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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骋之帝都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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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绝舞(八)

  两个时辰前,司徒府。

  暗金色的流苏点缀着桃红色的长裙,纱织的白色上衣,轻盈如云的长袖,王鹂端坐在梳妆台前,一手握着嫩白色的象牙细梳,一手抚着自己如瀑的长发,把梳子插进头发中缓缓滑行,黑与白紧密交织着,她沉静地与面前铜镜里的自己对望着,镜中的那另一个自己被全身蒙着一层高贵炫目的金色,纸醉金迷。

  她很寂寞。

  那个笨女孩还在的时候还可以陪着她聊一些沉重的话题可是她现在已经不在了,王鹂就只能和自己交流了。她被熟悉的人称之为魔女,所谓魔女就是拥有者多种迥异性格的人,她只需要为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赋予另一个性格就可以和对方交流,或是神情的传递,或是对某一件具体事情的争论,或是其它。其实,作为一个魔女也是件很累人的事情。

  而另外的一件事情,更是令她身心俱疲。

  “小姐,未央宫那边来人通报,说今天可能要晚一点来接您。”门口的侍女恭敬地说。

  “哦。”王鹂说,有点烦躁。

  在不久之前与父亲的一次谈话中她哭过一次,那一次伤心欲绝。

  王鹂是个魔女啊,在她刚刚认识濮阳蓁的时候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的共同点,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除了性别之外就只有一个,她们都从不流泪。濮阳蓁不会流泪是因为那个时候她的心就是一块坚冰,那块冰把她所有的眼泪都严密地封存,只有等到那块坚冰破碎的时候眼泪才变得真正不可抑制,而她还真的等到了一个生命中的无畏破冰者,于是她变得不一样了;而王鹂不会流泪则是因为她是魔女,魔女是不流泪的,因为魔女千变,至情而无情,就像是一个帝王,分明爱着自己统辖之下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子民,可却又是最冷酷决绝的。如果有什么事情能够让魔女掉泪的话,要么是爱,要么是爱上错误的人,要么是被错误的人爱。

  可那是当下唯一的办法。

  王鹂哭完了,收起了愁容,又一次变成了魔女,在恨不的一刀捅死的人面前露出灿烂的笑容,被灌得烂醉,被丢在陌生的床上……魔女大概都是这样的吧,说的儒雅一些是交际花,说的理性一些则是政治与权利斗争的牺牲品。

  因为你无情,你善变,所以你的感情就是不值钱的,是可以被随意转手随意作贱的,所以你的容貌,你的舞姿,乃至于你的身体,就都只是个工具。

  虽然父亲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实质就是如此。否则他为什么不让那个笨女孩去执行这个任务?因为那个女孩的感情有千钧之重,父亲实在是没有勇气把它拿起来。

  人的性格左右了他的命运,这句话真是不假。

   也罢。

  既然是命运的安排,照着做就是了。曾经的那帮笨蛋已经不在身边,于是自己就连反抗命运的勇气都没有了。王鹂现在觉得那个在洛阳时的自己已经变得无比的模糊,难以企及,仿佛就和曾经繁华兴盛的洛阳城一样,被那个叫做董卓的男人一把火给烧掉了。

  所以她选择了妥协,她经历了和当初濮阳蓁一样的事情,而且不止一次,但是她反倒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受到什么心灵创伤。果然,魔女么,挥霍情感的人么,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卑贱了对么……

  象牙细梳离开了哀婉的青丝,她准备好了,从身体到心里。

  可是就在梳子和梳妆台接触的那一刹那,王鹂身后的空气中响起了不一样的声音。虽然稍纵即逝,但是依然被王鹂给听到了。

  她抬起眼你,透过镜子去看看自己的身后发生了什么,她看到了斜后方半敞开着的门,但是下一个瞬间门就被关上了,似乎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掌控着。但是在那扇门闭合之间,王鹂还是瞥到了,有一个人躺在外面,是刚才给她传话的侍女,在完全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被人挟持控制并且失去了意识。

  王鹂什么都没做,只是微微抬了一下嘴角——她知道是谁来了。

  对方就站在自己身后,利用王鹂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她在镜子里向后的视野,但是被挡住的也就只是身形罢了,那股气息王鹂早已再熟悉不过,那种蕴含着无边无际的悲伤,冷傲和一点点倔强的气息,像是寒兰花一样。

  “就知道你会回来的。”王鹂背对着对方说。

  “啊,我也知道你会等我的。”濮阳蓁说。

  “我还知道你为什么会回来。”王鹂说,“我还欠你一个解释对么?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会突然和董卓混到一起,还上了他的床,以及为什么要对你隐瞒这件事情。”

  “这次你猜错了,我不是来找你要这个解释的,我是为了另一件事而来。”

  “哦是么?我听说了,那家伙又救了你一次对么?话说他是召唤兽么?随叫随到,每次都出现的那么及时。”

  “是啊,我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王鹂忽然叹了口气:“知道么要是换做两年前,这种时候我非给你一个耳光不可。”

  “找书苑www.zhaoshuyuan.com现在也可以,我也觉得自己真的是欠。”

  “不,现在不行了。你看看我现在这幅恶心的样子,我没有责备你的资格。”

  “也对,同病相怜。”濮阳蓁苦笑。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两年前你说过的话。那个时候的你悲伤得就像是个看破红尘的出家人,你选择了那样的方式来拒绝,还说什么这是最好的结局……现在后悔了吧?感觉怎么样?”

  “肝肠寸断。”

  “可是有什么卵用呢?”

  “是啊,后悔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也是最活该的一个词了。”

  “所以呢?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做什么?救他出来么?”王鹂站起来,“可是很遗憾这一次我帮不了你,现在连我自己都在任人摆布。”

  “去救他的话,我不允许我之外的任何人去做。”濮阳蓁轻声说。

  王鹂怔了一下:“你……真的要去救他?”

  “不是。”濮阳蓁摇摇头,“现在的这种情况恐怕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他了吧?而且我也没有必要非把他救出来不可不是么?”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感觉你这是要缴械投降然后在私狱里和他见面?”

  “呵……果然,”濮阳蓁傻笑,“最懂我的人除了他之外,就是你了。”

  “我靠……”王鹂抚额,“你这是脑子坏掉了么?董卓明天就要举行受禅仪式了,那家伙的脑袋会被砍下来祭天的啊,你用这样的方式去见他,这跟送人头有什么区别?”

  “又被你说对了,我,”濮阳蓁一字一顿,“就是要去送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