苦,何苦来着!”

  “什么操守大人?于望小儿也!你管他去死!最好在野外一个天雷劈死他,人心大快!”

  此时在邢西扬的豪宅里,屋内烧着熊熊的炭火,一张结实的八仙桌旁围聚了几人在喝酒,那南地班军把总盛世才赫然其中。

  邢西扬口里喝着酒,嘴里在大骂“这个于望沽名钓誉,故作清高,自他从进城,咱们就没有好日子过了!说什么要清理整顿营伍,从乡下调来一个叫赵三河的王八蛋,这个王八蛋不过是副千户而已,居然不把我这正千户放在眼里,一点通融的面子都不给!迟早要做了他!”

  “就是!说什么清理整顿,把营伍里的那些老弱统统裁掉了,那些空额也都也将不再由我们掌握,实打实的多少人发多少军饷,这叫我们如何养活那些家丁?难道用自己田地的产出来填补?这可是蚀了老本的买卖!”

  “据说于望现在在乡下各地忙着建立军屯,他那手里流出去的钱粮海了去!也不知道他手里哪里来的这老许多钱粮?咱军营里战兵竟是一个铜子都分不到!”

  说这话是盛世才,此时的他满腹怨艾,不患贫而患不均,既然这个于望大把的钱粮撒了出去给那些泥腿子,那咱正规官军为何一点都分润不到?

  “哼哼,现在陈致南和林杰那两人可不得了,紧紧抱住于望的大腿,真真是两条大好走狗!”满脸肥肉的孟五知冷笑着。

  “这两个败类以往我就看他们不顺眼,果然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不过于望毕竟还嫩,不知道天高地厚!一来就得罪了全体武官,有了那两条走狗又如何?没有我们撑腰,他在县城还能混的下去?找点事情闹一闹,他就怕了!”

  “邢大人说的极是!该让他清醒清醒了,这个乐亭的天下,还是我们的天下!既然他这个上官不给我们面子,我们何苦又给他面子?”孟五知阴沉着脸。

  “尤其是那赵三河真真可恶,清点了军户文册后,又是清编军户编制,重新派置了各级头目,到如今,咱想做点啥,以往那些军户竟然再也调度不动,如此来年,谁还会给咱们种地?必须要闹一闹了!”邢西扬咬牙切齿,旁边的众武官皆是点头以为然。

  自于望进城后,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各种措施下来,雷厉风行。其中有着各种变动,对于这些旧派武官,只是尽数旁置,什么新事物都没有与他们有一铜板关系,而且往年这些武官蝇营狗苟的私利尽数剥夺。

  虽然于望并没有触及他们往年侵吞的田产,也没有说要征收他们田产的屯田籽粒,更没有触动他们的官职,但是光是这些旁枝关节的动作就让他们受不了了。

  譬如说伐树,于望先不动他们的根底,但是先去除了他们的枝叶,如此一来,这些武官再愚笨,也是感到前景不妙。

  邢西扬等人己经得出结论,有于望在,他们再也不可能像往常一样在乐亭内享受、胡为。

  邢西扬抖着脸上的肥肉,道:“这个于望,带兵打仗或许厉害,但一个愣头青,治理内政又有什么才能?我等就组织人员闹事,闹到他怕,以后便真正高枕无忧了!”

  孟五知道:“如何闹事?”

  邢西扬阴冷地道:“闹饷”。

  顿时满座寂然,说起闹饷,这事可大可小,但基本来说,朝廷都是安抚为主。如今的大明朝,士兵闹饷不是新鲜事了,聚众叛变的事,由天启至崇祯年间前后凡数十次之多。

  不说天启朝,就是崇祯朝也是兵变迭起,其崇祯二年吴淞崇明以缺饷十日哗,遵化兵以乏饷哗,蓟州兵变,SX兵哗于涿大,徽郡兵乱杀兵备使者,延绥固原勤王兵溃,GS兵变杀参将。

  四年崇明兵变,SD溃卒叛攻州县,延庆边军倡乱。五年SC保宁兵鼓噪,七年西安兵叛,邓玘兵噪,郧西宁远兵哗,川兵哗于洵阳索饷,八年西宁兵变,邓玘部卒以克饷噪于樊城。

  就今年还有NX兵变杀巡抚王辑,罗岱刘肇基之兵多叛逃的事。

  邢西扬恶狠狠的道:“历数各地兵变,什么兵备大员、参将,甚至连巡抚说杀也就杀了!于望小儿何足道也!一个小小的操守而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做了他,一了百了!”

  听到邢西扬这么狠,孟五知倒吃了一惊:“朝廷历年拖欠军饷,十成到了下面还没有四成,咱们闹一闹也是应当的,不过如果是杀官,这个,这个······。”

  邢西扬冷冷的道:“怎么?怕了?你是老糊涂了罢!于望小儿软刀子割人,光这么下去,我们窝窝囊囊的,如何再能过往日般的神仙日子?”

  孟五知再三思索,咬牙道:“邢大哥所言不差,此事可行!眼下大明官军,全国各地哪一年不闹几次饷,不也没事?只要事情控制好了,兵变事件中杀了于望,然后我们再出面平定,反而有功无罪!”

  桌子里一个武官大声道:“然也,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我等不必出面,只需鼓动手下将卒便可,只需杀了于望后,我等便出来收拾残局!”

  这伙人大口大口的喝酒,个个激动起来,呼吸急促,仿佛光明就在眼前。只有南地班军把总盛世才冷笑,等众人稍微平静了一点后,他乜着眼睛嘲笑道:“就凭你们这班虾兵蟹将,也想做此大事?别是老寿星上吊,自己找死!于望的兵你们不是没有看过,是好惹的吗!”

  邢西扬眼珠一转,满脸的肥肉颤抖,笑着道:“白天明着来,咱们自然是要吃大大的亏!不过,咱们有心算无心,在夜里,趁于望小儿不备,鼓噪偷袭又是如何?兵书有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于望小儿再猴精,也不是神仙,能掐会算罢!说大了天,他也就几百人马,怕他何来!再说,不是有你老兄在?只要事成,你可也是大大有功!”

  盛世才冷笑道:“有功又如何?说破天,这事你们也就是为自己打算,与我南军何干?出力不讨好,免谈!”

  邢西扬做肉痛色:“这倒是,也不能让盛兄弟白干,大伙集资给你凑五百两银子如何?”

  “五百两?打发叫花子罢!嘿嘿嘿!当真是好精的算盘!白银一万两,少一个铜板,老子都不干!”

  “你!······格老子的,当真是狮子大开口,好大的胃口!当真兵变了,期间还可以在县城里烧杀掳掠,你当我傻啊?这其中的好处又少得了哪里去?不二价,一千两!”

  “儿郎们辛苦一场,捞点外快也是应当的!这样说罢,给你个面子,八千两,不能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