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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仕容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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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六章 用心良苦(中)

  化宇禅师文才好,这点在东禅寺里是公认的。如今,听他这么解释,不少人也得到领悟,惊叹不已。更有人在大声叫好。有些已写成偈语的师弟们,早已将自己的偈语藏到怀里,想伺机贴到南廊上来。如今,跟神秀这副偈语相比,觉得如同山鸡见了美丽的凤凰,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那颗躁动的心平复下来了,再也不敢把自己身藏的偈语拿出来。

  有位小和尚止不住好奇之心,道:“这首偈语没有签上姓名,你们猜一猜,他会是谁人所作的呢?”

  有位粗莽和尚名叫天宏,用手掌拍了拍小和尚光滑得发青的秃顶,道:“当然是寺里有学问的人写的啦,难道你这个又小又蠢的脑瓜会想得出水平这样高的偈语来吗?”

  “这也是,这也是,”小和尚咧开小嘴,天真地笑过之后,反嘲粗莽和尚,“师兄,你别只顾讥笑我,你的个头那么大,叫你挑水扛木你就行,如果叫你写这样的偈语,你写得出来吗?”

  天宏和尚大咧咧地拍了拍胸脯说:“我这个粗人,叫我一个人挑四桶水我敢答应。但叫我写这样的偈语,可比上青天还要难呀!”

  两人的对话,引起了大家的一阵大笑。

  五祖在禅房里听到外边人声鼎沸,随之传来了阵阵喝彩声,感到奇怪:这南廊虽是通道,但因靠近方丈室,平添了些许庄严与神圣,故此,平日很少人到来而显得倍加清静。缘何今天人声如此嘈杂呢?

  五祖打开了方丈室的门,拄着禅杖,迈着蹒跚的步伐走了出来。

  五祖:“各位徒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众门徒见是五祖到来,马上闪让开一条路,让五祖来到面前。

  五祖抬头望去,见粉墙上写有偈语,字体遒劲有力,在草书的龙飞凤舞中,略带有点行书的成份。这偈语虽然没有写上作者的名字,但细细品味这偈语的内容,再细观这些字迹,五祖判断出:“这偈语是神秀所写的,”但他没有将真相戳穿。

  五祖的目光从粉墙上移开,向四周搜寻。平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五祖在众人面前出现,神秀定会及时赶到,并且一定会站在自己身旁。这是作为首徒与上座教授师应尽的责任,也是神秀在众寺僧面前表现自己的绝佳机会。但这一次。神秀并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他到哪里去了呢?难道寺中发生这么轰动的事情,他竟会无动衷?”

  此时的五祖,虽年逾花甲,但仍是锐目如鹰,忽然,他从人从的间隙中发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不错,他正是神秀!此时的神秀神色憔悴,眸睛里失去往日咄咄逼人的光泽,显然是近日殚精竭力,思虑过度所致。加上,今天不像往日一样出头露面,反而躲在不远处的地方闪闪缩缩,不时伸头窥望,显然,他是在观察这里的动向而确定下一步应采取的措施,为自己所做的事情留有后路。

  这一次,神秀的目光与五祖的眼芒相碰时,并不似往常一样勇敢地迎上来,反而畏葸地急忙移开。

  “不错,这偈语肯定是神秀所写!”五祖从神秀惶惑、忧急的反常神态中推测,更证实了自己的看法。

  五祖的分析是鞭辟人里,直指人心的。

  但五祖没有在众人面前把自己心境表达出来,却连声大叫:“好!这是难得的好偈。尽管它没有署名,但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它是出于我东禅寺僧人之手。”

  卢供奉指着偈语,问:“五祖,今天我是将这偈语擦掉,继续开工画画,还是——”

  五祖摆了摆手:“卢供奉,你不用再画那画了。但工钱我照付与你。”

  卢供奉:“为了画这些画我放下手中要活,专程来到你东禅寺,又花费了不少心血呀!”

  五祖带着抱歉的神态对他说,“劳驾你从那么远的地方前来,实在对不起。佛经上说,凡是形状相貌都是虚妄不实的。且留下这首警世偈语,让人们诵读学习,根据这首偈来修,可以避免坠入邪门恶道之中。如此说来,这首偈语可比画幅画的作用更大了。”

  卢供奉听后,没有再作声。

  五祖:“如旦,快拿香烛来。”

  有个贴身服侍五祖的小沙弥应声后,很快就拿来了香烛。

  五祖亲自对着那偈语装上了三炷长香,点燃蜡烛,神色庄重地领头吟诵这偈语来:

  “身是菩提树,

  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

  勿使惹尘埃。”

  众僧人也随着五祖的话音,跟着吟诵起来。

  神秀虽然也混杂在众僧里面跟着吟偈,但他并不是一个懵人,反而觉得今天五祖对这偈如此快就表态,举动又过于隆重,有悖常理。他眼前似乎弥漫着层层的迷雾。

  当天夜晚,五祖派人悄悄地传神秀到他的禅房里来。

  神秀一边走着,那颗心似有十五个吊桶在七上八落,穿过南廊时,涔涔冷汗,从额角直泻眼睑,再流落下巴。他来到五祖的方丈室前,用袍袖使劲地抹去脸颊上的汗水。

  刚推开五祖方丈室的门,那双本已颤巍巍的脚再也支持不住,仆地往前倒下,他顺势趴在地面,施礼道:“师父有礼。”

  夜晚时分,四周静谧。

  五祖坐在蒲团上,早已听到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在自己的方丈室前戛然而止,如今见到进房来的神秀脸上憋得通红,袍袖又湿了一大片,知是刚刚抹过大汗,不禁在心底暗叹,良久,才开腔道:“神秀徒儿,你起来吧。”

  要是往常,神秀定然会马上站立起来,眉飞色舞地侃侃而谈,但这一回,他深知事关重大,加上双脚还在发软,故此,仍匍匐于地面,内心的激动使他的身躯在微微地颤栗:“弟子聆听师训,理应跪于地面。”

  五祖没有马上启齿,只是望着匐伏在地面的这个大弟子,此时此刻,确实是于心不忍呀!五祖知道神秀误会了自己意思,以为今晚招他独自到来私嘱,是将衣钵传授与他。说实话,五祖是深知神秀对于禅宗无比的信奉崇敬,倾毕生之精力,参悟修禅,勤学苦练,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平日,对师祖,又是尊敬有加。从个人感情上,五祖极其不愿意将这个谜底揭穿,这会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但是,五祖更加明白,自己作为当今的禅林领袖,要独具慧眼,挑选英才,以续佛心灯,传授衣钵,绍隆祖业,这事关禅宗的千秋大业,并非私人感情可以替代的。

  五祖小声道:“你还是起来,为师慢慢地与你谈吧。”

  神秀双手支撑着地面,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垂手而立。

  五祖示意神秀在他的左边坐了下来,缓声地问:“神秀,南廊墙壁上的那首偈语是你写的吗?”

  “这……这……”神秀不可置否,谦谦地说,“弟子愚钝,请师父钦加点化。”

  五祖手捋白髯:“你这偈语文采飞扬,比喻贴切。如果是前往京城应试,定可才压千人,昂首挺胸进入前三甲,即使是在金銮殿对着圣上面试,也是无懈可击。”

  神秀听到五祖的夸赞,心中高悬的大石蓦地放了下来,代之一阵惊喜:“多谢师祖的褒奖。”

  五祖继续说:“这偈语的内涵颇深,一滴水珠可见阳光,这偈语反映出你对修禅的领悟已到了一个相当高的境界。”

  神秀仍然是那么的谦虚:“历代师祖都是教导我们要勤力禅定修习嘛。”

  五祖将白髯抛往肩膀处,拖长了声调:“但是——”

  神秀的心一阵的紧抽:“但是什么呢?”

  五祖一言中的:“但你的偈语尚未从佛的本性上洞悉禅机。”神秀头脑轰鸣,耳畔呜呜作响,冷汗又蓦然涌出:“弟子愚迷,谨望师祖开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