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的出现,既非偶然,也非必然。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无论是前世未了的缘还是今生必还的债。既然出现了,就得去面对。
晓露不讨厌白杨,甚至还相当喜欢。既然为他失了眠,就索性再为他练下琴。这么想的晓露就整理好了半壶纱的琴谱。没日没夜的练习。
跟白杨看完《BJ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后的第二天。晓露恰好休息。好几个同事约晓露去逛街都被晓露回绝了。
同事们问晓露:“咋的,找到相好的了。”
晓露说:“找个啥子哟,这辈子是嫁不出去了。荒废了好久,要练琴。”
同事们就说:“抱着个琴那能有抱男人来劲。走,去逛街,保不准就能碰到让你心动的男人。”
晓露说:“不去了。你们玩,尽兴点。”
一个人在家练琴练了一天,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感觉累了的晓露刚打开微信,就见了白杨的信息。白杨问道:“忙啥子哟?”
晓露回道:“练琴哩。”
白杨问:“练了一天吧!累不累?”
晓露说:“今天休息,刚好练琴。有点累,不过当成兴趣爱好,就舒坦了。”
白杨说:“人能找到乐子,总归不是件坏事。何况这乐子又高雅。女人因琴而增色,琴因女人而生香。说实话,挺崇拜你的,我五音不全,但懂得欣赏。像你这样干净的人儿弹出来的曲子,随便那曲,听着就让人心旷神怡,妙不可言。”
晓露问:“别吹捧了,不好好上班,就知道哄女孩子开心。”
白杨说:“今天下午没上班。请假?”
晓露问:“咋了?”
白杨说:“开笔会。文联组织的笔会。一个个口若悬河,一个个舌吐金莲,就是少了笔下生花这个环节。”
晓露问:“酸成这样,该不是轮不着发言,各种羡慕嫉妒恨吧?”
白杨答道:“有点。知我者,晓露也。”
晓露说:“那就好好听人家交流,三人行必有我师。实在听不下去,就找本书看看。”
白杨说:“英雄所见略同,正在读诗。”
晓露说:“读啥诗,发来看看,刚好我练琴累了。”
白杨就发了一首诗歌过去:
《车过黄河》
列车正经过黄河
我正在厕所小便
我深知这不该
我应该坐在窗前
或站在车门旁边
左手叉腰
右手做眉檐
眺望像个伟人
至少像个诗人
想点河上的事情
或历史的陈账
那时人们都在眺望
我在厕所里
时间很长
现在这时间属于我
我等了一天一夜
只一泡尿功夫
黄河已经流远
晓露说:“诗人真好玩,上厕所都上得这么悠扬。”
白杨说:“是啊,占了茅坑不说,还拿了稿酬。大半个中国都在议论这泡尿。文联开笔会也在议论,茶水都没这泡尿黄。”
晓露笑了,说道:“你咋这么贫。酸成这样。”
白杨说:“我不酸。诗人酸,挤不到好位置,就挤茅坑,而且大模大样,无人争抢。尿完了,身体舒服,诗发了,口袋漂亮。”
晓露说:“你这解读也倒蛮有新意的。”
白杨说:“其实诗歌不错,做真实的自己,尿急了就撒。出发点也好,看不到黄河,看看茅坑。正所谓东方不亮西方亮。别小看茅坑,一泡尿憋死英雄汉。”
晓露说:“嘛意思,咋感觉吴雨是黄河,我是茅坑,你倒成英雄了。”
白杨说:“那能?吴雨是万里挑一,你是前世今生,我是老牛。”
晓露说:“搭不上调嘛?咋成老牛了?”
白杨说:“吃嫩草呗。”
晓露说:“怕难吃得着,草园子有人守着。开越野车的都好几个。排量大得很。”
白杨说:“熬油费火的,你是环保人士,喜欢小清新。脖子上栓条狗项链,金疙瘩再粗,也是招跳蚤的货。是这个理不?”
晓露就笑了,说道:“一大把年纪了,跟人家小年轻抢姑娘,忒不厚道。还让年轻人活不活?”
白杨说:“尿急了就撒,喜欢了就爱。做真实的自己。”
晓露说:“可毕竟是茅坑啊!”
白杨说:“谁说的,削他。这么美好的事情,咋能逞口舌之快。”
晓露说:“谁知道,白说白讲的。”
白杨说:“就是,白说白讲的。肯定更年期,别管他。大人不记小人过。”
晓露问:“晚上有时间没?”
白杨说:“有的。咋了?”
晓露说:“最近几天我练了半壶纱,晚上你可以来听听,看看是否可以解解闷。”
白杨说:“你咋好成这样?把我感动得不要不要的。那晚我就随口说说,你就练了,难为你了。”
晓露说:“不是为你,别自恋好不好。我也喜欢这曲子,感觉蛮不错的。”
白杨说:“你骗骗我也是好的嘛。干嘛这么直接。都成渴死的沙了,还不给渡命的水。”
晓露说:“好嘛,专门为你练的。行了不?”
白杨说:“这就对了,晚上几点?我来。”
晓露问:“晚饭有着落处没?”
白杨说:“没呢?流动人口,四海为家。”
晓露说:“接了洋洋来我这里吃,我做饭。”
白杨说:“那多不好,听琴就够为难你的了。”
晓露说:“不碍事,今天我休息,刚好练厨艺。没人敢试吃,我弹琴给你听,你帮我消灭实验垃圾。算了还了人情,咱俩两清。”
白杨说:“感情我是垃圾桶啊!”
晓露说:“茅坑里放垃圾桶,倒是蛮般配的。”
开完笔会,文联的同志通知,去满香楼吃自助餐。白杨请了假,接了洋洋就去了晓露家。
进门的洋洋喊了晓露一声:“晓露阿姨。”
晓露用手指挑了下发鬓,瞅了白杨一眼,说道:“都说了叫姐姐。我这么年轻!”
白杨说:“洋洋先做作业,我去帮大侄女做饭。”
厨房里,晓露问:“咋成你大侄女了,啥时认的亲?”
白杨说:“进门时认的。你当洋洋姐姐,我不喊你大侄女,喊你妹,且不乱了辈分。”
晓露说:“好嘛,叔。你出去坐一会儿,侄女马上就弄好端出来了。”
白杨说:“还是我来吧。”
晓露说:“不用的,你动手我厨艺练不出来,以后嫁不出去,你负责啊。”
白杨说:“只要你点个头,立马打包带走,眉毛都不眨一下。”
晓露说:“男人的话,三分真,七分假。吴雨这样的老江湖都着了别人的道,何况我一个黄毛丫头。去陪洋洋,叔。”
白杨皱皱眉,说道:“提她干嘛?”
晓露说:“咋的,刺到你了。早知道你放不下,回去吧,为了孩子。你看洋洋,小小年纪,东家一顿,西家一晚的。你不心疼,我都疼了。”
白杨说:“我咋不心疼了。”
晓露说:“其实你是心疼自己。真心疼孩子你就应该隐忍。不过话好说,事难做,这事放谁头上都大方不起来,所以也不怪你。你虽然没有做到心疼孩子百分百,但尽了最大的努力。不能让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抗起来,那样你会崩溃的。只是苦了孩子。”
白杨说:“你不像二十四岁的人嘛,咋看问题这么透彻。”
晓露说:“当局者迷,你是被事闹晕了。”
饭菜上桌,晓露问洋洋:“尝尝,好吃不?”
洋洋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说:“饱了。”
见洋洋这样,晓露心里有点难受。
白杨说:“孩子挑食,最近出这事,情绪不好。你做的菜蛮好吃的。”说完的白杨大筷大筷的把菜塞嘴里。
白杨的吃相突然让晓露想起了一句话来:“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大口大口地吃自己做的饭菜,那是多大的幸福啊。”这么想的晓露又想:“他会是那个男人吗?”
转眼间,白杨就把桌上的菜吃得一干二净。
晓露说:“难为你了。”
白杨说:“咋难为了,多大的恩赐。你是上天派来渡我的。”
刚把碗筷收拾干净,洋洋就做好了作业。
整理书包的洋洋问白杨:“可以下楼去玩会儿吗?”
白杨说:“可以,但要注意小区里的车子,别跑远。”
待洋洋下了楼,晓露问白杨:“是出去走走还是听琴?”
白杨说:“听琴吧,也不知为啥,自从来了你这里后,就喜欢上了你的琴声。着魔一般。”
晓露说:“别这么说,我会骄傲的。”
白杨说:“真的。你是当局者迷。你的琴声,有抽丝剥茧般的愁绪,也有大刀阔斧般的豪迈,有小桥流水的静谧,也有山花遍野的浪漫。叮叮咚咚的琴声里,长长短短、曲曲折折、沟沟岔岔、起起伏伏、进进退退、磕磕绊绊、孤孤单单、攘攘熙熙,到最后,就成了一滴带烟的雨,一纸传情的笺,一江数帆的水,一盏载雪的渔火,一叶入梦的归舟。”
晓露哗的一声笑了出来,问道:“咋说的神奇了,比女子十二乐坊如何?”
白杨说:“她们人多。”
晓露说:“你呀。这张嘴,祸害了多少人。”说完就收了笑,走到琴桌旁,在琴的右侧坐下。两腿于筝架下自然分开,一前一后。上身端正,手臂松弛,曲肘置手于筝弦上,腕部放松,十指自然展开,头部略微俯视。随着双眉一舒,粉面一摇,高山流水就从晓露的十指下荡漾开来。
琴声里的白杨整个身子都嵌在沙发里,随着一曲曲悲欢离合,白杨默默地把过去的岁月用线穿好,而后放在脑海中的丛林。一处深不见光,密不透风的丛林。除了不见光和不透风,丛林里还有块千斤巨石,刚好把那段岁月尘封。
每次听琴,白杨都会流泪。而且流泪的方式很特别,悄无声息。
白天的白杨很乐观,到了夜晚,特别是听琴的时候,一叶风,左脚才进屋,右脚就湿了,屋子里才立稳身子,脚下就是一片浩瀚汪洋。
每次流泪,白杨都会觉得难为情。白杨对凝视他的晓露说:“不应该的,流泪的应是女人。角色弄错了。伤了你的琴声。”
晓露说:“不伤,咋伤了。今晚的曲子刚好缺乏点柔性的东西,你的眼泪一泛滥,等于救了她的场。其实男人也是人,流泪是一种宣泄,没啥不好意思的。泪流干了,还要再流几滴血,这伤才好得了。”
白杨自言自语道:“还要流血?”
晓露说:“是啊,流血。要腾空一潭水,积多久就要泄多久。水泄光了还得把潭里的淤泥去除去尽。不然换汤不换药,味还是那个味。折磨死人。所以啊,这血,还得流。流了血就通透。通透了,再暴晒几天,再灌入新鲜的水。就又天蓝蓝,海青青,前面一潭春江水,水里两朵棉花云。”
白杨问:“血咋流?”
晓露说:“快了,你最近流泪的频率越来越慢,而且流泪的时间越来越短。泪尽血现。”
白杨说:“你咋说的邪乎了。让你整天面对我这样一个泪人儿,觉得挺对不住的。”
晓露说:“没啥对不住的,其实挺羡慕你。我十多年没流泪了。一个人能够全心全意地爱一人,一个人能让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应是世间最幸福的事了。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你流泪,流了这么久,天天流,说明你是全新全意的爱着对方,而且对方肯定全心全意的让你爱过。这其中的许多美好,是我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我羡慕你,也羡慕吴雨。如此深情地爱过。”
白杨说:“爱过又如何,她还不是把心给了别人。”
晓露说:“她现在知道错了,前几天一天几个电话的打给你。无非是你原谅不原谅她的问题。”
白杨说:“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是回不到从前了。中间横着这么多事,又横着这么多人。”
晓露说:“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嫂子的三观变了,曾经的环境变了,你们的爱情肯定得变。再回去吃凉米线,绝对吃不出曾经的味道了。”
白杨笑着说:“是啊。保不准吃出股草料味,天然生态。”
晓露说:“看来你自愈能力挺强的,刚才还流泪满面,转眼就笑面如花。咋跟我们医院里的病人似的。阴晴不定,反复无常。”
白杨说:“万一以后我疯了,去你们医院住院,能给留个好床位吗?要靠窗的。”
晓露说:“行啊,弄一间可以养宠物的给你,还自带空调。”
白杨问:“你们医院还有这待遇?”
晓露说:“有,有间没窗户玻璃的。夏天蚊子飞出飞进,多好的宠物。冬天寒风吹来吹去,比空调来劲。”
白杨说:“你咋贫了。”
晓露感叹道:“没办法,跟着孔子学做人,跟着巫婆跳大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