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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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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送饭

  陈曦不经常做饭,经常做饭的是白杨。

  煮米的陈曦想起紫塔山上的那碗面,不知不觉,就把米煮烂了。

  想起紫塔山,陈曦就觉得白杨这人讨厌得让人喜欢。

  当时的陈曦已经和白杨通过相亲认识。每天你来我往,微信不断。同事写材料觉得下不了笔,专门来请教白杨。白杨头都没抬,说道:“每天六七百条微信,工作量大成这样,别说下笔,下针头都成问题。改天说。”

  白杨的工作量大,陈曦的又何曾小。每天水都忙不得喝,抬着个手机,中午没到就得充电,时刻带着充电宝,乍一看,得做多大的生意才能忙成这样。

  相思之饥总是需要见面来解渴。都说大浪淘沙,每天六七百条的微信里,最贴近生活气息的就是白杨的这句:“晚上想吃啥,我做。”

  当时刚好双休,街上闲逛的陈曦回了句:“吃面。”

  白杨说:“行,一个小时后紫塔山见。”

  陈曦觉得这事悬,随口说说而已,对方怕不会当真,这么想的陈曦觉得有必要求证下,就发了微信,说道:“真煮啊?”

  微信发出去半天,没有回音。

  此时的白杨已经出了门,家里只有姜、蒜、韭菜,没有葱。好在小区门口有家蔬菜超市。说行的白杨放下手机就出了门。

  跑到超市,买了葱,回家,烧水,洗刷,然后再从冰箱里拿出冻肉。打开陈年老酱,系上厨裙的白杨觉得生活气息浓郁,全身干劲十足。

  以往双休,白杨下厨把早餐弄好,有时米线,有时面条,摆餐桌上。起床的吴雨见了就说:“太早了,吃不进去。”吃也是随便几口,应付了事。

  起初,坐在餐桌旁的除了白杨还有洋洋,再后来,洋洋也跟着吴雨去楼下的早点铺里吃早点。白杨就一个人把头插在碗里,稀里哗啦,连扫三碗。打着饱嗝,摸着肚子的白杨对着餐桌后面墙壁上的画说:“确实做得不好,吾当继续努力。”

  煮面条,本来是要熬排骨汤的,由于时间仓促,只能灌之以白开水。哼着小曲的白杨边下面边炒杂酱,蒜泥、鲜肉合着酱发出来的香味让白杨的胃极度收缩,好久没有这种饥肠辘辘的感觉了。

  下面的时候,白杨微信了陈曦,让她二十分钟后到紫塔山停车场等他。

  挑面、上料,再把碗放入提篮。一切准备就绪的白杨就下了楼。

  紫塔山停车场,陈曦已等在那里。

  下车后的陈曦冲白杨笑了笑说:“你还真煮啊?”

  白杨说:“咱一不欺天,二不欺地,三不欺骗儿童妇女。”

  陈曦只有捂着嘴笑的份。两人在紫塔山寻了一处石桌,白杨从提篮里拿出面,摆好,然后把开水往里浇灌,再用筷子搅拌,面的香就传出了四里远。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散步的人络绎不绝,都好奇的把头朝这边看来。其中一个男子跟白杨熟,老远就招呼道:“咋紫塔山啥时有买熟食的了?”

  白杨应道:“一对失散多年的老夫妻合伙开的流动餐饮,蹬辆三轮车,摆摊才几天。刚走。”

  熟人走后,陈曦问:“就你能贫,这么好的生意,那对老夫妻忙着回去干啥?”

  白杨说:“还能干啥,多年不见,小别胜新婚,洞房去了呗。”

  两人坐的地方刚好有棵木棉,一阵风过,木棉花一片一片地往下落,瞬间就把草地铺成了红纱。

  白杨说:“最爱看你吃东西了,牙口细,小嘴小嘴的,吃得特斯文。”

  陈曦说:“快吃你的,你再这样看我,我不吃了。”

  白杨说:“爱吃不吃,人美,树密,花俏,我舍不得轻易下筷。”

  陈曦说:“既然这么美,取了名字呗,也显示下你大作家的水平。”

  白杨抬起头,环视四周一圈,然后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憋了半分钟,说道:“就叫惹红尘吧。”

  想着惹红尘的陈曦被欣雨一声尖叫拉回了厨房。

  “妈呀,我咋说一大股糊味,再煮,成浆糊了。”

  煮米的陈曦慌忙关了天然气,把米汤沥干,铺上饭帕,放开小火,擦了擦头上的汗珠。

  饭是蒸着了,可菜呢?

  白杨爱吃麻婆豆腐,这陈曦是知道的。

  可翻遍全家,除了几个鸡蛋,剩下的就是洋芋了。砂锅里早晨炖的排骨倒还有,就是没蔬菜。

  想想白杨见菜的情景,陈曦都能想象得出来,这斯肯定说:“咋荤成这样?”

  陈曦想好了,白杨真要这样问,她肯定说:“你不是三个月没碰女人了,解解馋。”

  鸡蛋下锅,火大的缘故,瞬间就黄黑,煎第二个鸡蛋的时候,陈曦尽量小心,才下锅就连忙翻转,好嘛,蛋黄都还像琼浆似的包鸡蛋心里。

  站在一旁的欣雨鼓励陈曦:“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手法的熟练程度非一般人可比,小李飞刀也不过如此。老妈,你厉害了。”

  陈曦瞅了欣雨一眼,说道:“一边凉快去,作业做完了没。”

  欣雨说:“早做完了。”

  炒洋芋得有葱花,家里干净得像个新生的娃。就着锅里的油,陈曦做了油炸洋芋。一番忙碌,终于有了两菜一汤了。镜子面前收拾脸蛋的陈曦心想:“这斯饿到现在不冤啊,老娘都快三年没下厨了。最多煮碗面条煮锅汤,如今倒好,手都被油烫了。”

  蓝天文体公园,陈曦来的时候,雨已经小了很多。按照白杨说的位置,陈曦寻眼望去,一辆银灰色的车就停在那里,前排亮着灯。把车开到旁边的陈曦定睛一看,没错,是这斯。正亮着车厢灯,眉头紧锁地敲打键盘。

  陈曦还是第一次看白杨写作,那专注的样子蛮传神的。

  本想多看会儿,欣雨却打开车门提着饭盒跳了过去。陈曦只好下车。

  低头写作的白杨冷不丁见个东西从窗口伸了进来,吓了一跳。等看清是饭盒,再一转头见陈曦打开了副驾的门,心里就特别暖。口里说道:“咋还下厨了,说好一起去烧烤摊吃宵夜的。”

  陈曦说:“家里刚好有点剩菜,又没养猪,你随便对付下。”

  白杨说:“啥猪这么口细,你虐待动物啊。”

  陈曦说:“吃不吃,不吃,我提回去喂狗。狗倒有。”

  白杨说:“那不是害它吗,狗真要把这饭吃了,那我还不得把他宰了打牙祭。”

  打开饭盒的白杨眼睛有点酸,怕陈曦看见,忙把头扭向窗外。强压了半分钟,才缓过头来,大口大口地吃。

  陈曦说:“慢点,饭盒底层有汤。”

  白杨哦了一声,端着汤就往脖子里倒,没想到饭盒保温效果好,烫得他大口大口的喘。

  陈曦心疼地笑着说:“恶鬼也没这吃相。”边说边抽了张餐纸递了过去。

  白杨一边吃一边说:“排骨你做的?看不出来嘛。完全是大厨的水准。”

  陈曦说:“买的。”

  白杨说:“我就说,就你那双洗衣服就过敏的手,咋做得出来。”

  陈曦哼了一声,说道:“今早娃要吃面,我专门熬的汤。”

  听了这话的白杨把剔净的骨头又吸了吸,说:“爱的滋味啊!”

  见白杨吃得蛮香,陈曦就问:“写啥呢?这么专注。”

  白杨说:“写我的前半生。小说名叫《白叶楼》,其中有你。”

  陈曦说:“哟哟哟,就前半生了,三十多事多岁的人,长长的日子长长的天。”

  风卷残云般把饭菜打扫干净的白杨侧着身子呆呆地看着陈曦。

  陈曦觉得难为情,收拾了饭盒说:“要走了,明天欣雨还得上课。”

  白杨本想拉住陈曦的手挽留下,但欣雨在,只好点点头,说道:“路上小心。”

  站在雨中的白杨,斜靠在车屁股后面,目送陈曦的车子走远。

  陈曦走后,白杨没再继续写小说。一个人坐在车上,看满天的星星,忆两个月前驾校里吴雨吃饭的场景。

  婚变前两个月,一直抵制学车的吴雨突然对白杨说:“我想学车了,不然以后买张宝马都没人开。”

  当时的白杨已经从吴雨的微信上知晓了吴雨跟贾玉的事。吴雨这么一说,白杨心想:“也是好事,不然我走了后她咋办。”这么想的白杨就说:“好事,我全力支持。”

  帮吴雨交了报名费,经过一个星期的准备,考了科目一的吴雨被安排到了训练场训练。

  吴雨对机械不敏感,第一天下来,被教练批得体无完肤。回家后意志消沉。

  白杨说:“女人学车,较之男人,总是慢半拍的,但学会以后,摸起方向盘来,跟哪吒脚踏烽火轮似的。大街小巷,窜起来,战马一般,如入无人之境。”

  吴雨说:“也不是,我太笨了。有的女学员学得也很快。”

  白杨说:“你别看别人学车快,感觉一天就能出师似的。俗话说得好,基础不牢,地动山摇。真正学得扎实的,开车开得好的,学车都慢。”

  吴雨泡了脚,又恢复了斗志,说道:“走,去院子里,用咱家的车练练。”

  白杨说:“就是,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

  小区院子里,白杨坐上副驾,手放在手刹上。吴雨两只手握着方向盘,脚踏油门,发动机响成一片。

  白杨说:“没挂档。”

  吴雨低头一看,说道:“忘了。”

  白杨说:“养成个习惯,开车别低头看,用手感应就行。车在路上,人在途中,出事分分钟。”

  吴雨说:“知道了,知道了。”

  挂了档,由于离合放得快了些,车子耸了两耸,熄火了。

  吴雨骂道:“啥破车?”

  白杨说:“离合放快了。离合跟油门要一上一下,相互配合,跷跷板似的。”

  吴雨说:“以后买自动档的。”

  白杨说:“你们的教练车是桑塔纳,也是手动档的。总得把考试这关先过了再说。再说了,会开手动档,自动档就简单多了。只会自动档,开不来手动档的。”

  在小区院子里窝了半天,车子终于不熄火了。白杨说:“看见没,你多天资聪慧。我以前学发动车子都学了整整两天。好嘛,你一晚就学会了。而且能够自己挂档,自己前行。不错了。”

  吴雨说:“教练乱教些,整得我心灰意冷的。”

  白杨说:“明天开始我请几天假,陪你去练。”

  吴雨说:“会影响你工作的。”

  白杨说:“不碍事,又不是当省长,没日理万机的命。”

  第二天,白杨跟单位请了假,陪同吴雨来到驾校训练场。

  见老公陪同吴雨来,吴雨的师兄妹们都打趣道:“就你这架势,考不过考官都要酌情处理的。”

  吴雨说:“滚蛋,需要考官酌情处理吗?老公出马,一个顶俩。”

  众人哄笑。

  训练场上,白杨带了香烟去,男学员和教练一坐下来白杨就忙着散烟。散完烟的白杨就跑训练场上看吴雨训练。

  咋形容呢,烈日当空、骄阳似火、苍头白日、炎阳炙人,总之,晒贼的天气,撩人的无风。见白杨汗流浃背的,树荫下的学员就觉得脚下千斤重,走也走不动。

  教练说:“还不去练,别到时候考场上拉稀。”

  学员们就说:“就这场景,多温馨,多感人。你别破坏了意境。我们你还不知道,抹方向盘就跟抹自己的脸似的,稳稳的。”

  一天下来,吴雨不但能独自行驶,还过了S线,学会了上坡起步。

  回到家的吴雨躺在沙发上说道:“太累了。”

  白杨说:“那就休息。明天不能这样练了。其他学员会有意见的。按照规定的时间来,晚上开自家的车子去。”

  第二天,白杨单位有事就没去陪练。下班的时候,白杨去食堂打了饭菜就去了训练场。一大堆人坐在树荫下,师兄师妹们就夸吴雨老公好。吴雨的脸就杨得老高。但白杨却从吴雨扬得老高的脸上看出吴雨的心事重重来。白杨心想:“想贾玉了。等你车学出来的时候,我就不会再让你纠结了。再送你一程吧。”

  由于白杨没来的缘故,吴雨第二天没练几圈教练就收了工。吴雨闷闷不乐的。

  白杨知道吴雨的性格,做事用力,力求最好,不想给人看不起。这么想的白杨就说道:“吃得消不?吃了晚饭,咱们去训练场,用自家的车练。”

  吴雨说:“行。”

  吃了晚饭,两人就去了驾校。刚进训练场,守门的师傅就冲了过来,说道:“除了教练车,其余车辆禁止在训练场训练。”

  白杨忙散烟,拉着师傅去到场地边,说道:“我有十三年的驾龄了,安全没问题。您看,女人家学得慢,考不过,都哭了几次了。天天在家里跟我吵。”白杨指了指脸说道:“看见没,今晚左脸挨了一巴掌,为了家庭幸福,您老睁只眼闭只眼。撞到啥我赔就是。也是积德行善的事。”

  听白杨说得这么可怜,守门的师傅说:“你咋可怜了,那小心点,我去开场上的灯。”

  白杨说:“谢谢您老了,真是活菩萨啊!”

  等白杨上了车,吴雨问道:“摆平了?”

  白杨说:“摆平了。老人家孤单,媳妇不在家,陪他唠了两句嗑,心气就顺了。”

  白杨陪练跟教练不同,教练是以骂为主,嗓门又大。白杨刚好相反,大拇指翘得老高。吴雨越练越起劲,车也开得越来越好。

  站在训练场上的白杨就享受起玉平的夜晚来。

  玉平的夜晚,风不燥不凉,恰到好处的挠人。特别是三月的樱花怒放了满城。偌大的训练场上,吴雨开车,白杨指引。场边的树叶哗哗哗地相互交心谈心。练累了的吴雨就下了车,抱着白杨说道:“辛苦你了。”

  白杨说:“咋辛苦了,多好的风景。”

  吴雨说:“其实跟你在一起蛮幸福的。”

  白杨就说:“纳兰容若有首词: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近来怕说当年事,结遍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吴雨说:“写得真好。”

  白杨说:“今晚的我合了一首:玉水涛涛松月明,笑我多情。辜负樱柳,独行独吟独看卿。近来怕写三两字,忆吾半生。花浓夜淡,琴里声归梦里寻。”

  吴雨说:“咋感觉凄凉了。”

  白杨说:“凄美。其实纳兰容若挺有个性,喜欢结交布衣。”

  吴雨说:“我再练下,你继续赏花赏月赏秋香。”

  白杨呵呵地笑了起来,浓郁的夜色把白杨的泪衣腿去,空留一眸水做的灯。

  陪练了三天,到了双休。

  把吴雨送到驾校的白杨说:“终于到了双休,你累成这样,吃快餐没营养,今早我做饭。你先练着,一会我送饭来。”

  见白杨提着大包小包的菜回来,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孙天瑜问道:“咋就回来了?”

  白杨说:“今天双休,我来做饭。”

  孙天瑜说:“你累了一个星期都,我来做。”

  白杨说:“你都累一辈子了,还是我来。”

  白杨把茴香洗净,排骨炖好,又挑了两个西红柿,切了一盘藕,炒了碟小油菜,剁了盘洋芋泥。

  孙天瑜说:“咋做这么多菜?”

  白杨说:“都是吴雨爱吃的。最近苦了她。”

  饭菜做好的时候,白杨让孙天瑜和洋洋先吃。然后用盒子拎着饭菜去了训练场。

  白杨到训练场的时候,刚好学员们打来盒饭,一伙人正吃着。白杨和吴雨凑了上去把饭菜打开,让大伙尝尝。

  女学员们就瞅着吴雨说:“啥待遇这是?”然后对着白杨说:“哥,你还有兄弟不?”

  白杨说:“我是垫底的,现在父母年纪也大了,要不然我去做工作,再生两个给你们用用。”

  一大群年轻人笑得头上的树叶都卷到树梢顶。

  吃完饭的吴雨和白杨坐在凉棚的凳子上。吴雨说:“说了不用送饭的,我吃快餐就行。”

  白杨说:“你车学得这么好,总得奖励下。外面的菜味精重,洗得又不干净。”

  功夫不负有心人,吴雨以一百分的成绩通过了场考。

  公园里看星星的白杨叹了口气,还有十天就路考了。本想着等吴雨拿到驾照再走的,谁又料到,这最后一笔终究还是没能画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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