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逐渐地扩大，致密，终于石板路和街道都化作粉尘消散在虚空之中，什么都没有了，我就这么孤独地悬浮着，没有任何的下坠感，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看不到，我成了这个世界之中唯一的发光体，唯一的可见物。
自始至终我的内心都没有出现对于现状一丝一毫的疑问，仿佛眼前的这个场景我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似的，我迷茫地左顾右盼，可是眼中却除了漆黑还是漆黑，如果不是我还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话，我已经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失明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来自我背后的声音如同一支长矛一般贯穿了我的后心。
“为什么阻止我？”
我急匆匆地回过头去。
“为什么阻止我？”那声音重复着。与此同时我也总算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脸，那是个对我而言具有着极其特殊意义的人，曾经的他我无比熟悉，现在的他我又无比陌生，唯一不变的是他的身材，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臃肿，活像一块会走路的猪排似的。
“董大人。”我轻声呼唤。
我甚至都没有去怀疑这个本来已经死了的人为什么会站在我的面前。
“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阻止我？”眼前的这个董卓的脸上已经失去了对于权力的贪欲和对于女色的迷恋，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一副真正的野心家的嘴脸——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这个模样的他居然还拥有一股颇具威慑的气质。
“为了……为了活下去。”我犹豫片刻之后回答了他的问题。
“活下去？”他原本微微低下去的头猛地抬了起来，眼睛直愣愣地逼视着我的眼睛，“好像并没有谁阻止你活下去不是么？两年前在洛阳的那次朝会之后你本可以直接回去跟着你的父亲带兵逼宫，可你选择独自一个人留下来；两年之后你可以留在西凉老老实实地当你的家族继承人，可你却又一次地出现在帝都的漩涡中心。你自己放弃掉了自己每一个活下去的机会，然后把这个责任推到我的头上么？”
“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我补充道，“你的出现带来了太多的灾难，多到难以想象。”
“更多的人活下去？”董卓颇为嘲弄地笑了笑，“在你的眼中，这个世界是怎样的？它原本应该是怎样的？时代已经来到了生灵涂炭的阶段，你却偏要在这样的一个时候去争取生命的价值？”
“我……”
“别急着解释。你先仔细想想，想想看吧，我来到洛阳之前，那座城市是个什么样的景象呢？那个时候并没有你所谓的由我带来的灾难，可是人们在干什么？嗯？争斗，屠杀，喋喋不休，就连一帮六根不全的宦官都在谋划着怎样去操控整个帝国！是我结果了那些蠢人，我带给他们畏惧，让他们威服于我，让他们害怕，让他们颤抖，让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着怎么去加害别人，难道这样不好么？”
我无言以对。
“你阻止了我，是希望这个大汉帝国能够东山再起么？你拯救了那所谓的‘更多的人’，可是你看清了那些人的真实面貌了么？”他迈着沉重阴霾的步伐朝着我不快不慢地走了过来，“你们说，我试过贼，可是你却从来都没有动动脑子想过，如果一个帝国还没有到穷途末路的地步，又怎么会有试图颠覆他的国贼出现呢？如果我是国贼，那么曾经历朝历代的每一位开国之君，又有哪个不是国贼呢！”
“对不起董大人，你提出的问题恕我没有办法回答。”我摇摇头说，“可是这是我的使命，不管我所拯救的人们是什么样的面孔，我都必须拯救他们，我都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地去铲除所有和你一样的人。”
“呵呵……赤心报国，中兴汉室，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倒也的确很适合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他恢复了刚才那个嘲弄的神态，“你违抗了命运，而命运不会一直容忍有人去违抗它，你会受到你难以想象的惩罚。”
“啊，无所谓了，什么惩罚，无非一死而已，对于我这个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的人来说，这也并非一个无法面对的话题。”我故作轻松。
“呵……你不怕死，是因为你并不是那么在意你自己的生命，是因为你在意着远比你的生命更为重要的东西。”董卓摇着头邪魅的笑着，“那么，就让这惩罚从那些你视作生命的东西开始，如何？”
“无耻。”我怒意横生，攥紧了拳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其实我们本就是敌对的，我们不共戴天，我根本就不必要用那种愧疚的语气与你对话。你问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可是我们之间的战争也从不需要理由。是，没错，我给出的理由太冠冕堂皇了，那好，现在我就给你些不冠冕堂皇的——你欺骗了我，你杀了刘辩，王司徒和王鹂一家人也都是因为你那个所谓的什么狗屁玉石同焚的计划而死，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是为了复仇而来！”
“你混账！”董卓突然咆哮着，他向我伸出了手，那手臂居然迅速地伸长，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就直接伸过来，然后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把我举到半空中，我的脑袋一阵晕眩，我努力地想要去掰开那只手上的手指，却发现那些手指坚硬得一如金石，根本不是我的力量所能撼动……一切都是徒劳的。
“你知不知道我距离顶点就只有一步之遥？”他愤怒地质问着，“你知不知道那一步之遥意味着什么？可是你，还有你的那些冥顽不化的朋友们却铁了心地要和我对抗到底！让我君临天下究竟对你们有什么坏处？打倒了我又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们这些愚昧无知的凡人，统统都该死！”
“哈哈……”听着他这些愤怒的咒骂和质问我竟发自内心地高兴起来，“你疯狂了，你失去理智了，对么？不管现在的你是什么东西，曾经的你已经失败了，你无论再怎么样咆哮也不可能再改变这个结果了，而且正因为你无法再改变什么，你才有闲功夫在这里装神弄鬼地吓唬我，对不对！你说啊，对不对！”
“你闭嘴！”那支掐着我的加长的手臂猛力地抬高，又急速下坠……明明身处于一片虚空，可我却感觉自己是被狠狠地拍在了地面上，剧痛令我不住地痉挛，脑海里一片空白。
“有一天，你会为你现在的狂妄而付出代价。”董卓这么说着，另外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撕开了我的衣服，尖锐的指甲划破了我的皮肤，割开了我的胸膛，往里面伸进去，伸进去，伸进去……直到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一把抓住了。
剧痛令我无助地嘶吼着，眼前由漆黑变为一片空白。
……
什么？怎么会！
视野恢复了正常，可是这一次我看到的却已经不是什么虚空，而是闪烁着繁星的清澈夜幕，微风拂动，带着细致入微的花香在我的鼻翼之间轻舞，不远处柔软的柳条展现出曼妙地姿态，脸上有些痒痒的感觉，以及……
以及一张侧脸。
“蓁……”我满眼迷离地呼唤着。
“嗯，我在。”女孩则在第一时间温柔地回应着我。
我好像想起来了。这里是长安城郊的一条河边。在晴朗的夜空之下，微风随性地摆弄着我发梢的形状，我枕在女孩的腿上，她的长发下垂至我的脸颊，那种痒痒的感觉就是来自于她的发梢。我的耳边回荡着潺潺的流水声，鼻子里闻到的除了花香之外，还有弥漫整片草地的清凉。
“董卓……呢？”我问。
她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已经没有什么董卓了，以后也不会再有。”
“是这样么？”我松了口气，“看起来……只是个梦而已。”
“都已经结束了。”蓁抬头仰望夜空，说，“结束真的是一个很复杂的词语，很多时候我们因为美好曾经的一去不返而诅咒命运，但也有很多时候，噩梦也是会离开的啊。”
“是啊，你说得对。”我点点头，轻声说，“可是有的时候我真的会很害怕，会做噩梦，会突然有很奇怪的念头，会怀疑自己在做的是不是正确的事情……没想过吧？其实有时候我也是一个很犹豫很矛盾的人。”
“我也一样。”蓁说，“我时常当机立断地用剑去斩断敌人的咽喉，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东西是剑刃无法斩断的，也有太多的事情不是一剑劈成两半就可以解决的……是啊，这世界太过复杂了，可是我拥有你，你也拥有我，两个人互相拥抱着取暖，总要比一个人独自害怕独自颤抖要好太多了，不是么？”
“啊……真的是太累了。”我淡淡地笑了笑。
“那就睡吧。”
“找书苑 wwｗ.zｈaoshuyuan.cｏm那你呢？”我闭着眼睛，感觉到一双纤细的手在我的脸上轻盈地游走着，很舒服——直到现在我才发觉自己的额头上有那么多的汗液，想来应该是刚才那场噩梦所赐的吧。
“我哄着你睡，看着你睡，一直看着，”蓁说，“直到你睁开眼睛，作为我所熟悉的那个坚强不信命运的男孩站起来，走向明天。”
驰骋第一卷帝都雨夜完
*
帘卷细雨，付一阕别离，楼上依稀和旧曲
是你当时，弦上生金缕，牵我今世几思忆
竹伞微倾，遮半面涟漪，怕听取他年词笔
可知别后，五弦疏云霓，江郎才已为谁尽
岁月不堪书，故人不知处，最是人间留不住
只往事还如，青丝缠梳，无端把韶光负
三千红尘路，寥寥九州土，长安于我意何如
无关青云路，无关诗书，无你处，无江湖
仲夏正半，你留书落款，写别矣，吾乡长安
流音委婉，只湿我罗衫，经年憔悴总相关
岁月不堪书，故人不知处，最是人间留不住
只往事还如，青丝缠梳，无端把韶光负
三千红尘路，寥寥九州土，长安于我意何如
无关青云路，无关诗书，无你处，无江湖
梦也阑珊，梦也清寒，载你归程，偿我悲欢
岁月不堪书，故人不知处，最是人间留不住
三千红尘路，长安故土，最忆处，最难书
无关青云路，无关诗书，无你处，无江湖
——少司命《烟笼长安》
Facebook
Twit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