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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家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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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明军

  夜,静极了,玉盘似的冷月在蝉翼般透明的云中穿行,淡淡的月光洒向大地,整个大地都闪着银色的清辉。

  值此万籁俱静的休憩佳时,迁安北方五里的明军大营却是骚动起来。所有官军都已经在上官的指挥下倾巢出营,在野外列队,整装待发。

  这些官军光一顿乱糟糟的整顿就花了不少时间,于望等众汉家军率领战兵早就等候久矣。不过,于望等人不动声色,有的是耐性。

  今晚月色明朗,说来并不是一个偷袭的好时机。不过凡事有其弊就必有其利,月色明朗,那么汉家军的火枪队才能有施展之余地,如换在夜色深沉,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的日子,大军偷营之下,条件是具备了,但是这种情况下,不说战果如何,在混战中,敌我双方自相残杀的可能性更多。

  所以那种偷营存在了太多的意外和侥幸,向来为于望所不喜,他一向谨遵戚爷爷的练兵原则,实施的是大军堂堂正正之战,所谓奇兵,那不过是实力弱小,无奈之举,行险赌博而已,就如今晚的明军偷袭。

  汉家军一众将官冷眼旁观之下,只见这些大明官军“老爷”军纪松懈,老弱掺杂,行动迟缓,人人军衣破烂,如果说他们是有组织的国家军队,还不如说是一群“丐兵”。

  大明地方武备糜烂,不说朝廷老是拖欠粮饷,就是下发也是照例克扣,粮饷到了地方手里,又是层层盘剥,最终到了基层卫所,武官也是伸手,被他们拿去养自己的家丁。所以这些卫所官军,常年吃不饱穿不暖,加每年难见几次训练,大明卫所官军,已经没有一丁点的军人样子。

  这里,卢龙守备温高建部的队伍看起来稍微严整一些,其中大部战兵居然都还有“披甲”,其实这些盔甲根本就是用草纸染成铁色后裱糊制成,用来装点门面,根本不中用,其中少数能够得到薄恶、锈蚀铁片盔甲的士兵已属万幸。

  如此武备,如此兵员素质,还想打胜仗,已经接近痴人说梦,难怪明军对外作战是屡战屡北。

  当然了,其中明军里也不是没有精兵,那就是个个武官身边围聚的家丁,他们人数或多或少,少的十几名,多的几十名,其中最刺眼的就属温高建的家丁最多,三百号人紧紧的集结在他的身边,看起来也算是军容鼎盛,战兵彪悍强横。

  汉家军将官们看到友军的表现,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个个眼神里透露出无奈,看得出来,友军除了少数武官的家丁外,余者军士皆不堪战。

  好容易等友军终于整装完毕,只见野地上黑压压的明军将士肃立,月色下,军中一片的暗红色,看起来倒也有那么一股威风。

  大明军服向来尚红,官军装备的鸳鸯战袍无不是大红颜色。因此大明的军户又称赤籍,同时这个“赤籍”也可以理解成“赤贫的贱籍”。当然了,虽然眼下这些官军的军服大都破烂,颜色也褪的厉害,不过在几千号人员的集结下,一眼看去,还是有点气势的。

  在一片惨红的颜色中,汉家军战兵一色黑乎乎的铁甲,格格不入,分外刺眼。

  饶是汉家军的特立独行,仿佛和这些大明官军是两个世界的人,但由于这只队伍人人青壮,个个彪悍,而且又有盔甲,加久闻于望悍勇,刘景耀也对于望寄于厚望,于是便让汉家军摆在大军前哨之处,委以先锋重任。

  大军整装待发,虽然眼下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但是在夜晚的温差极大,今晚的天气还是极凉,看到大军迟迟没有下达开拔的命令,军阵中那些武官的家丁们个个都是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个个不是打着哈欠,就是抖着腿,其队列是排得东倒西歪的,其中几个军官索性就是伏在马背上不动弹,似乎要补个回笼觉。

  相反,汉家军军纪极严,尤其是队列训练,重中之重,平时战兵列队稍不整齐,长官便是劈头盖脸一顿军棍砸来,这样长久下来,军中列队齐肃的观念,已是深入到各人骨髓中去。

  全身黑乎乎的汉家军集结成一个大阵列,犹如在夜里潜伏的怪兽,队列森严汇中便显现出一股的肃杀之气。

  惹得旁边的温高建和那些骄悍的家丁们用惊异的目光不断打量他们,犹如看到了一群外星人。

  当然了,看到汉家军的情形,对于刘景耀来说是惊喜,他注视良久,抚须慰道:“有于望强军在手,此战何愁不胜!”

  终于刘景耀下达大军开拔的命令,立时他身旁的旗牌官扬起了令旗,汉家军马上也是一片的呼应,队列里也扬起了各自的旗帜,随着各级军官的命令下达,整个汉家军开始有序的开拔。

  不过整个大军里也就汉家军和温高建的一部人马对军令有反应,其余的官军皆是茫然,纷纷结舌瞠目,不知所措,原来这些卫所官军对于旗号竟然是毫不熟习。

  看到这些友军那呆头鸭的模样,汉家军官将纷纷叹气:大明对外作战,向来不是一个地方的军队,从来都是汇集了各地的明军联合作战,如果这些大明官兵对旗帜号令不熟,如何与友军联络,如何配合作战呢?

  顿时那些官军里,响起了明军军官的呼喝大骂声,终于那些没有反应的明军都恍然大悟,队列也开始松动起来。

  刘景耀中军又是一阵扬旗后,整个大军终于开拔而行。

  前面大军站着肃立不动还好,这列阵而行后,除了汉家军,其他官军的阵形便是纷乱起来,就算是温高建的队伍也不例外。

  整个大军乱哄哄的出发,明军里除了那些武官和家丁都是一色骑兵,余者战兵大都步行。相反,汉家军中有夜不收二百八十骑,加上各级军官,加上各级护卫,这战马拥有最多,怕不得近五百骑?

  整个明军里,无数双嫉妒的眼睛都是向汉家军扫视来,扫视去的。

  明军一路折腾而去,此时正值夜凉如水,露寒透体,还没走多远,大明官军的军服都已经纷纷被露水湿透,于是官兵的士气就低落下来。其中很多人开始行动缓慢,不时的抱怨这种鬼天气还要出来和鞑子拼命,大声地叫起苦来。

  看到众人这个样子,大军里的军官大声喝骂起来,让自己的家丁下去催促兵丁们加快行进,随着皮鞭的响起,一片的惨叫,叫苦声反而更响了。

  整个明军怨气沸腾,无奈中,刘景耀最后只得大声承诺,只要打败鞑子,定会拿出缴获重重地犒赏各人,这让才让明军兵丁们提起了士气,行军的速度也加快起来。

  于望看得直摇头,这折腾老半天,大军才走了不到二里地,如此混乱,如此嘈杂的行军,哪里是偷袭?怕是远远的清兵就发觉了罢?只要清兵派出小股骑兵一冲,这官军就得炸窝,就得做鸟兽散,到时候是偷鸡不着蚀把米而已。

  这样下去可不行,于望一声不响,纵马奔到中军刘景耀那里商议。此时刘景耀也是愁眉苦脸,感觉到前景不妙,本来他文人出身,先前凭着一股满腔热血,拼着一死也要狠狠打击一下鞑子的嚣张气焰。

  但,行军打战毕竟不是儿戏,眼前重重情形,就犹如迎面给他浇了一头冷水,让他心里哇凉一片。

  于望对于这些友军是彻底失望了,不过对于此战,于望还是有着坚定的信心,只要友军不拖后腿,必定能战胜对面的鞑子兵!

  只是战胜容易,歼灭困难,鞑子兵人人骑术精熟,上了马说跑就跑,就凭汉家军普遍的步军,两条腿是追不上四条腿的。

  加上于望手里的战兵人数也不多,于是于望和刘景耀大人提出建议;此战明军精锐在前,先行由汉家军突袭,大军缓缓压阵在后。

  此战,汉家军精兵将分为三部,围三缺一,清兵的北方、西方、和东方由汉家军进攻,唯独留下南方的口子。

  此次大战,如果汉家军败了,那么什么都不必多说,马革裹尸,为国献身而已!但是,如果汉家军战胜了清兵,那么溃败的清兵只能是南逃,那么刚好明军大部跟上,把口子堵住。

  这硬骨头都让汉家军啃了,如果清兵溃败,那么这些官军“老爷”打打顺风战总是可以的吧?

  面对于望的豪气,围聚在刘景耀身边的官将纷纷倒吸凉气,不过个个又是赞叹又是服气,纷纷捶胸大叫道:“别的不行,这打落水狗正是咱家的拿手好戏,于望兄弟且宽心去!”

  当然其中也不乏心中冷笑,幸灾乐祸之人:这个小小把总狂到天了!不知道天高地厚,鞑子是那么好打的吗?也好,让他冲锋在前,吃点苦头,说不定一战而溃,接下来,咱们也不用打了,直接席卷逃回去就好!料得兵备刘大人也不能说什么,要论罪,这首战就败的于望才是罪魁祸首!

  面对于望的请战,刘景耀又惊又喜,还能说什么?只是感慨道:“有于望此等忠勇之士,朝廷幸甚!大明幸甚!”

  随着于望的远去,整个汉家军的各级军官命令下达,汉家军忽然整体提速,只见那些战兵纷纷大步流星,犹如一股行进中的钢铁龙卷风在飙进,不久就把后面的明军大部远远抛开,再等一会儿,连个影子都看不着了。

  看着汉家军绝尘而去,温高建骑在高头大马上沉吟不语,他身边的一众家丁也是结舌瞠目,不能置信。在如今的大明官军里,有寻靠山的,有寻发财的,有寻升官的,竟然还会有自己寻死的?

  在温高建旁边的家丁中,他们是一色披着便帽连网似的水磨铁帽,或是高钵式六瓣明铁盔,都有铁叶护项,身或穿着圆领对襟的恺甲,又或穿着红布铁甲,甲叶内露出的布料都是红色。

  他们的盔甲在整个卢龙境内来说,当然是最好的。不过他们这些守备军比起边镇中的战兵营又差远了,在各营中那些游击将军,参将,总兵,巡抚统领的战兵中,他们的家丁盔甲更好,造价一个比一个高昂。

  此时一个家丁低声的对温高建道:“这个于望,莫非是失心疯了?咱大明官军逢遭大战,莫都不是要求人越多越好,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人越多越安全,他反而率领本部单独出击,怕是要吃大大的苦头!”

  这个家丁全身甲胄,武装到牙齿,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簇新的铁甲披挂,脚下又是套着马靴,腰间一柄宽背的腰刀上垂着一尺来长的赤红流苏随风飘荡,这身打扮,当真是人马如龙。

  此人叫温哥华,却是温高建家世代的家生子,从小陪伴着温高建一起长大,可谓是温高建心腹中的心腹,亲信中的亲信,那么他一身豪华的装备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哥华!和鞑子兵作战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温高建心思电转:“如果鞑子兵是那么的好打,那么哪里来的我大明战兵营的屡战屡败?鞑子也不会次次轻易入关劫掠了!”

  “此战,不论胜败!总之你听我号令行事!那个于望可以把手下的兵丁视为无物,可以统统葬送,咱可不能!你率领的三百家丁可是我老温的仅有家底,唯一的种子!只要你们还在,那么我这个守备的位置就稳如泰山!不能在这一战里就轻易的拼光了!”

  “属下明白!”温哥华心领神会,低声笑道:“接下来小的必定会察风观色,以保存实力为要务,如果这战打胜了,那么我们实力保留的最多,到时候争功说话声音也大,如果打败了,那么有了这底子,也不愁以后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孺子可教也!”温高建赞赏的点了点头,又道:“真的吃不准这个于望有什么底气,如此狂妄?万一,我说的是万一,这于望取胜了,那么倒也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以后一定要重重接纳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