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汉家日月

首页

第189章 风波

  肖先生说的刘景耀已经不在位,那还是今年四月份的事情了。当时辽锦监军高其潜巡查到永平,其作威作福,其侵吞军用物资,其大举索取贿赂,又命令监司以下官员都要对他行军礼,视将官如隶属。

  在所有各地军政大员纷纷俯首帖耳之际,永平兵备刘景耀、关内道杨于国抗拒,接着给皇帝上疏,指责宦官欺侮将士,疏曰:“臣操劳边防,已满三年,本领虽尽,羞耻还有,总监礼节,过于践踏,呼牛唤马,总监说这是制度,不从则有大祸,从之则被千古耻笑。臣可死,不可辱,深知触犯总监,言出祸随,然臣不贪生,不爱钱,出于朝廷的罢免则可,出于总监的指责,则断断不可。”

  当时于望收到这个消息就是大惊,暗暗叫苦。刘景耀对于望来说,一向是官场上最大的靠山。这个刘大人一向风骨强硬,也如他自己所说的一样,不贪生,不爱钱,一向对着于望是大力扶植,也为于望挡下了无数的明枪暗箭。

  刘景耀平时这样一个做派,在官场上可谓是人憎狗嫌,得罪了无数同僚,人皆疾之。现在可好,他自己跳出来高调上疏宦官高其潜的无恶不作,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了,不说高起潜的恼羞成怒,就是朝中大臣也墙倒众人推。

  当时于望就叹息:老刘啊老刘,你的骨头是硬,可是你硬起来后,我可就要软下去了!这个高起潜是这么好惹的么?

  说起高起潜,这个宦官可谓是有天大的狗/屎/运。

  在天启年间宦官专权,监军特差遍布各地,他们鱼肉百姓,作威作福,全国上下深受其害。崇祯皇帝即位后,励精图治,易弊鼎新,其中宦官监军作为弊政之一也曾一度被下令取消。

  但是后来呢,外廷大臣结党营私、遇事推诿的表现令崇祯皇帝大失所望,他不得不再次起用宦官,宦官监军制也随之死灰复燃。

  而崇祯四年的孔有德兵变事件即是高起潜发达的一个契机。该年十一月,时任登州游击的孔有德起兵造反,连陷SD大片土地,京师为之震动。

  大明国朝的地方官军,众所周知,他们的战斗力就是豆腐渣,和乱兵遭遇,每每一触即溃,甚至其中好多官兵为了吃饱饭,纷纷反叛到孔有德的叛军里。

  朝廷在接连派出几员大将,在一年时间里都未能平定叛乱的情况下,崇祯帝大为震怒,谕旨乃调山海关及宁远等地的夷、汉精锐四千八百余人入关,总兵金国奇为帅,下辖靳国臣、祖大弼、祖宽、张韬、吴襄、吴三桂等名将。

  顺便,崇祯帝派出了内侍高起潜监护军饷。这就是高起潜走狗/屎/运的开始。

  常年和关外鞑子作战的关宁铁骑的战斗力岂是盖的?六年,二月,孔有德在官军的雷霆打击下,被迫遁海而逃,叛乱遂被平定。

  高起潜第一次任监军就大获全胜,他的知兵之名,为崇祯皇帝所深信不疑。

  太监,众所周知,不能称为是完整的男人。首先在世俗的眼里,包括太监自己,都认为自己是大不孝。

  汉家孝经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也!这是其一,连带须发都不得损害,何况割掉了自己身体上一个重大零件?

  孝经又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既然那个东西不在了,还哪里来的香火?这在汉家习俗里,死后连进祖坟的资格都没有。

  以至于明清二代,在宫里有秘密设置的“宝贝房”,那里卖的都是刚入宫的太监被阉割下的玩意儿,而那些有权有势的大太监便纷纷掏钱买了下来,以药酒保存之。虽然这东西是别人身上的,但是如果归了自己,那么自己死后,拼凑之下,好歹身体是完整的,那么也就有了一丝进祖坟的可能不是?

  由此,太监们先天就心里带有阴影,其人格是不健全的。还有,在皇宫里,太监们天天伺候人,伺候人就得看人的眉眼高低,主子稍有不如意,非打即骂,甚至小命都丢了,他能不琢磨,能不算计吗?所以时间长了,又身处险地,反正在太监这一行,其生存格外艰辛,又是格外的“研究”权术和阴谋诡计。

  高起潜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用说是其中老手中的老手。

  由于宦官们的荼毒四方,为祸甚害。崇祯八年,崇祯帝又全部撤回各镇的宦官,但唯有高起潜仍旧担任辽锦监军。

  这是因为高起潜以所谓的“知兵之名”得到了崇祯帝的信任和重用。要知道,在这个年头,大明官军想打一场胜仗太难了,督军大臣就是求爷爷告奶奶的,给那些官军老爷下跪,这些朝廷官军还不定给你好脸。

  由此,高起潜与曹化纯,王德化,王承恩等寥寥几个太监并列深受崇祯的器重。如此一个显赫的大太监,刘景耀得罪了他,还能讨得好?

  最后,刘景耀果然如愿,你不是声称:出于朝廷的罢免则可,出于总监的指责,则断断不可?

  崇祯皇帝看罢奏疏,毫不犹豫的,将景耀官降二级使用,没多久,刘景耀更是被高起潜赶回了HN老家,从此致仕。

  至于刘景耀在这场祸事里,居然没有丢掉性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这其中其实也有于望的转圜之功,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他立刻派人送了五千两白银去贿赂高起潜,以图保下刘大人。

  在送银子的多少,其分寸还让于望琢磨了很久。送少了,恐怕那高起潜看不上眼。送多了,又怕高起潜心中起了觊觎,那贪婪发作之下,到时候要到乐亭一游,岂不是自找祸害上门?

  幸好,一直伺候在旁的华驰书看出了主子的烦恼,大献殷勤,给出了个主意,就五千两,不多也不少,刚刚好!

  大明国朝,太监们在各地作威作福,侵吞军饷,索取贿赂,可谓是司空见惯。对于那些锦衣卫的胡作非为,华驰书还敢打个小报告,对于高起潜,就是打死华驰书也不敢稍微动作。

  身为东厂密探的华驰书,不说这东厂本来就是太监领导的,要是他敢把高起潜在永平的滥施淫威的事迹报上去,都不用高起潜自己动手。光是东厂里的一个管事档头伸出一个小指头,想做掉他就犹如捏死一只臭虫般的容易。

  所以,作为崇祯帝,他所听到的,所看到的,都是经过下面的人整理后的情报。作为一国帝王,被下人蒙蔽到如此地步,岂不哀哉?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早已经荣升滦州守备的朱雨泽也是风闻了这次两拨人马要到乐亭征缴税粮的消息。

  朱雨泽虽然作为滦州守备,不过他这个位置是侥幸取得的,他的荣升也不知道遭受了多少人嫉恨,因为各路人马盯上这个位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个朱雨泽何德何能?居然敢抢了这个位置?所以他在作为守备后,日子过的很不开心,苦恼非常,其中不仅有来自上方的制肘,还有在州城的属下武官也是纷纷有自己的后台,办点什么事情都是阴阳怪气,阳奉阴违。

  想想自己早年在乐亭的那一亩三分地,自己的说一不二,简直是恍然如梦。

  说到底,朱雨泽还是自己的心腹人马太少了,没有根基。如今在滦州,肯听他说话的,也只有他一手提拔的孙忠明。

  以至于在滦州这个地方,他深感力不从心,时而破口大骂:“庙小阴风大,水浅王八多!看不起老子,咱走着瞧!”

  而朱雨泽除了孙忠明外,他自认还有一个嫡系心腹,那就是于望。朱雨泽的发家,一贯是由于望一力支撑起来的,于望的历来的表现,给了他极大的脸面。有了于望在下面的有力支持,他在滦州才撑得住。

  自从今年刘大人倒台后,朱雨泽就感觉到不妙。眼下果然的,在乐亭大丰收的消息传出后,马上各路上官们就蠢蠢欲动,一下子出动了两路人马。

  这也是作为滦州卫所的苦处,谁让你头上有两个公爹?

  在守备大人的书房内,朱雨泽召唤了孙忠明在谈论此事。

  看着朱雨泽脸色灰败的样子,孙忠明极为担心,朱雨泽则是摆了摆手,只是道:“忠明,这次两路上官集体跑到乐亭去抢钱粮,此事你怎么看?”

  孙忠明道:“据朝廷去年的邸报,全国各地的正税定额就没有一个县完额交纳过!其中南方340个县上报,税收拖欠达到一半以上。而这340个上县的赋税就占到了我大明财政总税收的三成以上。而且,其中134个县没有缴纳任何税收。”

  “既然如此!”孙忠明阴阴的道:“那么此次,于望兄弟完全有理由拒绝上缴任何钱粮,就让那些红了眼的官员空跑一趟罢!就是···,就是不知道于望能不能顶得住压力?”

  朱雨泽深深叹息一声道:“说的容易,换了你去,你能顶得住?”

  “这···,属下不能!”孙忠明一脸尴尬。

  “本官一直就是奇怪,于望在乐亭大力收编军户,又大力开垦荒地,也造成了北地的轰动,他哪来的如此巨额钱粮?”

  “大人,于望一直是大力贩卖私盐的,这您也是知道的!”

  “不够,那远远不够!就算他的私盐做的再好,在滦州一地,一年挣个十万两也就顶了天了,何况还要打点各路神仙?再说了,于望对他手下兵,那才叫真个好!在咱大明啊,养一营兵一年都要耗费二十万银两,光于望养活他手下的兵,就能耗尽所有私盐收入,况且这么大规模的军户收编?这么大的屯田投入?”

  “莫非,莫非在上次的县城兵变中,于望杀了那么多的乡绅和世袭卫所军官,其中的油水肯定不少吧?”

  “算了!”朱雨泽低叹道:“于望财源的来路,本官也是琢磨不透,想必他有自己的办法。他在乐亭所作所为,不简单哪。他又是收编军户,又是收拢流民,假以时日,尽收军民之心。他这么年轻,后生可畏啊!”

  朱雨泽心里有种深深的挫败感:这才叫做根基!看看于望这官做的,自己混的凄惨?莫非自己真的老了?

  “属下早就听闻消息,在于望兄弟今年的大屯田中,各路官员都是幸灾乐祸,不说不拨下丝毫钱粮襄助,还等着看他的笑话呢。如今他们没等到于望的血本无归,反而大丰收,这下子都红了眼睛,转眼又一窝蜂的去征缴税粮了?找书苑www.zhaoshuyuan.com真是忒不要脸了!”

  朱雨泽冷笑一声:“那又如何?大明这种年景世道,做官要紧的就是不作为!少做少错,多做多错,不做无错!于望如此大的动静,岂不是摆明了和那些上官们不是一路人?既然不是一路人,又为什么不去摘果子?”

  “据本官所知,这次这些去收税的官员还都是探路的,如果于望好拿捏,早有上官们盯着乐亭这个宝地了,说不好他们来个调虎离山,轻飘飘的一张公文下来,让于望调职他处,这于望血汗打拼出来的基业就是他人的了!”

  “哎!···,咱大明这是怎么了?做个好官就这么难?”孙忠明感慨道。

  “忠明,这个世道要做个好官也容易!只要你能每年足额交税粮,又有钱孝敬上官,再傍上一颗大树,如果再加上勇猛敢战,那便是上官们心中的宝贝!”

  “足额交税粮?”孙忠明阴着脸道:“光这点,属下就做不到!要是论打仗,属下倒还有一百多号家丁肯卖命,不过在历次鞑子入侵中,鞑子动不动就是十万大军入关,属下这点人马顶个屁用!”

  “嘿嘿!所以说呢,升官发达,你就不用想了!至于这次于望如何应对···,”朱雨泽沉吟了一会,接着道:“虽然明面上刘大人下台了,不过你没听闻紫禁城司礼监里有大档头都对他颇为赏识吗?”

  “所以···,”朱雨泽冷笑着道:“这次那些去搜刮的上官们是春风得意,还是灰头土脸,可真难说了!”

  “就走着瞧吧!”朱雨泽恶狠狠的骂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