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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滦州

  滦州位于燕山余脉南麓,西与丰润、开平、古冶三地接壤,东与卢龙、昌黎县隔滦河相望,南与滦南、乐亭县为邻,北与迁安、迁西县相接,滦州地理位置重要,扼华北与东北联系之咽喉,是兵家必争之地,素有“滦控缰索,翼蔽畿甸”之称。

  由此,虽然滦州虽是永平府治下的一个州,但是却是设置了守备,等级于开平卫城相同,如此要害城池,自然是武备严密,官兵驻军二千余。

  自从接到孙忠明的传达的命令,第二天于望一早就押送了鞑子首级到乐亭报到,同时,那朱雨泽早早就得信在城门外等候,等到于望到达,只是寒暄了几句,大手一挥,就急不可耐的命令向滦州出发。

  于望一大早的出发,好不容易到了县城,甚至连口水都没有喝,只好又无奈的继续赶路。不过,于望作为军人,平时就是严格要求自己,这点劳累也算不了什么,最多不过是在心里思量:这个朱雨泽立功心切,火急火燎的又如此不体恤下属,全然不顾人心或者说是军心,格局太小,成不了什么气候。

  当然了,此时随行的还有昨日的黄先生一行人。自从他们昨天被逼着去查验了鞑子首级后,当场就被惊破了胆子,那来时的嚣张气焰消失的无影无踪。从那以后,黄先生看着于望的眼神简直是敬畏如神人,“煞星”在侧,直到现在黄先生还是脸色青白,一脸的小心翼翼。

  在途中,他更是不时小心的打量于望的脸色,随时谀词如潮,于望说对了,前倨后恭,见风转舵本来就是这些人的拿手好戏。本来,换在昨天,这个朱雨泽发布如此不近人情的命令,这黄先生早就跳起来呵斥了,但是现在他只是以于望为马首,看到于望都没有什么意见,他颇为识趣。

  此次出行,朱雨泽如临大敌,他平时豢养的家丁两百多号人尽数出动,加上孙忠明的家丁五十人合计有两百五十多。这批家丁人人身体粗壮,一脸的横肉,加上铁甲加身,跨的战马也是膘肥体壮,看起来倒是虎虎生威,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只是这股“威武之师”一路上伸头缩脑,东张西望的,犹如一群惊弓之鸟,仿佛只要稍微有点动静,他们就立马炸窝一样。于望心中评价:这样的家丁,个人武勇或许是有了,但是毫无组织性、纪律性。

  如果这样的人马和汉家军对阵,于望只消派出一队人马,尽可把这些“精锐”击溃。同样的,于望此行只是拉出了两队夜不收,人员总数才三十几人,这在朱雨泽眼里也是大为不可思议!

  话说于望好歹也是一个防守了,想当初,朱雨泽做马头营防守的时候,条件再困难也养了一百来号的家丁,后来荣升操守,又多养了一倍人马。这个于望手里就这么点“家丁”?那么他和鞑子兵作战又是如何取得大捷的?于望平时贩卖私盐获利颇丰,这点朱雨泽也是知道的,而且他在刘巡检那里每月还有常例收入,那么,莫非于望平时养的家丁在那场战斗里都死光了?

  不过,朱雨泽脑筋一转,抛开这个问题不顾,于望如何取胜不重要,重要的他们一路太平无事!

  一路上,朱雨泽一众人马草木皆兵,只有于望一脸的轻松,每日他都有接到汉家军夜不收的情报汇总,那股犯境的清兵早早如丧家之犬跑到蓟州那边去了,也就是说,在滦州境内再也不会看到一匹清军的游骑。

  乐亭到滦州大约有八十多里地,在朱雨泽的催促下,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黄昏前见到了滦州城。只见在夕阳的余晖下,这滦州城显得格外的雄壮,一道周长十里的城墙矗立,其通高三丈五尺,好一个庞然大物。

  此时,夕阳的余晖淡淡地抛洒在城门楼阁的飞檐之上,其城墙上只是看到密密麻麻伸出的炮口,和一排看不到边的垛口,期间能清晰的看到城墙上守城官兵走动的身影。

  朱雨泽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脸的心醉神迷,满眼是“审视”的姿态,如此雄城,想必很快自己就是“主人”了!于望此时想的却是不同,大明官军就算拥有坚城也是枉然,武备稀松,战力稀松,守户之犬耳!就算城墙建造的再高大,人数再多,人人不敢战,个个不肯出力,国破家亡是迟早的事!

  此时在滦州门外,守备吴天良早就派了亲卫在迎接,他们在引众人入城后,随即就是急急关闭城门不提。

  进了滦州城,于望放眼望去,这城池大是大了,但是街上巡逻兵丁众多,街上人流稀少,想必是由于此次清兵的入寇,这州城还在戒严当中,一片萧条的景色。

  很快的,一行人便到了滦州守备官厅面前,此时却是不比城门前小猫两三只,一批州城的重要武官在此迎接,一个身穿从五品武官服色的人为首,其余尽是千户之流。那为首之人和朱雨泽寒暄了一下,又是迫不及待的命人接收朱雨泽随行的七大辆马车,然后就是大笑着道:“朱大人何苦姗姗来迟?守备大人苦候久矣!”

  ······

  寒暄声中,众人一涌而入,只见在守备官厅大堂前,站着一个身穿正五品武官服色的老者,旁边有两人分别搀扶着,此时他正用浑浊的眼光看着进来的一干人马。

  本来在人群里被挤到一边的黄先生看到这老者,如同狗看到了自家主人,急急的一路小跑上前施礼,然后就是在那老者耳边低声密语,随即这老者脸皮抽搐了一下,眼睛仿佛也明亮了起来。

  想来这老者定是滦州守备吴天良了。

  果然,只见于望身边的朱雨泽一个健步上前,隆重施礼,又是言语哽咽道:“吴公身体不好,卑职何德何能,能让大人亲自出来迎接?”

  “无碍!无碍!”吴天良呵呵笑道:“你们都是咱大明的功臣,我这把老骨头怎么就不能出来迎接?”

  “外面天凉,吴公还是里面请!”朱雨泽嘴里不停,脚步不断,却是上前挤开了一个人,亲自搀扶起吴天良来。

  那些一同进来的州城武官也是七嘴八舌,纷纷道迎接朱雨泽的事情交给他们就好,这吴老大人亲自出迎,要是凉坏了身子可是自己的大罪!他们纷纷上前拥伺,好一片的人情暖暖。

  于望冷眼旁观,感慨万分,这个大明朝啊,早前永平兵备刘大人说的太对了,中国人当真是把心用在做人而非做事上了,眼前不就是一场“人情”闹剧?

  很快的,吴天良就被众人拥进了大厅,等他在上首安坐好,众人纷纷在下首站立,那吴天良浑浊的眼睛扫视了一遍众人,笑道:“坐,大家都坐下,都站着做什么?”

  等众人各自按等级排序坐好,吴天良稍微休息了会,道:“如今东虏荼毒乡里,大明官军是屡战屡败,雨泽此行辛苦,路上可有撞到鞑子兵?”

  “咳咳!”朱雨泽安坐在椅子上,挺着便便大腹,一脸自得:“自从卑职尽起麾下官军在马头营和鞑子兵血战后,鞑子兵是一溃千里,料得这些鞑子兵是再也不敢在滦州地界逗留了!此行卑职颇为顺利!”

  虽然朱雨泽一路上胆小如鼠,但是此时反而放出大话来了,不过事实上和他吹嘘的情形倒也差不多。

  “哦?”吴天良沉吟道:“如此说来,此次捷报,乐亭斩获鞑子首级一千余是真的了?”

  听到守备大人问到重点,朱雨泽被搔到了心底里的痒处,他得意的站起来,睥睨四方,当即口若悬河,仔细的描绘起那场“大战”,当然其中少不了他自己闻鞑子警讯后,亲自率领大军亲临一线,自己是如何的指挥若定,麾下官军是如何的冒死血战,最后终于取得了大捷云云。

  朱雨泽在现场发挥口才,那些陪同安坐的州城武官们个个眼色各异,流露出又羡慕又嫉妒的神色。

  “好!好!好!”吴天良抚掌轻笑道:“如此大捷!消息传出去,不说我滦州军心大振,就是永平兵备刘大人,蓟州兵备崔大人听到了,想必也是欢喜不已!”

  大明驻军管辖区域,取得是犬牙交错,彼此相制的道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滦州地处四方交界处,头上却是有两个公爹,滦州守备隶属开平中屯卫,本来是属于蓟州兵备道管辖,偏偏实土处于永平府境内,所以这永平兵备也能插上一杠子。

  所以,吴天良提到的两个顶头上司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看到吴天良这么快就定性朱雨泽的战功,在座的一个州城武官不服了,起身大声道:“吴公!虽然乐亭上报了大捷文书,不过,他们押运来的鞑子首级却是还没有查验完毕,这个······”

  “嗯?”吴天良不以为意的道:“雨泽为人我还是知道的!我还信不过他?”吴天良虽然嘴上说的好听,其实是先前自家师爷早就禀报了根底,这个顺水人情,他如何会不卖?

  听到州城同僚的质疑,朱雨泽浑然忘了当初自己是如何怀疑于望的事情,他愤然大声叫道:“此事千真万确,吴公尽可派出兵丁检验,如有一级鞑子首级有假,卑职愿意军法从事!”

  在座的都是人精,听到朱雨泽的自立军令状,和吴天良的肯定,顿时堂内轰动起来,那些将官都是站起身来纷纷向吴天良和朱雨泽贺喜。

  朱雨泽得意洋洋,但是也没忘了向众人引见自己心腹第一爱将于望给众人。那些州城武官都不是傻子,花花轿子人抬人,当下只是大赞于望的彪悍武勇,仿佛个个都亲眼看到过于望在战场上勇猛的厮杀一般,他们人人摇头叹息自己麾下怎么就没有这么一号猛士?

  看着底下武官们闹成一团,吴天良只是不住微笑点头,忽然他浑浊的眼睛一亮,他招呼于望过去。于望赶紧上前叩拜行礼,吴天良只是打量于望良久,忽道:“于望?你就是早年击杀北虏立功,而后又被杨嗣昌大人赐名的于望?”

  “有劳老大人挂记!正是卑职!”

  “哦!哈哈哈!”吴天良眼中喜色一闪:“于少保同宗,忠良世家,家学渊源,怪不得。年轻人不简单哪,敢于与鞑子血战,有这样的武勇,有这样的胆量,很是难得。”

  虽然吴天良满嘴是赞誉之词,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于望心头反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这吴天良的语气,就像是对自己根底清清楚楚,而自己对吴天良却是一无所知,这就是信息的不对等啊!

  于望不敢怠慢,大声道:“此次大捷,全赖守备大人运筹帷幄,操守大人指挥若定,还有诸位大人之劳,卑职不过是稍稍尽了绵薄之力而已。”

  “哦?哈哈哈!哈哈哈!好孩子!好孩子!前途无量!”吴天良见到于望对答得体,谦逊无比,而在早年在战报里,他对于望有过关注,当时给他的印象不过是蛮勇匹夫,想不到却是自己错了。

  由于此次吴天良早就安排了州城衙门的仵作和大批经验丰富的兵丁去查验鞑子首级,很快的就有兵丁上前禀报,此次乐亭斩获属实!那么,接下来的重点便是如何报捷的问题了,堂内各人都是七嘴八舌,讨论着捷报该怎么写。当然了,其中重点不外乎此战滦州将士能分润到多少。

  终于确定了乐亭官军的斩获后,吴天良喜气洋洋,吩咐为朱雨泽带来的一行人摆酒庆贺。自己却是招呼了朱雨泽还有州城里几个重要的将官往内堂而去,估计是商量分赃大计去了。

  既然于望的等级不够,不能参与内堂议事,那么有了酒席招待,于望自然也是不客气了。酒席中,接下来向他敬酒的人不断。这些州城武官都听闻了于望此战斩首“三百级”的事情,个个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但是神色又是十分亲热,连带着于望酒也喝多了,有点熏熏然。

  终于酒席临近尾声,于望却是接到了传唤,吴天良吩咐于望进去内堂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