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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道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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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小道士”的福利

  初三的学业还是很紧张的,我还要额外背诵这些经文和咒语,在祖宅里,我再也没有和卜和伟玩闹过,我彻底静下心来,很有感觉地成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小道士”。

  “小道士”的外号在我读书的学校已经广为人知了,因为我读书的课余时间,不时去参加师父或者二师父邓仲林主持的道场法事,还经常穿着师兄们的道袍去客串帮衬一下,我这讨人喜欢的举动博得了一众老少师兄的喜欢。

  特别是大师兄,年纪大了,由于要养家糊口,在那排斥封建迷信的二十几年里,基本上从事的主要是农业劳动,修持道法的功夫并不到家,晚上连续作法事,连两位70多岁的师父那精神劲头都比不上。现在有我经常替换他,他的活计减轻了,对我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师弟就更加喜爱了。

  我读初三的时候,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农村里不像现在以及当年宣传的那样已经脱贫致富了。像我家这种孩子多的家庭,我们到了十四五岁这种半大小子饿死老子的年龄,单纯靠吃点白米饭还解决不了肚子闹革命的问题,需要多方打点野食。

  我们班上的学生,除了镇街上的和我这样住得离学校近的学生外,其他同学都要寄宿在学校。随着年龄的增长,同学们的胆子也越来越大,加上一大群十四五岁的男孩睡在学校宿舍的大通铺上,无法无天,什么事情都能闹出来,比如在墙头凿个小洞洞,偷窥一下隔壁的女生们,再比如在床上大排全班美女、美男座次,最后排名榜上美女第一成了别人心中的女神、或自己名落孙山的同学就互相怨恨、不欢而睡……

  最后我们那校长实在没法子,干脆自己搬到学生宿舍的二层住下来,想彻底压住这些毛猴头孙大圣,但如来佛祖的五指山终究也有缝隙,同学们还是不时闹出点动静来。

  我真的成了小道士后,望着那些住校的同学们脸黄肌瘦的样子,我就想,现在我经常参加道场法事,每餐都是大鱼大肉管饱,黄酒白酒管醉。我自己是吃饱了,有时还跟着师父师兄们喝一杯什么的,看着看着脸上的肉肉就红润一些了,可是那些与我以前一样经常饿肚子的同窗好友们还需要接济呢!特别是有几个跟一起偷米粉肉吃的兄弟,我一定要帮他们。

  那时,班上有位同学的母亲是学区办食堂的厨工,我们喊她孙婶,她掌握着学区办食堂的钥匙。由于学区办那几个小老头并不常来办公室,所以孙婶也就不常来食堂做饭,把钥匙交给她的儿子。他儿子孙成俊在我们学校是有名的大草包、小混蛋,却偏偏讲义气,不吃独食。经常拿着妈妈食堂的钥匙,招呼我们这些小兄弟们去食堂寻找可供果腹的食物。

  有时食堂实在没有其他可以吃的了,我们就在食堂的猪油罐子里掏出一勺油来,抹在铁皮饭盒里,淘洗点米放在炉子上面煮起来。饭熟了,没有菜,竟然也能狼吞虎咽一会儿就吃下去。

  当然,一年到头,学区办小老头们总要召集校长、老师们开几次会,聚几次餐。这是他们的美好时光,有吃有拿的,这也是我们的美好时光,我们能在领导们大快朵颐之前,也小小的美餐一顿。

  我们最喜欢的,就是那大块的有机无污染的乡下土猪五花肉蒸出来的米粉肉了,那个香呀,氤氲了整个校园,勾起了我们肚子里的馋虫,弄得我们这些除了白米饭之外,就只有腌菜拌饭的半大小子们萌生冲出教室、跑向学区办食堂的悸动。

  我是幸运的,有孙成俊这么个小哥们,下课后他就会带上我们这馋猫去偷吃点腥。每次拿着分到的那块足有二两重的粉蒸五花肉,我们几位先要狠狠地嗅上一鼻子,陶醉一番,然后才像猪八戒吃长生果,三口两口就下去了。这个星期,我们肚子里有了点油水,晚上就不用像其他同学一样出去偷红薯、拨萝卜、摘桔子,被人家发现了撵得像小兔崽子一样了。

  现在,我有了帮衬大伙的途径了。

  梅山风俗,有老人过世,晚上就打丧鼓、做道场,到了夜半三更,还要吃一餐“半夜饭”,只要去了的人,打个招呼坐下就能吃,主要图个热闹。

  我就跟我的同窗好友们约定,一旦晚上哪个地方有打鼓做法事的声响,你们就来,我一般会在那里,这梅山敦信周边地区作法事的,除了我师父、二师父和各位师兄们,很少有另外第二家。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假如哪天晚上我不在,你们就说是我的同学,我的那些师兄们也会关照着你们吃一餐。

  一般来说,到了三更半夜,正好是人们酣睡的时候,除了家中至亲,谁还愿意守灵陪到那个时候呢?可是,对于我的同学们——这样一些正长个子、时常饥肠辘辘的半大小子来说,再远的路程、再黑的夜晚也挡不住黄澄澄红烧肉、红灿灿三合汤的诱惑。

  宿舍的同学在闹完耍累了脱下衣服睡下去后,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轻微的鼾声一旦被传播范围很广的丧鼓声覆盖,宿舍里马上会升腾起一片欢呼声:“找小道士去喽!”

  学校的围墙对于他们这些骑上爬下的孙大圣们来说是视若无物,在黑灯瞎火中,他们能准确的避开围墙上的玻璃渣,然后轻轻地纵声跃下,循着丧鼓的声音欢天喜地赶往灵场,在我的招呼下,满满地坐上两三桌,为守灵的孝子带去了喧嚣,为逝去的老人送去了欢笑,也中饱了自己的胃囊。

  这个时候的我,常常穿着不大合身的道袍道冠,像模像样地端坐着同学们的正中间,得意洋洋地看着同学们大快朵颐,心中充满了自豪,以前有些无聊的同学喊我外号“小道士”的时候,我心中充满了愤怒。没想到真的成了小道士了,我这种强烈的自豪感反而充溢了全身,让我在接下来的法事中,满是劲头,让昏昏欲睡地大师兄可以美美地躺下睡了大半宿。

  现在想来,初三那年,在我号召和安排下,以我们学校为中心,方圆五公里范围内的“半夜饭”,我们班上寄宿的男同学应该都去吃过吧!