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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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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大伙

  黄三约白杨散步后的第二天,画家打了白杨电话,问道:“好久没在一起侃大山了,晚上有空没?有的话大伙聚聚。”

  白杨说:“不来了,你们吃。”

  画家说:“本来就是专门为你设宴,你不来,饭就吃不成了。”

  白杨说:“没心情,我在影响了氛围。”

  画家说:“咋会。白杨啥人,多伟大的人物,咋能被儿女情长击垮。”

  白杨说:“我要不来,保不准你说出啥来。行,我来,菜我买。”

  画家说:“菜我买好了,喊着晓露来就行。”

  白杨问道:“这又是为嘛?”

  画家说:“在玉平文化圈子里,你是离婚后迅速找到女朋友的,而且这么年轻漂亮有才气。你是老当益壮当之无愧的典型,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唯一代表,喊着晓露来,鼓舞下士气,振奋下人心。”

  白杨说:“打住,咱家晓露害羞。嘎!”

  画家所说的大伙,通常是四个人,玩泥巴的黄三,费草纸的白杨,提画笔的画家,做彩雕的雷达。

  四人当中,年纪最大的是黄三,最先发达的却是雷达,脾气最好的是画家,名气最大的是白杨。

  早在七八年前,雷达村子里的房子就已经是小洋房,而后,雷达又在玉平市最中心的城市花园买了一套四室两厅。

  七八年前喝酒的时候,黄三就说:“我是白大,混到奔四的年纪了,钱没有,媳妇没有,房子没有,啥都没有。”

  当时的白杨才二十七,全国各大报刊发表文章三十多万字,在玉平市年轻一代中,算是风流人物。边喝酒的白杨边吟诗:“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有个儿子还要咋滴?”

  而画家,一直过着飘忽不定的生活,换个模特换场恋爱,直到遇到了现在小他九岁的妻子青青姑娘。心才算定了下来。

  下了班的白杨赴宴前,先去了超市,买了套碗具当礼物。

  白杨到的时候黄三和雷达还没到。画家和青青姑娘正在厨房里滋啦滋啦地煎炸烹炒。

  见白杨提着碗具进屋,画家说道:“来就来呗,偏这么多礼节。”

  白杨说:“买给干女儿的,你妒忌个啥。”

  进厨房的白杨看看灶台,有黄焖鸡丁、红烧猪蹄、西湖醋鱼、猪皮素煮、杂菜……。拿了一片猪耳朵放嘴里的白杨边吃边说:“七八个人,偏要弄桌满汉全席,吃得完吗?”

  画家说:“最近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再不趁你的东风荤腥下,非得渴出病来。对了,你那女朋友呢?”

  白杨说:“没来,有事。”

  画家问:“咋的,喊不出来?”

  白杨说:“真有事,来不了。她让我代她吃。”说完就又抓了一片猪耳朵放嘴里,说道:“这片是她的。”

  其实画家打电话给白杨后,白杨就微信了晓露,说了吃饭的事。可晓露说:“不去了,你们难得在一起喝酒,我一个女孩子家家,扎在你们堆里不合适。”

  白杨说:“太合适了。画家那人你不知道,煮鸽子吃都在半夜的,这次肯下血本请吃,为的就是看看你。”

  晓露说:“我又不是摆件。再说了,我跟你啥关系。聚会的又都是你跟你前妻的朋友。”

  白杨说:“咱俩不是男女朋友吗?”

  晓露说:“我又没说要做你女朋友。只是小师妹而已,你咋孔雀了。”

  白杨说:“好嘛。那我去。”

  晓露说:“去了少喝点酒。对了,昨晚柴家山我看见你了。”

  白杨说:“你咋眼尖了。”

  晓露说:“见你迎面走来,刚想着如何跟我妈介绍,没曾想你们纵身一闪,跳树丛里。”

  白杨说:“你说了暂时不给你母亲知道的,我是奉命行事。”

  晓露说:“我夸你呢。蛮机灵的,应该是熟能生巧吧?”

  白杨说:“咋听着这话不像是夸奖。我不熟的,完全是原材料,生得很,还没发酵过。”

  晓露说:“看你那一跳,没个十回八回是练就不出来的。万一丛林里有个茅坑,又刚好跳进去,那发酵得就完全了。”

  白杨说:“是我不对,应该迎上去喊声伯母的。”

  晓露说:“都还没准备好,不见面是对的。只是担心你,怕你慌不择路的摔伤了。暂时不见我妈我说过,但真要没办法,见了我会跟你一起受着。”

  白杨又问:“晚上的饭局真不去?”

  晓露说:“不去。”

  晓露不去,白杨只好去了。

  白杨刚到画家家里一会儿,雷达也来了。

  雷达做的彩雕主要是给寺庙穿衣戴帽。中国的庙宇,历来从不缺乏善男信女,更何况求财忏悔的人久盛不衰。寺庙香火旺盛,做独门生意的雷达狠狠赚了几笔。

  近年以来,会彩雕的人多了起来,加之宗教信仰选择多元化,雷达生意难做,十天倒有八天闲在家里。

  闲下来的雷达电话里约了白杨几次,说大伙聚聚。

  雷达约白杨的时候,刚好白杨带着洋洋在出租屋里艰难度日。那段时间,除了陈曦和晓露,白杨谁能不想见。

  进门的雷达见白杨已到,忙掏烟散,边散烟边说:“你可是好久不见了。约你几次都约不出来,见你一面,比挂专家号还难。”

  白杨说:“你当老板自然不知道我们小工的苦,市场销量不好,公司领导劈头盖脸臭骂一顿不说,奖金啥的都没有。也是没办法,早就想见你们了。”

  雷达说:“我今年也是不好做。天天闲着。”

  说话间,画家在厨房里喊道:“作家,打下三爷的电话。”

  白杨刚要拨号码。黄三领着他家小黄,推开了门。

  人员齐刷,饭局就能准点。

  洋洋、小黄、画家的闺女、雷达的公子四人做了小桌。

  白杨、雷达、黄三、画家、青青姑娘及雷达媳妇六人坐了大桌。

  小桌喝果汁,大桌有酒水。

  白杨指着红烧猪蹄说道:“猪身上有四宝,厚厚的嘴唇尾巴翘,扇风的耳朵扬蹄的脚。”

  黄三说:“整首诗下酒。”

  白杨说:“苏东坡云:净洗铛,少着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画家说:“不要苏东坡的,要白杨的。”

  白杨说:“今天你开场子,我不能抢了头庄的,还是你来。”

  画家说:“十多年的规矩了,开场都是你先的,别客气。”

  雷达说:“就是,大家都等着。”

  见大家都不动筷,白杨卷卷袖子说道:“白杨诗云:要抓营养骨头汤,蒜苗小炒回锅香,蚂蚁上树最下饭,红烧猪蹄麻辣鱼。画家小屋满桌菜,一干人等在等待。再不吹哨口水掉,饿得肠胃使劲跳。”

  白杨的顺口溜才出口,大伙都笑了。瞬间筷子翻飞,酒杯碰撞。

  饭局开吃后,老黄就问白杨:“你那女朋友呢?”

  雷达听画家说过白杨离婚的事,但一直没问,黄三这么一说,大伙就停了筷子,齐刷刷地望着白杨。

  白杨眯了一口酒,说道:“忙。”

  雷达就问白杨:“听说你离婚了,真的假的?”

  白杨说:“和平解放了。”

  雷达问:“为嘛呢?”

  白杨说:“咋说呢。一言难尽,不说也罢。按照专业术语,叫感情破裂。说通俗一点,无法继续共同生活。”

  画家忙举杯,说道:“喝酒,喝酒。现在的作家生活那叫一个潇洒,找了个二十四岁的小姑娘。细皮嫩肉都是次的,最主要,人家会弹琴。”

  青青补充道:“人家还是个艺术家哩。”

  黄三说:“以后你俩好玩了,一个弹琴,一个作诗,羡慕嫉妒恨啊。”

  黄三这么一说,白杨就掏出手机,点击了晓露弹琴时他录的视屏。视屏里的晓露十指白皙细腻、灵动飘逸,十指下的琴音如渔火,似繁星,不染红尘,不携凡水。

  雷达说:“咋只录了双手?人长啥样都不知道。”

  黄三说:“人我见过,个子高,皮肤白,眼睛大,牙齿齐。走路豪迈,说话温柔。看上去大家闺秀般,端庄、大气不说,全身散发着一种纯天然的气息,好似山上的一草,又似海中的一鱼。”

  画家笑了,说道:“咋感觉像介绍你媳妇似的,这羡慕嫉妒恨得有多大啊。”

  雷达就冲着黄三说道:“你要快点了,都离了三年多了。”

  黄三就掏出手机,调出一张女人的相片说道:“最近我倒是谈了一个,人也看得上我。就是没信心。”

  黄三手机上的女子长得很漂亮,性感妩媚睁一双大眼睛看着看手机的人。

  画家边吃猪蹄边说:“漂亮呢嘛,该不是网络上下载的吧?”

  黄三故意说道:“哪能,货真价实。人我见过了,应该不是填充物,卸了妆估计也是雀斑多。”

  白杨说:“别谦虚,人不错的。也就三爷这等人才,再加上三爷这等才气,才能拿得下来。换做我,才出场就被人家XP掉了。”

  画家问:“咋认识的?”

  黄三说:“微信聊天认识的,聊了个把月,吃过两顿饭。”

  画家说:“怕不靠谱,那女的啥情况,哪里人氏?”

  黄三说:“三十三岁,SC人,结婚后老公虐待她,天天被打,跑出来了。”

  画家说:“感情还没离婚。”

  黄三说:“当初他跟她老公就没结婚,所以不存在离婚。也没有孩子。”

  白杨说:“川妹子倒不错的,听人说,川妹子人勤劳能干,对待感情专一。只要男的对得起川妹子,川妹子一般都是从一而终,全心全意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手机里这女人情况特殊。虽然没孩子,但毕竟是被打出来的。以后会不会有后遗症。要慎重啊。”

  雷达看了看照片,扁着张嘴说:“不像川妹子,川妹子眼神虽也流光溢彩,但干净。这女子太媚了。不过媚点好,三爷好这口。”

  雷达这么一说,大伙就笑了。

  趁着大伙兴致高涨,为黄三斟酒的雷达问道:“睡了没?”

  黄三笑笑,说道:“不敢睡。年轻时候,见到女人就想睡,过到现在这把年纪。怕了。山下的女人是老虎,一个个都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咬人。”

  雷达摇头晃脑地问白杨:“三爷这话,可信不?”

  白杨说:“可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又不可信,就他那精力充沛的样子,有点悬。”

  画家说:“我觉得可信,是人总得好一样,不好酒、不好赌、不好游山玩水,总得好一样吧。更何况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如今这世道,男的离异有钱,女的单身有貌。不存在对谁负责,又都是过来人。”

  雷达说:“我觉得不可信,三爷这几年挣了点钱,花钱娱乐场所找点乐子可能会,谈到婚姻,肯定谨慎。毕竟被前两任坑苦了。”

  青青姑娘举了杯,说道:“你们男人在一起,就知道睡不睡的。菜都凉了,吃不吃?”

  白杨边嚼花生边说:“男人就这德行,还是画家好,性子好,对老婆更好。对了,画家最近生意如何?”

  画家说:“画室生意还行,招了3个班。每年下来固定有五六万。最近揽了点活计,帮补着过活。”

  白杨问:“啥活计?”

  画家说:“帮学校、食馆的墙面画彩绘。”

  白杨说:“这个工作不复杂,大面积的好画。价钱合适不?”

  画家说:“还行,一个工程点十多天就能完成,纯纯的有一万多。”

  白杨说:“那不错了,一年下来,二十多万钱你是能挣的。”

  画家说:“要有活计才行。像这两个月,接连做了三个点,找了四万多。”

  白杨说:“第一步走出来,往后就能跑了。看着你们一个个日进斗金,春风拂面的,我就觉得自己拖了祖国的后腿。”

  黄三说:“你的小说还写着不?就你那文笔,贾平凹似的。有嚼头。”

  白杨说:“最近写了部小说,总觉了下我的前半生。感觉自己蛮传奇的,半辈子碰到的事太过于丰富,别人都够活两世的了。”

  画家说:“那你赚了。小说叫啥名?”

  白杨说:“《白叶楼》。”

  画家问:“啥意思。”

  白杨说:“我和吴雨的接头暗号。”

  画家说:“不好,不够大气。我觉得小说名改成《白楼梦》好。按照中国的惯例,三百年才出个文学大家,曹雪芹写《红楼梦》的时候你还小,现在过了三百年,也没个像样的人物出来,该你出场了。”

  白杨冲画家笑道:“你这话别让玉平文学圈子那些老头听见,不然非得找我拼命。前不久我写篇随笔傲气了两声,差点被他们放藏獒咬。做人要低调,做人要低调。”

  黄三说:“低调个毛线。昂着头,挺着胸,生活越给咱难堪,咱越要敢闯敢冲,头破血流无所谓,摔倒了当酒醉。”

  画家说:“摔倒了不能当酒醉,屁股上的灰还是要拍拍的。”

  雷达问:“对了,以前你写的《师警官的情人》蛮好看的,可惜你只写了二十章。那部小说写好没?写好了拿来我瞅瞅。”

  白杨说:“那部小说被我往后压了。先写《白叶楼》。最近感触良多,人生七味,世间五苦都被我过了个遍。满脑子都是恍恍惚惚的人影。得发泄,不然会疯掉的。”

  黄三说:“对,写小说。我是没你的水平,写不出来。要不然我的人生也够传奇的。大山深处走出来的山娃子,上门被撵,娶妻被骗,离婚都跟大伙儿借钱。要不是这两年包揽了点工程,完全比小强都不如。”

  白杨说:“你已经挺过来了。而且实现了人生价值。先不说钱的事,就说那些雕塑,塑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而且一一享受世人的香火。别人都是挣点凡尘俗世的碎银子,你不同,是替仙家干活,挣的钱都是天上来的。就你现在这个状态,天天跟仙家打交道,将来混得最差都是个土地爷。”

  青青说:“嘚瑟了,励志了。三爷找的女子模特一般,看着就大样。作家找的晓露超凡脱俗,花骨朵似的。你俩少显摆了,看他们一个个咽口水的样子。再显摆,他们都想跃跃一试了。”

  喝了一口酒的白杨说:“晓露人不错的,但太年轻了。”

  雷达说:“年轻点还不好,难不成你要找个老的。”

  雷达媳妇说:“就是,年轻点,水色在。最起码看着舒服点。”

  白杨说:“嫂子有所不知,年轻人,发展空间大。像我这样的半老头,人生一眼就看到了边,晓露不同,葱花水嫩的年龄,万一将来进步太大,我跟不上,再惹点事出来,我怕我的小心脏承受不了。”

  青青说:“前怕狼,后怕虎,成不了事。人家姑娘都不嫌你老,你倒嫌人家小了。”

  白杨说:“我是要找一个共度一生的人,得慎重啊!”

  画家说:“那只有你继续努力了,永远走在她的前面,永远等着她。用过来人的温度和体贴把她包围住。真正让她不受外敌入侵,不受外界干扰。不过这样的夫妻不多,而且这样子很累。还是要靠她个人修为来缓解社会压力才行,不然还得出乱子。”

  白杨说:“晓露其实也自带免疫系统的,抗压能力还行,而且人聪明,心里明镜似的。刚才的顾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怕将来好不成害了她。”

  青青说:“作家的世界咱不懂,咋想那么多。爱情要大胆,不管不顾的。”

  白杨说:“不能够的,特别是到了我们这个年纪,特别是经历过婚姻的阵痛。爱情,不再是光着脚丫的背影,不再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而是一蓬着霜的山花,一叶染风的扁舟。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率性不起来了。”

  黄三接过话题说道:“是啊,婚姻其实跟喝水一样。热的喝了烫,冷的喝了凉,半生不熟的喝了闹肚肠。有的人喝生水没事,有的人喝热水不烫。怪水,有点无理取闹的嫌疑,怪肚子,又理不直气不壮。水没问题,肚子也没问题,是水和肚子的融合有问题。其实白杨的想法我能够理解,人到中年,比不得年轻时候。年轻人喝水仰着脖子就往里灌,中年人不同,喝起水来,小口小口的下咽,尽管口小,但端水的杯子稳当,水溅不出来,不似年轻人,喝口水,胸口都能湿一大片。”

  酒,虽然没有喝到三更,但月已高悬,繁星满天。

  回家的白杨走路一摇一摆的,感觉前面的路上好大一只怪兽,寒光闪闪地亮着双眼睛。

  白杨问洋洋:“那是啥子东西?神抖抖的站在那里,冲尿还是蹲马步?”说完的白杨也对着一棵树掏出把尿来。

  跟在白杨身后的洋洋紧张地问道:“那里有东西?”

  拉住洋洋的白杨感受到了洋洋小手的紧张,白杨大声说道:“不怕,你爸爸钟馗转世,鬼来杀鬼,人来打人。不怕。”

  走到岔路口的白杨抬头看了看,发现那双眼睛原来是红绿灯。可能时间太晚的缘故,没有变红也没有变绿,而是一直黄着,一闪一闪的。

  白杨笑了,说道:“爸爸喝多了,不是怪兽,是红绿灯。”

  洋洋说道:“喝不得就少喝点,还带个娃娃,不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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