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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滩一九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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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长枪党

  白虎堂下南门香会大胜三六香会的消息,短短一天时间就传遍了上海滩。

  我这个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底层帮众,竟然也因此战一战成名。作为文斗的拔香者,整个闸北区都知道了青帮白虎堂下南门香会有个阿恒。而且这个阿恒跟青帮大佬阿桂姐有着或深或浅的关系。

  拔香头,让我从丙等帮众升为乙等帮众。可离插香头——自立门户成为一个香会的香主,我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这条漫长的路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总之,我自认为不会是明年。

  师傅他这个二把刀算命先生,竟然还是一口咬定,我明年就能插香头。这老家伙啊,我十几斤芙蓉糕还是塞不住他那信口开河的嘴。

  南门香会在鸿宾楼大宴三天,庆祝几天前楼下那场殴斗的胜利。

  而我,自然成为了酒宴的主角。

  我和陶香主、黄副署长、艺林赌场老板李大发共坐一桌。席间觥筹交错是少不了的,还好我小有几分酒量,不然非醉死在酒桌上。

  喝高了的陶香主搂着我的肩膀:“我的小兄弟啊,你可真是前途无量!年纪轻轻就为香会立下大功,又得了阿桂姐的赏识。。。。。。跟着我好好混吧!我保你五年之内从帮众变成门徒!”

  旁边的李大发也是个有酒胆没酒量的家伙,他此时已经烂醉如泥,一双醉眼半眯着说:“哪能五年。三六香会的李天虎,从帮众变成香主,才用了两年时间!咱杜兄弟,怎么也得比他强!”

  陶香主啐了李大发一口:“啊喝呸!李天虎那个王八蛋!他爬那么快,无非是因为昧了良心,欺师灭祖!你没听阿桂姐那天说么?三六香会前任香主的死有蹊跷。。。。。”

  黄副署长这人向来滴酒不沾。在一群醉汉中间显得格外清醒:“陶香主啊,你这话可就出圈了。咱不知道底细的事,还是不说为好。”

  陶香主瞪了黄副署长一眼:“你个老棺材!不喝酒还那么多话!”

  我端起酒杯打起了圆场:“香主,来来来,晚辈再敬你一杯!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一个人突然出现在酒宴上。他径直走到黄副署长跟前,耳语几句。

  我认出,那个人是警署二楼的一个便衣。

  黄副署长听完那人的话,脸色一变。

  “老黄,你看你,啥事儿把你吓得脸都白了?”陶香主嘲笑黄副署长。

  黄副署长摇了摇头:“唉,祸事来了!”

  “啥祸事?什么事是咱青帮南门香会在闸北区摆不平的?”李大发说。

  “听说过长枪党么?”黄副署长说。

  “没听说过。那是个什么鸟东西?”陶香主问。

  黄副署长夹了口菜,说道:“两年以前,浙军一个营兵变,卢永祥卢护军使带兵弹压,几天时间便大获全胜。虽说是胜了,却逃了首恶!起事兵变的那个营长,队伍被打散了,干脆带着剩下的十几个手下落了草!”

  李大发接话道:“落了草,那不就成了土匪么?”

  “不是土匪,而是兵匪!这伙人,先是在浙东一代游荡,抢劫过路客商。后来这伙人想明白了,反正都是抢劫,干嘛不上中国最有钱的地方抢?”黄副署长说。

  “中国?最有钱的地方?那是哪儿?”陶香主醉眼迷离的问。

  “最有钱的地方那自然是咱们上海滩。”我说。

  “不错!这伙人不同于普通的抢匪。他们枪法精道,且兵变落败时,裹挟了不少好枪械!这十几个人,每人一杆汉阳造长枪不说,领头的还有一杆刘易斯机关枪!法租界周生生金铺的劫案,公共租界大通银行的劫案,都是这伙人做下的!因为每次抢劫,这伙人都长枪短炮的武装齐备,所以被称为‘长枪党’。”黄副署长一一道来。

  黄副署长又说:“一个月之前,沪通海运的老板被绑票,也是这伙人干的!咱们青帮的弟兄收了风,探得了他们藏身的地方,通知了法租界巡捕房。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了?”李大发问。

  “法租界巡捕房派了一百多巡捕,其中有六十多号带枪的法国巡捕去缉拿他们。结果被打死了六七个人!这六七个人里,有四个法国巡捕!我的天啊,杀了洋人,这事儿还了得?更何况是一下杀了四个洋人!唉。。。。。。”黄副署长说。

  “他就是杀四百个洋人,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陶香主说。

  “咳!这伙人杀了洋人就杀了,偏偏逃到了咱们闸北区躲了起来!躲在闸北区就躲在闸北区吧,偏偏又漏了行踪,法租界巡捕房的人,已经知道了他们藏在闸北区!上头命令我们闸北警署,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伙人缉拿归案!法租界巡捕房虽然管不到闸北来,可咱们的掌舵老头子黄金庸,当着法租界巡捕房的督察长,还当着淞沪护军使衙门的警察总监!他老人家定下了期限,半个月之内拿不到人,闸北警署自署长以下巡官以上全部撤职查办!”黄副署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就拿人呗!这有啥!咱们南门香会有一千多弟兄,要是你们警署的人不够,我可以借给你人马嘛!”陶香主说。

  “说的轻巧!那可是长枪党!个个都是当兵吃粮的出身,找书苑www.zhaoshuyuan.com枪法精道还都是亡命徒!领头的还有一杆刘易斯机关枪!整个闸北警署,带枪的便衣、探佐、探长一共就那么十几个人,还都是短枪,哪是人家的对手?”黄副署长惆怅道。

  黄副署长的担忧是对的。其实警署和长枪党,相差最大的不是枪械,不是枪法,而是心态!

  长枪党的人,被抓肯定就是个死。一旦跟我们警署的人遭遇,肯定会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和我们血战到底。亡命徒,亡命徒,不怕亡命的不法之徒是最可怕的。警署这边呢,便衣们舒服惯了,又都拖家带口的,自然是能躲则躲,能逃则逃。

  “哈,大不了你这官不做了就是!”陶香主说。

  黄副署长说:“你也别说轻巧话。我估计明天咱青帮上面的令就下来了!肯定让咱们帮里在闸北的堂口弟兄全力协助警署抓这伙人!别忘了,咱们青帮的掌舵老头子黄金庸还是法租界巡捕房的督察长呢!”

  听黄副署长说完,我心里泛起了涟漪。风险和收益往往是并存的。假如我能抓住这伙人,岂不是在黑白两道都立下了大功?

  算了,我一定是喝醉了。非分之想不可有。那可是拼死亡命的长枪党!安安逸逸的在闸北慢慢混,以现在的趋势,熬上二十年怎么也能当上香主。

  人啊,分两种。一种是生于忧患的,一种是生于安乐的。这两种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想死于安乐!

  我是个普通人,也想死于安乐,才不会去冒什么险。

  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这道理,我师傅曹半瞎跟我说了不下一百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