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骋之帝都雨夜

　　　　第十七章心结

　　 初平三年四月二十二日夜，未央宫漪澜殿，雨。

　　我凝望着窗外的灯火辉煌和落雨纷飞，端着一次次被盛满又放空的酒盏，沉默着，惆怅着，怀念着，百感交集。

　　我感觉到了一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扼腕的事情。

　　原本我把那个女孩交给赵云是希望他能够把她带离长安的，可是事情好像并没有向着我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从刚才董璜说要送我一个礼物时那种玩味的表情之中我就已经隐约的猜出来，那个笨女孩，她又回来了。

　　其实在我的内心深处，她会回来似乎是个没必要存疑的必然事件，因为我的出现改变了她，那个一直都冰冷又悲伤的女孩居然会在洛水河畔对着敌人说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这样的只有我这种呆瓜才可能会相信的蠢话来，这就已经足够证明这件事。不管我是否承认，不论她是否察觉，她都在改变着，朝着我的方向一刻不停地改变着。终于，在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和我几乎一模一样了。一模一样的傻，执拗，倔强，不要命。既然老家伙拦不住我来找她，那赵云也肯定拦不住她来找我，这是必然的，只是在我的心中尚存着那么一丝丝的侥幸，我想也许赵云能够搞的定，也许赵云能够狠一点把她打晕了绑起来等到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再说……就算是赵云搞不定了，在他身边的孙策也应该会有办法的吧？可是事实证明这样的侥幸心理实际上只是一种变相的自欺欺人罢了，别说那天我只是被俘，就算那天我死在她的面前，她也一定会回来替我收尸的。死亡最令人恐惧的地方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寂寞，因为哪怕身边有再多的人去关心你，这些人也即将与你分属不同世界，他们拥抱你，他们为你而啜泣，他们攥紧你逐渐冰凉的手对你说没问题的挺得住的，可这些都改变不了你的视线逐渐昏沉意识逐渐模糊，改变不了你终究还是要独自面对死亡并且独自走完这条路，从你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开始来自那个你曾生活过的世界对你的一切陪伴，安慰，怜悯，思念，都将不复存在，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名为死亡。

　　可如果，就在这个时候，在你即将离去到往另一个世界的时候有一个人出现了，她微笑着亲吻你的脸颊，她在你的耳边轻轻地说别怕不论到哪儿我都陪着你，于是在那个可以隔绝生前一切温存的黑暗之中就出现了一个人，所以你就不再孤独了，不再孤独就不必再惧怕死亡。这不仅是因为有人陪伴，还因为你发现你对这个人是如此的重要，以至于她宁可打破这条生命的鸿沟也要来到你的身边，你会觉得此生无憾，人是一定会面临死亡的，而此生无憾的死亡，即是每个人都无比期待的终焉。

　　很显然她也是这么想的。她本身并不惧怕死亡，因为她已经孤独习惯了，她真正不管看到的是我将面临来自死亡的孤独，所以她会来的，她一定会来的，无论我在心里呐喊多少遍你不要来你不要让我拜拜丢掉一条性命你要活下去……没有用，该来的终究会来。可是，我能因此就在那个晚上放弃掉她么？即是结果是一样的，我能以这样的理由让自己做出那些看似很合理很无懈可击的选择么？

　　当一个傻瓜爱上了另一个傻瓜，上演的故事不论悲喜，必定虐心。而既然我都已经说了此生无憾，那么就不要再与命运做无谓的抗争了。我的一生都在抗争着命运，命运对我这样的家伙也必定是很伤脑筋的吧？可是即便如此它还是为我安排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看来这个叫命运的家伙脾气还算不错。

　　我闭上眼睛，听雨。

　　两年前，洛阳，曾经的帝都，也有过这样的一个雨夜。不同的是那场雨来势汹汹，像是来自上天的裁决，试图去清洗掉人间一切的罪恶，雨幕稀释着我溢出来的血，令我窒息，令我颤抖，我能在那场雨中活下来完全是因为那个冰冷女孩突然爆发出来的炽热体温，那种可以被形容为霸道的体温像一只有力的手，将我即将出窍的灵魂强行地拉了回来，在她的影响之下本来冰冷的暴雨也都变成了飞溅的熔岩，滴在身上只觉得火烫，好几次我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找书苑 www．ｚhaｏshuyｕａn.com可是就那么死掉的话又太对不起那炽热的温度，就是这样的想法让我强撑了下来。还有那个吻，在我的嘴里还满是血渍的时候她的舌尖就强硬地伸了进来，于是残血在口腔之中混合着唾液翻滚，涌动，稀释，化于无形，那是我的第一个吻，却没想到会是那么的五味杂陈，让明明徘徊在生死之间的我，依然那么抑制不住地热血涌动。

　　是的，只要我闭上眼睛，聆听着窗外的雨声，这样的画面就会自己浮现出来，我分明是闭着眼睛的，可那些画面却比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更加清晰。两年以来我一直都在努力寻找着的感觉终于在这一夜回来了。尽管这一夜与那一夜有着诸多的不同，比如地点是未央宫而非洛阳南宫，比如今夜的雨要柔和的太多，再比如今天我没有受到那次的那种几乎致命的创伤。可尽管如此，那样的感觉还是回来了，似乎是为了补偿这段长达两年的隔阂，它回来的轰轰烈烈，把我举起来丢进了一池子烈酒之中一样，让我睁不开眼睛。

　　可我最终还是睁开了眼睛。

　　我从熟悉的窗口看到了雨幕与夜色之下熟悉的灯火辉煌，是的，又是一个帝都雨夜，不同的帝都不同的雨夜，今晚将要发生的故事也必定不同寻常，但无论在怎么不同寻常，结局都是注定的。因为我，故事的男主角，虽然没有上一次那样身受重伤，但也并没有什么区别，我依然被命运宣判了死刑，而这一次的死刑不是靠我自己的意志就能够摆脱的，断头刀已经落下了，我的灵魂引颈待戮。

　　是啊，我不打算反抗了，因为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