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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家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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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县城来客

  今年的冬天,大明北地普降大雪。虽说冬天下雪是好事,但是接连几场大雪下来,本来还满嘴“瑞雪兆丰年”,“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的乐亭老百姓们却已经开始感觉到不妙了。

  虽然说刮风下雨任凭老天爷高兴,但是整年旱灾下来,年底又来了雪灾,这还让不让老百姓活了?突如其来的雪灾让整个蓟州上下官员如临大敌,对于治下老百姓的死活,他们并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这长城内的雪都大成这样子,那关外的北虏想必遭了更大的雪灾。

  历来关外的鞑子,这些缺衣少食的游牧民族在经历了这样的雪灾之后,可想而知的,进入边关劫掠就成为了他们唯一的选择,来年肯定要是入侵内地大肆掳掠。现在腊月寒冬还好说,除了防备一些走投无路的小部落侵扰外,明年开春后,大规模的鞑子聚集动向才是重中之重!

  大雪初晴,有经验的人们都知道这是最难熬的时候。下雪之时还好些,天气不算怎样寒冷,但雪停太阳一出后,天气却骤然严寒了下来,冰冷刺骨的寒风一刮过,好像立时要将人们身上的暖和气儿都带走一般。

  这天,从乐亭方向往马头营而来的路上,行进着三人,他们俱都骑着骡子。说来他们的状况并不好,这一路的积雪几乎已经没到了人们的膝盖以上,再加上周围一眼望去全是白茫茫一片,这个天气他们就算没给冻死,也得小心迷路。

  偶尔一阵寒风刮过,卷带起了一阵浮雪四处飞扬,这三个人此时俱都拼命的缩着脖子,但是那雪花粉末无孔不入,还是往他们领口里面钻。他们把裹在身上的棉袄紧了又紧,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全身打着寒战,他们屁股下的骡子也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跌跌撞撞而行。

  “什么人?马头营千户所巡检关卡,来人下马,接受检查!”一声暴喝远远传来,让这三人都吓了一跳。

  这三人赶紧停下了骡子,举目张望,只见前面大雪白茫茫一片,扑面而来飞雪迷人眼睛,哪里又能看到什么关卡?

  随着三人的停下,不远处从雪堆里突然出现几个人影,他们动作迅捷,腰悬腰刀,手里还握着枪尖雪亮的长枪,着实将这三人吓了一跳。不过他们在看清对方的大红鸳鸯军服之后,都暗自庆幸,好在不是劫道的强人!不然这荒郊野外的,正是个杀人弃尸的好处在。

  至于那雪堆,这时候三人也看清了,原来是帐篷!不过在大雪掩盖之下,不仔细看,绝对会让人认为那就是普通的雪堆而已。

  这些军士不一会就来到眼前,为首的一个人扫了三个人一眼,哈了一口白气,厉声道:“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大冷天的,不在家老实呆着,跑出来乱逛什么?要是来历交代不清,小心老子砍了你们的脑袋!”

  “大胆!”来的三人中有人大骂:“知道咱是谁不?今天来的可是乐亭县衙的陈典吏!你们这些穷军汉瞎了眼罢?敢如此无礼?”

  “嘿嘿!什么陈典吏,王典吏的!统统给老子下来,稍耽误一点功夫,就叫你们脑袋搬家!”这为首的军士不耐烦的一挥手,顿时其他士兵围了上去,手中锋利的长枪已经顶在这三人的身上。

  “这,这!你们是土匪,还是官军啊?”

  来的三人士模样的人似乎为首,旁边的两人赶紧扶着他来回挪走上两步,让他活动活动身子骨。

  “说吧!你们这几人今天是干什么来了?可有路引?”

  “大胆,这位乃是县衙陈典吏,奉县太爷之命来马头营给防守于大人送信!还不快快前面引路,让陈先生进帐篷暖暖身子?”

  这三人之中,那为首的中年文士确实是乐亭县衙里的陈典吏。这个陈典吏本来在县城呆的好好的,偏生县尊老太爷突然发了神经,在看到大雪已停,便打发他来马头营送一封什么书信。

  此时陈典吏心里更是已经将县太爷骂了个体无完肤,无他,这次出来他可是吃够了苦头!

  由于这段时间风雪交加,这道路便不怎么好走,他是带着一个衙役和一个记事出来的。眼下天寒地冻的,那清河也是结冰,不能乘船,只好走陆路。他们出县城的时候是在早上,这一路艰苦跋涉到了这里,却已经是快到黄昏了。

  陈典吏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但还是觉得这寒风嗖嗖的往骨子里钻,就别提其他两人了,早就面青唇白,没了人样。

  看到眼前这些军士虽然蛮横,陈典吏心中还是一喜,毕竟是到了地头儿了!此时如果能弄上几碗黄酒暖暖身子,吃些热乎的东西下肚,那可就美呆了。

  虽然这些军士无礼,但是陈典吏并不说话,自己是谁?虽然自己是吏员,但是主管乐亭一县缉捕和监狱的事儿,除了上头有限的几个人,平时都被下人捧惯了的,这心气儿也高了,他还犯不上跟这些军汉较劲儿。他示意跟随拿出腰牌和文书给这些军士检验,自己眼睛却在这这些军士身上却挨个儿扫了一遍。

  说来他也可谓是人过中年,阅历丰富。大明官军的德性他是太清楚了,眼前这些军士却还是让他感到陌生。这些军士都衣着齐整,筋骨结实,在这见鬼的天气下,脸色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身子还有些微微的颤抖,显然在这里驻守了很长时间了,但这些军士个个都是站的笔直,昂首挺胸的,这还是咱大明的官军老爷?

  不一会,那为首的军士已经看完文碟,朝旁边的人点了点头,这才转身面对陈典吏行了军礼,说来这种军礼陈典吏是从来没见到过的,但是觉得很有军人英气。

  陈典吏点点头道:“我们可以往前走了罢?这大冷的天,你们上头还让你们守在这里?这么苛待下属,也不知道体恤?不过看你们的军容,啧啧,应该是哪个大人的家丁罢?应是很得防守大人的重用吧?”

  听到陈典吏如此说,那为首的军士乐了,躬身道:“谢陈先生夸奖,咱于望大人手下无弱兵,家丁?……嘿嘿,嘿嘿……,这里到马头营里还得十里路,这一路不好走,这样吧,帐篷里有些酒水,要不陈先生先在这里暖暖身子再说?”

  啥?还有十里路?陈典吏心里骂娘,不过听到有酒喝,大喜!在这些军士的热情相邀之下就急急进了帐篷。

  “乎”,陈典吏长长吐了口气,在略微温暖的帐篷里坐了半晌,再喝了几杯暖身子的酒水,这身上终于有点暖气,这几乎冻僵的魂儿也活泛起来。虽然陈典吏三人大口喝酒,这些军士却是浅尝就止,不敢多喝,反而多灌了陈典吏几杯。

  陈典吏连连劝酒,那为首的军士却是微笑:“这酒上面发下来,可不是让咱就这么喝的,不过是偶尔解解寒气!喝多了容易误事!”

  同时这军士环首骂着其他士兵道:“都给老子仔细着点!不要趁这个机会就多喝,要是喝多了,给军法官抓住,有你们好受的。”

  虽然这为首的军士满口老子长,老子短的,但这伙兵士明显不怕他,纷纷把眼珠子一瞪,“队正!那群王八蛋人模狗样的,这么大冷的天,还有兴致来查哨?这么冷的天,咱喝两口酒怎么了?怎么了!若他们再敢来呱噪,看老子不……。”

  “一群瘪犊子!”为首的军士笑骂道:“你们现在一个个都嘴硬的紧,等他们真来了,就看你们那乖孙子样的表演了!”

  “陈先生!”为首的军士又对陈典吏道:“眼看这时候也不早了,你们该动身了!这样,我派一个人给你带路,免得你们迷路!如何?”

  “当真求之不得!”陈典吏大喜,满口答应。

  众人出了帐篷后,这伙官军居然在离着帐篷不远的另一个雪堆里牵出一匹马来。陈典吏惊诧,仔细打量之后,却发现这里是一个简陋低矮的马棚,里面还立着几匹马儿。照样,在风雪掩盖之下,人们不留神,还以为这马棚是个小土丘呢。

  “这些官军,隐蔽的真好!”陈典吏心里惊叹:“要是有流寇被这样的官军埋伏,岂不是当场要吃大亏?”

  ······

  又经过了一段长时间的跋涉,在陈典吏呼爹骂娘的功夫中,马头营城墙的影子好歹看到了,众人大喜,纷纷催促屁股下的牲口加快步伐。

  在这行人临近城墙的时候,就显然看到城外不远的地方,有大堆人群聚集。而且这人群不时骚动,夹杂着的还有阵阵欢呼声,一阵强似一阵,好像开了锅一样。陈典吏三人的心顿时都拎了起来,神色紧张:“朝廷最怕的就是聚众闹事,这么多人,别是又碰到什么事情吧?这马头营的防守官平时是怎么管教治下的,放纵百姓聚会可是大错,要是闹出什么事情来······”

  那带路的军士看到陈典吏紧张的样子,笑了:“陈先生不必紧张,那里是在踢足球呢!我这脚下也痒痒了,咱这就过去看看?”

  在这带路的军士带头下,众人驱着马骡就上前,此时远远看去,前面道旁不远处,围着黑压压的人群,怕不有数百上千人之多?这么大冷天,在野外,他们也不怕冻着了?真是奇哉怪也!

  靠近了那喧闹的场地后,陈典吏坐在骡子上也可谓坐得高,看得远。在一个用栅栏围起来的阔大雪地场上,只见身穿黑红两色的两队人员正纵横往来,一个圆球在场地里翻滚着,这些人正高声怒吼着在场中奔跑追逐,互相拼抢之间更是用尽全力。

  “蓬!”“蓬!”不时传来场里人员在全力疾跑中,人员迎面相撞发出的沉闷又令人心悸的相撞声,他们又不时发出狂野的欢呼和嚎叫声,间或其中有人“马失前蹄”,脚步一滑,整个人惯倒在地上,场上冰雪泥水飞溅中,一溜翻滚出去老远!等这人满身泥水的站起来,立即便是破口大骂,在场外人群的助威声中,他又重新跑动起来,再次加入圆球的抢夺,丝毫不见疲态和气馁,反而更加蛮横。

  “这,这,······这就是足球?”陈典吏惊得满脸土色,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但又从心里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一种刺激感,此时他觉察到自己头上的毛发似乎也竖了起来,浑身血液急涌之下,血脉喷张,忍不住开口就要大喊大叫!

  说实在的,只要是个男人看见这等暴力的场面都会热血沸腾,陈典吏三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场里激烈的争夺,不由自主的靠了过去。他们坐在骡上,这回又是靠近了眼前,居高临下,自然看得分外清楚。

  此时这场地里的冰雪大都被踩成了黑乎乎的泥水,只见场中的赛手个个都是体型壮硕,满脸蛮横。他们也不知道在泥水冰雪里打滚了多少次,虽然各自穿着红黑分明的衣服,但大都成了泥人,在满脸乌黑泥水遮挡下,他们只露出一双双如同野兽一般的眸子,眼光只是在场中来回搜寻,只要看见那圆滚滚的圆球滚到哪里,他们便是蜂拥而上。

  其中野蛮冲撞,背后下黑脚,屡屡上演,甚至还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为了夺到那圆球,无所不用其极,犹如一群抢食的饿狼。

  陈典吏看了一会儿,从身边那些观战的人们嘴里知道了,场上这些赛手都是马头营卫所的官兵。再回首看到自己带来的两人那面无人色的样子,显是被狠狠震慑了,这些场上的官兵只是流露在外的那股狠劲就让他们从心底打颤,这哪里是卫所官兵?这是一群亡命之徒,而且还是关在笼子里精力无处发泄的亡命之徒!

  相比之下,前面途中巡检关卡的官兵一开始虽然也是蛮横无礼,但是一对比之下,陈典吏顿时觉得那巡检官兵格外显得的可亲可爱!那才是文明之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