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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家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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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形式

  随着汉家军夜不收骑兵的撤回,清军大阵里也响起了号角声,本来那些正埋头狂冲的清兵纷纷停住脚步后撤,连带战地前线的那五个牛录章京也是拔旗而起,人马滚滚,只是向后和中军汇合。

  城外的战场突然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双方再也没有一个士兵在接触,出城的明军和那逼近城墙的清军大阵不过隔着短短的两百步距离,只是城头上的喊杀声依旧。

  随着清军的在整顿兵马,明军中军里旗号挥动,本来是一个大方阵的汉家军人潮涌动,队形又有变化。

  汉家军没有足够的骑兵,于望手里仅有的两百多骑还是重金砸出来的,是手里宝贝中的宝贝,因为骑兵的靡费巨大,先前肖先生还是有过抗议,不过再宝贝,看来今天也是要豁出去用了。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骑兵少就不能做大军两翼的防护,眼下可不能一开始就拿出去拼光,要在关键时刻启用。

  随着于望的命令,旗号挥动,鼓声响起,汉家军阵型伸缩不定,很快就形成了“偃月阵”。咱中国老祖宗战争里历来讲究有效的作战阵法,每个时代有自己特色的军阵,历史上有名的如:锥行、鹤翼、鱼鳞、锋矢、方圆等等。

  此次出城大战,于望选取了最有利于在这环境中发挥的“偃月”阵,就是将兵力主力集中于正面而作“正兵”,次之将剩余兵力集中于两翼来用作守御的“奇兵”。

  偃月阵,正面攻击力强大,防御也是不俗,但是此阵有个毛病:“有前权而无后守”。

  如果真正在野外和鞑子兵野战,清兵贯用中路死兵压上,两翼及后部上用锐兵突击的战术,明军是没有任何的地方是安全的。再说鞑子骑兵彪悍,弓马娴熟,其铁骑无论是弓箭使用、冲击力还是护甲都较好,在野战中偃月阵如果遭遇八旗骑兵的兜底冲击,其命运令人堪忧。

  整个偃月阵就像人们捏紧出击的拳头,力量都集中在正面和两侧,猛是猛了,但是没有后防。

  但是此次汉家军是背城而战,后顾无忧,可借助高墙上居高临下的火枪队来增加防卫力,故不惧清兵作侧面和后方的冲击。而那两百多骑则是缩到大阵中央,在战情最严峻的时候作为速援的主力。

  清兵今次南下,一路急行,到了马头营就是开战,根本就没有时间打造一些笨重的攻城器具和投石机,减少了对汉家军的牵制威胁。目前唯一对清军有利的条件,就只在稍微占优的人数,和那些清兵强悍的个人战力。

  鞑子兵苦战一日不下城池,士气衰退的厉害,现在已进入快天黑的阶段。夜战,不论是明军和清军都是有所顾忌,其中变数太大,所以于望料定清兵自诩野战无敌,明军肯出城应战,鞑子只会谢天谢地,希冀能速战速决。

  于望的战术是防守反攻,等大挫清兵锐气后,再转守为攻,给那些清兵一点颜色看看。此次汉家军倾巢而出,除了先前被打残的梅仁信部,和现在还在城头坚守的马老六部,剩下的王力右哨、李舒的左哨、和手里亲掌的一个亲卫大队,尽数出击。

  去年经过扩编后,如今的汉家军一个哨的编制为四个甲,总数为二百九十六人,如此加上于望手里的亲卫大队,这次出城的总人数达到近一千人。

  在于望眼前列阵的汉家军将士人人肃然,寂然无声。他们尽数身披铁甲,在其他各地大明官军里是完全不可思议的事情。幸好,于望往日大肆贩卖私盐的那辛劳没有白费,重金砸入之下,虽然鞑子大弓重箭厉害,但在眼前大战中,这些官兵的防护好歹也有了。

  汉家军里的编制是火枪兵和长枪兵比例为一比二。眼下这些火枪兵俱都列阵最前方,他们分为三排,环绕大阵,人人手持火枪肃立。

  火枪队后就是一排排的的长枪兵,此时他们纷纷右手持枪,左手人人持着山寨大盾,在前面清兵的攻城战中,汉家军吃够了清兵弓箭的苦头,幸好后期吏书署指令军器局大肆打造盾牌,如此解了燃眉之急,他们此时既是长枪兵,又是盾兵,如果大战时清兵弓箭猛烈,他们可以齐齐举起大盾来遮护整个大阵。

  这个时代,排兵布阵,并不是后世人们所想的那样人挤着人,人挨着人,其实这士兵与士兵之间,行列与行列之间不能排得太密,需要留出一定的间隔距离,如此各种兵器才能施展,队形才有变化的空间。

  所以,在战斗里,每当前阵的火枪兵开火后,就可以缩进大阵来保证自己的安全,在大阵里他们可以重新安装弹丸,再伺机出击。

  除了这些主力战兵,在他们每个小阵里,都有鼓手和旗手,他们在负责传达中军的各种命令,汉家军每个小队里又配置了一名军法官,此时他们不仅仅是负责平时的军纪纠察职能,现在还委任了督战的重责。

  在整个大阵中心,就是于望的亲卫大队和夜不收哨,他们除了作为预备队外,还可以作为关键时刻的突击主力。

  晚风徐起,吹来了一天日头下暴晒的黄土蒸腾之气,中间又夹杂着浓厚的战地血腥之气,重装列阵的汉家军将士,虽然人人汗出如倒浆,但是人人如钉子般的站立,并没有任何丝毫举动,各哨各队旗帜飘扬,将士们都己经准备就位,各人紧握手中的兵器,就等着接下来的战斗。

  大阵森严,眼前这一千来号人是马头营所有的军力,如果接下来和鞑子兵作战,取胜了还好,如果失败了,那就万事休矣。

  随着明军的出城结阵,随时可能会冲击那些架了云梯的地段,如此,清兵既要攻城,又要抵御城外的明军进攻,战到如今,清军已经再也不敢小觑对面的对手,如果再持续两头作战,顾此失彼,或许两头都要落空。

  清军甲喇章京谭泰征战多年,经验无比丰富,眼前的明军格外难啃,既然半天登城也没有拿下城池,大清勇士士气已衰,再打下去也不见得讨得好,不如集中兵力,先吃了出城的这股明军主力。

  只要拿下了出城的这股明军主力,再取这眼前的城池,易如反掌耳!

  随着清军大阵的号角齐鸣,谭泰大声喝令鸣金收兵,号角声远远的传出,响彻了马头营整个战场的上空,那些正在城头作战的那些清兵都是一怔,很多人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都是纷纷从城头撤了下去,从各云梯处遁走。

  终于可以离开这该死的“磨面作坊”了!其实在城头上苦战的清兵们早就怯战了,只是摄于清军平时的军纪森严,当听到退兵的号角,那些白甲兵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第一个翻身下梯。

  见死战不退的清兵忽然离去,城头的汉家军将士人人脸上都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虽然知道于望大人为了解围,亲自率军出城决战,但是眼前清军撤走的如此干净利索,他们还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诈计不成?

  随着城头清兵的一空,众将士又重新扑到垛口边,各人都往城下看去,却见先前攻城的清兵如潮水般的后退,却是不似有诈。

  登时城头上欢声雷动,随着胜利的战鼓激昂敲起,汉家军纷纷抬起城头上那些战死的清兵尸体,雨点般的扔下城头。

  城头上的汉家军在欢呼胜利,出城的这些官兵个个也是面露喜色,此次出城决战,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击退清军?

  既然上了城头的清兵撤了,如此他们在这场接下来的生死大战里,可谓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汉家军军阵里,满脸络腮胡子的王力看到清军的突然后撤,留神看了一会后,嘎嘎笑道:“若论兵将质素与训练,鞑子兵均远不及我汉家军,鞑子兵除了个人武勇些,还有些何长处?都说鞑子兵悍不畏死,可咱汉家军更是不怕死!看来,我汉家军今天一战,必然会获得胜利!”

  顿了顿他又摇头换脑的道:“孙子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鞑子一上来就是最次等的攻城,想来鞑子兵那首领也是猪一样的人物!而现在咱于望大人一出手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看来,于望大人的美名要加进古往今来的这中华名将榜上了。”

  于望听了哭笑不得,笑骂道:“孙子兵法你倒背的挺熟!老王你可是愈来愈懂奉迎捧拍之道了!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接下来肯定是要战的,而且是大战特战!一场苦战!”

  “怕个屁!”王力不屑的咧咧嘴道:“鞑子么,总是欺软怕硬,早年在关外,我就见识的多了!只要我汉家军敢杀,他们就敢跑!不信,大伙儿等着瞧罢!”

  随着一脸大咧咧的王力吱声说话,中军里各个将领也都开口了,气氛轻松起来,梅仁信道:“鞑子虽有损折,但兵力仍有近两千之众,是我汉家军人数的两倍,不可小觑!不过我并不因此担心,鞑子再悍勇,毕竟远道而来,苦战半天,疲兵更多,故虽有近两千余人,其实可以用一千的兵力视之,与我们相去不远。而我们则有坚城作护持,更不怕久战。优劣之势,不言可知。”

  马老六骑在马上极目望去,道:“鞑子阵中传讯骑兵四出,显是去传达命令,看来敌人快要大举进攻了。”

  “他强由他强,清风抚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于望忽的吟出了后世金庸的名言道:“咱汉家军现在没有了后顾之忧,这战打的更是舒心!铁阵之下,诸位!这一战我们要打出汉家军的军威!打出全国明军的士气!”

  于望身边的众将领轰然叫好,顿时人人马屁滚滚拍上,只有王力在埋头苦思:“怪哉!于望大人嘴里这诗词到底出自何处?咱怎么闻所未闻?······”

  虽然于望故意和众将说笑,以用来减轻那些战兵们的紧张程度,但大战即来的气氛,却还是拉紧了汉家军战兵们每一个人的神经。

  汉家军军阵两百步前,清军大部肃然列阵,大阵中,那甲喇章京谭泰的大纛高高肃立,旁边尽是肩头插二尺小旗的白摆牙喇兵,与掌旗的咯把什兵,自然这甲喇里的五个牛录章京也已经随同甲喇章京谭泰大人立在阵前。

  随着传令兵四出,甲喇里的那些代子、达旦章京等高级将领纷纷快马赶到。其中此时更有一清军哨骑跪地禀报:“谭泰大人,眼前那城池内的明军己出城列阵,奴才估计人数,怕有千人之众,看他们衣甲队列森然,人人精壮,尽是明国家丁之流。”

  在场清兵各级将领都是倒吸了口凉气,难怪大清勇士伤亡惨重,这城头迟迟拿不下,继而明军还真的敢出城野战!

  谭泰冷笑道:“当年明国辽东总兵、宁远伯李成梁好大的威风,他总镇辽东时,我满洲被他压的喘不过气来,咱大清太祖努尔哈赤当时也是屈身为奴,小心伺候,在李成梁死后三年才敢扯旗举事!”

  他顿了顿又道:“饶是李成梁如此威风,他竭尽全力手下也才养了三千家丁而已!眼前明国这偏远千户所官军,出城的有一千,城头守的怕也有近千,区区小小千户所何德何能,能养得起两千家丁?!”

  “这些明军好大的胆子,竟敢出城野战?如此也好,就将他们在野外一网打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谭泰咬着牙恨恨的道。

  “谭泰大人!如今这股出城明军,表面上看来确是军容鼎盛,不容小觑啊!”说话的却是最先出阵的那牛录章京。

  “哈哈哈!”谭泰狂笑道:“汉狗兵书有云,士马骁雄反示我以羸弱,阵伍整齐反示我以不战!照我想来,明狗一向诡计多端,这都是摆个样子出来给我们看的!”

  “若我是明军,又真的兵强马壮、士气如虹,大可在城头上把我大清勇士杀下城头就是,现在他们这样摆出威猛姿态,适足显示他们心虚胆怯,怕我们去攻袭他们。”

  旁边的那些清兵将领纷纷大拍马屁,同意道:“将军这看法极具明见!在守城的时候,凭借着守城器具,这股明军确实难缠,不过眼下他们居然敢出城野战?这野战我大清举世无敌!不管明军有什么诡计,在我大清勇士的武勇之下,绝对实力之下,绝对是不堪一击!”

  “呵呵呵!”“哈哈哈!”“嘿嘿嘿!”顿时在这甲喇大纛下,清兵将领们猖狂的笑声大作。

  此时,又一刺耳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谭泰大人,该地明军火器犀利,我大清兵闻所未闻,城头血战,大清勇士伤亡巨大!此次他们又敢出城而来,定是有恃无恐,奴才以为,······一切还是小心为上!”说话的还是那首先出征的牛录章京。

  “阿吉嘎!”甲喇章京谭泰怒喝道:“你这狗奴才,你是被那些明狗吓破胆了,你久攻城池不下,损兵折将,死伤族中勇士数百,你还有脸面在这里说话?你口口声声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到底有何居心?”

  那牛录章京阿吉嘎面红耳赤,唯唯诺诺地退下,今日他确实在马头营城损兵折将,不但自己牛录的精华尽数折墨,还折损了不少其他牛录中的精兵。如今在这甲喇内,己经没有了他说话的余地。

  有兵就是草头王,在后世战争中,将领个个打着私人算盘,遇到硬战总是不肯出力,处处保存自己实力,也是为了自己以后的地位着想。

  如今这牛录章京手里的战兵都打光了,成了后世所谓的“光杆司令”,这甲喇里,谁还会多看他一眼?看到平时威风凛凛的他被那甲喇章京如狗般的喝斥,别的牛录章京都是投来兴灾乐祸的目光,心里却是在嘀咕了:这阿吉嘎的下场,自己不得不防啊。

  看到这不听话的牛录章京识趣的退下,谭泰心中怒火稍息,不过这阿吉嘎也提醒了他,他环顾左右道:“区区明国千户所,官职防守,军伍里职衔不过是把总,这个守城的明将手里哪来的如此多战兵?”

  清兵将领们各人也是沉吟,都觉得奇怪。

  旋即谭泰定了定神,冷喝道:“不论如何,这股明军胆大包天,竟敢出城与我们野战?这是白白送死来了!我大清兵野战无敌,定要在这里将他们杀个人头滚滚,然后再杀进城内,将那些龟缩的明人杀个鸡犬不留,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以此解心头之恨!”

  “趁他们立足未稳,正好立时发起攻击!”旁边的那些清兵将领纷纷赞同,个个表现的争先恐后。······

  号角声中,甲喇章京谭泰排兵布阵,准备进行攻击明军。按满洲八旗编制,他这一甲喇里共有正式战兵一千五百余人,余下的皆是未着甲的跟役与辅兵。

  不过今日之战,清兵在马头营城下被明军大规模的投石机攻击造成了三百多人的伤亡,随后的攻城墙头之战,又葬送了一个牛录的三百多战兵。先前填埋护城河损失的人马,相比起来反而少的很多。

  这样一来,这甲喇中的主力战兵己经折损了七百余人,存余的正式战兵不到八百人。一个甲喇总共一千五百战兵,已经伤亡近半!如果这次谭泰不能彻底的攻占眼前的城池,并且屠城报复,回去后料定他也是要受到灭顶之灾!

  这也是接下来,谭泰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野战中的原因,不过谭泰对于清兵野战的自信还是满满,不说军队里的正式战兵,就是普通的那些辅军、跟役的战力也是明军不能比的!

  谭泰相信,在野战中,清兵以一当十,只要自己派出四百战兵,还有八百辅兵,就足以击破对面那些不知死活的明军。如此,此次清军残余的人马已经半数以上出动,谭泰要以雷霆之势,将眼前这股明军彻底消灭。

  他连连喝令,那些牛录章京、代子、达旦章京纷纷领命而去。清军阵中战鼓忽的轰天而起,集结在前阵的一千多号清兵,一声发喊,开始推进。

  决战终告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