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道往事

　　见此情景，舞龙队领头管事的偷偷地找到我，向我求饶：“大侄子，你看这场面，我们舞龙队再也撑不下了，还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吧。”

　　这种事情，都是乡亲，既然领头管事的来服输说事，我也就拉着还要继续下场去表演的四师兄那儿子。等舞龙队的锣鼓声远去，我家里这名声，因此而更加响亮起来。试问当今村子里，能这样盘着这条龙的又有几户呢？终究舞龙队是做好了准备的，一家一户，很难和广聚把师高手的舞龙队相媲美。

　　闹闹热热的春节即将过去，父母亲一直没看到我要打火车票返校的意思。正月十七就要开学，正月十四，父亲拿了叠钱给我，说：

　　“崽，这是你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和往返的车费。你不是说正月十七就要开学吗？陆家那儿子在桂省读大学，人家早走了，你现在车票都没打，来得及吗？”

　　陆家是村子里不多的外姓之一，他儿子在梅山一中读书，考上了桂省民族学院，一个不入流的普通本科，但在乡间，也是一件值得炫耀之事。要不是我这个梅山五中的邻居考上了滇省大学这样的老牌重点本科，人家老陆家的尾巴能翘上天。当年读书的时候，我选择读梅山五中，是受过他们家嘲讽的。

　　看来再不去县城做买车票的样子，父母这里不好交代。于是我在县城里闲逛了一遍，然后回家告诉父母亲，明天晚上十一点多的火车，过完元宵节就走。

　　只是元宵节那天一早，离我家两三公里外的义学堂，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断瓦残垣的义学堂内，连续两晚传出阵阵幽怨似哭泣的声音，周边的几户人家，开始时并没有在意，可是久了，就上了心。其中有胆大了男人，约齐了打着手电顺着那声音到义学堂残存的那一堵墙里一看，声音却嘎然停止。等他们走远一点，那如哭似泣的声音又响起来。这下子，即使是几个精壮的男人，也吓破了胆，急急慌慌地跑回家中，蒙上被子，再也不敢出门。

　　连续两晚，那如泣如诉的声音萦绕在义学堂的周边，弄得周边的那些农户人人毛骨悚然。正月十五这一天，也不管这是个传统节日，几个人跑到我家中，看到我还没有去上学，喜出望外，着急巴脑地拉着我讲述这个事情，并恳请我去帮忙看看，或者是做个法事，有鬼驱鬼，无鬼安魂。

　　义学堂我是了解的，这其实是这个大家族的一个骄傲。当年祖宗们为了子孙后代读书的问题，由一些富裕之户捐资，建起了这所传统的学塾，并且义学堂还有一百多亩水田，作为办学的经费来源，只要是大家族的子弟，都可以免费到这里学习，这也是明清两朝，大家族中了十四个进士，近百个举人、秀才的根源所在。只是到了新社会之后，义学堂主体被拆，拆下的材料运到村里就近建了一所小学。没有被拆的两边厢房，还住了同族中一些没有房子的人家。

　　几十年下来，义学堂作为风水之地，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邪异之事，因为这里积攒了三百多年的儒家浩然正气，一般的阴魂鬼物，是不可能靠边的。而住在周边的这些同族农户们，子孙也多发达，读书出来的颇多。近来发生这种被描述得有板有眼的怪事，确实是不同寻常。

　　在去义学堂之前，我心里一直在想，这一切，是不是与义学堂被废弃之后，那后面的一片靠山成了坟山有关呢？当年建义学堂的时候，祖宗们就瞧准了这块离村子几里地的风水宝地，义学堂被拆除大部分之后，大家族的人见这里风水很好，就将后面的靠山当成了坟山，这几十年来新起了不少坟墓。

　　既然同族的人来请了，我就必须要给这个面子。做不做法事的先不说，我跟着他们就出发去义学堂，先看看那里周边的形势。

　　由于离家里有差不多三公里，义学堂我去得不多，但对这里的风水之势，我有个大概地了解。当年老祖宗选择这里作为家族的学塾之地，恐怕也是找了风水大家勘察过的最佳选择：

　　义学堂之后的来龙，起于状如烈火的禾枪岭，经起伏跌断，重起金星父母山，而两边护持之山脉，亦连绵而来，成青龙逶迤，白虎俯顺之势，青龙延伸至前方四五百米的地方，成一字峨眉案遮拦，内有一小溪从山间潺潺流出，左水倒右，在内明堂回潴成一水塘，找书苑 wwｗ.zhaoshuｙuan.com清澈平静，在义学堂前恰似一面明镜。内明堂中，有几十亩水田，由于有山中流出的溪流浇灌，是不可多得的高产田，而这在风水之中，又称之为“仓板水”，风水有言：“仓板者，田源之特朝也，亦同御街水，以其田丘坪坦分级如御街耳。主贵，有赀财，富冠一方。”

　　据老人们讲，义学堂后面原本是一片风水林，几人合抱粗的樟树有几十棵，都是当时建义学堂时栽种的，几百年下来，除了自然死亡的外，同族之人绝对没有谁敢去砍伐。只是新社会之后，义学堂败落，这里离家族聚居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住在里面的几户同族之人，就有了偷伐之举，此风一开，周边异姓的人家，都经不住这上好木材的诱惑，也偷偷地砍伐。再加上不断的埋葬新坟，不时有砍伐之举，义学堂后现在只余下一片片坟墓和杂草。也就是说：当年朗朗读书之地，现在成了荒草坟场。

　　跟着来请我的人走，在他们看来，已经是运到了最快的脚力，可我却觉得太慢了。但又不好催他们，只好尽量慢下步伐跟着他们，也好，听听他们讲讲晚上那声音的详情。

　　据他们讲，晚上那如泣如诉的声音，听不出是男声女声或者其他动物的声音，很缥缈，但有规律地会出现一下尖利的啸声。前面的声音都还好，只是那尖利的啸声，就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即使熟睡的人，在这一声尖利的啸声响起之后，必定会惊醒，再也无法睡着。

　　我斜觑了一下身边的几位族人，发现他们眼睛都戴着黑眼圈，知道他们的说法，绝对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